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歡其他人伺候?”“我更喜歡親力親為。”驚蟄努力暗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赫連容更加奇怪地看著他,“像你這樣的人,直接動手好過督促你去做什麽。”驚蟄想起自己過往的事跡,掙紮了一下:“但也不用,事事都你來。”驚蟄都快覺得,赫連容要把他日常的事情都包圓了。他真真要過上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頹廢日子。赫連容:“那不好?”“那我要是以後,真被養成個廢人,那該如何?”“那也未嚐不可。”驚蟄看著男人麵無表情的臉龐沉默了……這人不會真是故意抱著要把他給養廢的想法吧?驚蟄默默往邊上挪了挪,過了一會,才說道:“不管怎麽說,你之前都收下一部分的錢,等回去,我要把剩下的都給你。”他之前就決定,要還一半。就算現在的處境與之前截然不同,不過驚蟄還是想要這麽做。赫連容想起之前存放銀兩的小箱子,那陸陸續續已經快要堆滿驚蟄送來的東西,而今,怕是要再換一個大的。驚蟄重新蹲下來,看著池塘出神了一會,“……我先前聽先生說,你有意,想要讓瑞王入京?”赫連容:“他不會來。”驚蟄笑了笑:“你這命令一下,就算瑞王沒有那樣的心思,也會讓他左右為難。”進京吧,生怕命沒了。不進京吧,就是違抗景元帝的命令,這也是死罪。“就算是?”赫連容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驚蟄覺得,他有謀反之心?”驚蟄抿著嘴角,低聲說:“他肯定有。”赫連容:“宮裏先後兩次出事,都以太後的手筆為要,瑞王並無留下太多的痕跡。”驚蟄側過頭,歪著腦袋看著還站著的男人,修長的身影在月下,顯得越發優雅好看,“……要是你覺得他沒有問題,就不會召集他入京城。”“何以見得?”“你並不在意平王。”驚蟄道,“他手裏或多或少也有兵權,在太後動手前,你其實也