兩人說了些話,驚蟄這才退出來,回到自己的屋。這岑府上,自有驚蟄的住處。那房屋擺設,無不是照著之前驚蟄喜歡的模樣,偶爾來住上幾天,還能看到偷跑過來溜達的白團。他在窗邊看了會書,就看到窗台下慢悠悠露出顆小腦袋,岑良正笑嘻嘻地看著他。“驚蟄哥哥!”驚蟄:“要是沒點燈,可得被你嚇死。”岑良笑著,與他說道。“娘有沒有與你說?”驚蟄訝異:“說起什麽?”岑良:“就是咱老家來人了。”驚蟄揚眉:“這事,我倒是還不知道。”岑玄因和柳俊蘭都是襄樊人,在襄樊老家也有住宅,不過已經很多年沒回去。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模樣,居然會有族人上門來。驚蟄斂眉:“是京城的消息,終於傳了回去?”“這好幾個月的事情,再怎麽閉塞,該知道的也的確是知道的。”岑良說著,“不過,我看阿爹和阿娘,似乎不怎麽喜歡那族人。”“人呢,住在哪?”“就在外頭的客棧住著,爹出的錢,人都沒留在府上歇著。”“可說了是何事?”“沒說,就隻說讓阿爹沒事的時候,回家祭祖什麽的。”驚蟄大概了解後,隻道:“爹娘從前和老家鬧得不愉快,也已經許多年沒回去。就當遠親處著,旁的事一概不要理。”岑良笑著說道:“我都聽驚蟄哥哥的,不過,還有一樁事。”她左顧右盼,看起來像是在做賊。“我隱約聽說,他們想要把族內的姑娘送到京裏來,說是想給驚蟄哥哥做小老婆呢!”驚蟄蹙眉:“這是什麽荒唐主意?”“說是族內,當然是出了五服。”岑良聳肩,“我猜,他們肯定是聽到那些有的沒的傳聞。”這是打著要攀附的主意。驚蟄微頓,有些沉默。岑良連忙說道:“驚蟄哥哥,我不說了,你別不高興。”驚蟄搖頭,無奈說道:“這有什麽可不高興的。”入冬後,各種消息傳回京城。南豐城與壽王的封地叛亂被平定後,自主犯到從犯往下,所有人的罪責都已經被擬定,這樁事很快就塵埃落定,甚至沒有瑞王那件事拖得長。隻不過事情結束,不代表傳聞停歇。在京城極度混亂的時候,身為陛下近臣,茅子世沒出現在朱雀大街或者朝天門,反倒是出現在甘柳巷,這無疑引來許多人側目。雖在那要緊時刻,無人說些什麽。可待風波結束後就有人開始翻舊賬,尤其是那些本來就不喜歡茅子世的,更有不少彈劾。不過這些都被景元帝給按下來,根本不予在意。次數多了,驚蟄也便知道。他待茅子世,就有了幾分愧疚。隻沒想到,赫連容似乎是看出驚蟄所想,揉著他的腦袋冷聲說道:“他敲詐走了不少雪花銀,何必同情他?”茅子世的確不在意這個,遇到驚蟄的時候,還喜出望外,讓驚蟄再有下次,還得記得他。畢竟景元帝出手,的確很大方。驚蟄:“……”在景元帝雷霆手段下,諸位藩王甚是乖順,還沒入冬來,甚至有人主動送來了質子。景元帝才不稀罕給人養孩子,人還沒進京城來,就給打發回去。“寡人沒這麽閑,也沒這份功夫。再有下次,送回去的就是屍體。”這話一出,甭管是什麽心思,倒是都歇了。驚蟄倒是看出來些旁的事,不過赫連容不提,他也懶得多想。岑良說的事,驚蟄在接下來幾日,倒是留意到有人時常回來府上,未必能見到岑玄因,往往就給打發回去。後來,柳俊蘭主動與他倆提起。“這些族人,說是族親,但當初逃難的時候,彼此鬧得很不愉快,也幾乎算是分了家。”柳俊蘭道,“後來我嫁給你們的爹後,除了每年送點錢回去,就再沒往來過。”岑玄因家裏還有族人,柳俊蘭家裏倒是真的一個都沒了。雖說這出頭就要幫襯族內的事,也不隻岑家一家會這麽做,不過岑玄因並不怎麽熱衷,也並不在意這些聲名。早些年結下來的恩怨,他還能送錢回去,就已經是大度能容,後來他家出事,族親都避之不及,到了現在,他是半點要幫扶的心思都無。這次,要不是這些人找上門來,岑玄因都要忘記老家那頭的事。柳俊蘭:“你們倆也不必在意,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們也不欲叫你們知道,再過兩日將人打發走了,就也罷了。”柳俊蘭是這樣的態度,驚蟄和岑良自不會多事,到了驚蟄要回宮那天,他剛起來,就聽到外麵有喧嘩聲。驚蟄叫來石黎,知道他耳朵靈敏:“可是有人來鬧事?”石黎:“岑大人叫人將族親趕了出去,說是要直接扭送到城門外。”驚蟄蹙眉,也不知道大早上,到底是鬧了哪一出,才會把岑玄因給氣成這樣。他換了衣裳出去,就見岑玄因帶著人回來。那麵色看著,倒沒有生氣,見到驚蟄,還樂嗬嗬與他說話。“除夕可還回來?”“會回來。”驚蟄道,“不過晚上,也會回去。”岑玄因看著驚蟄,歎了氣。卻還帶著笑意。“你高興便好。”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能做的,自是會做,但驚蟄所執意、喜歡的,他當然也不會阻攔。這一生要走的路,到底是得靠著自己來選的。說著,岑玄因看到柳俊蘭從身後走來,就越過驚蟄大步朝著她走去,一下就把他這個兒子拋在腦後。“俊蘭,他們欺負為夫……”那聲音漸漸遠去,聽起來,可真是肉麻。驚蟄微愣,又笑了起來。他不去在意那些所謂族親到底做了什麽事情,與自家人吃了飯,在午後回到了皇宮。這時辰,赫連容往往在聚賢殿。驚蟄寫了紙條,讓人給赫連容送去,背著手在乾明宮溜達了片刻,最終在男人的書桌裏落座。他翻出自己還沒做完的文章。待寫完先生布置的作業,驚蟄收拾了桌麵,這才窩著在寬大的座椅往後看,這套桌椅後,乃是大片的架子,擺著各種精細的物什,倒也有不少書。驚蟄望了幾眼,不經意間在書架偏下的位置,發現一個半開的箱子。那外表做得精細,要是往裏麵多挪挪,也未必會引起驚蟄的注意,隻不知道為何,就露出這麽一角,簡直是擺在明麵上的勾引。驚蟄跳下椅子,幾步走了過去,半蹲在邊上瞧,不必打開,從那縫隙裏,也能看到裏麵堆積著的物什。一眼看到的,就是兩塊銀錠。……赫連容還會藏著錢?他身為皇帝,怎可能缺錢?驚蟄扒拉在邊上,像是隻好奇的小狗探來探去,隻覺得稀奇古怪。再一看,夾在角落裏,不正是驚蟄做得最醜的那個平安結嗎?紅紅黑黑的,再怎麽看都不好看。驚蟄噎住,難道這箱子裏,堆著的都是他送的東西?那這銀錠,是什麽時候……啊,驚蟄眨了眨眼。原來是,他的買命錢,嗎?驚蟄喃喃:“他這麽早就……”“就怎樣?”“就盯上我的?”驚蟄早就熟悉了赫連容的神出鬼沒,甚至都沒回頭,見主人來了,反倒大膽起來,伸手撈起裏麵那兩塊冰涼的銀錠。“你怎麽連這個都收起來?”“難得這麽些年,第一個這麽直接賄賂我的,怎能不收著紀念下?”赫連容拎起驚蟄,見他抱著那倆銀錠,就又晃了晃,“怎麽,想要回去?”驚蟄:“我那會還沒焐熱,就給你了。”他嘀嘀咕咕,又將東西放回去。“我不信,難道我是第一個賄賂你的?”“他們會賄賂我的身邊人。”赫連容冷淡地說著,“這麽強硬往我手裏塞錢的,你的確是頭一個。”驚蟄癟嘴,指著半開的箱子。“你這樣的東西都沒收好,這是打算直鉤釣魚?”“這不的確釣上驚蟄這尾魚?”一來一回的對答裏,驚蟄已經爬上了赫連容的後背,趴在他的肩膀上說:“你將我的東西,都收起來了。”“有些沒有。”“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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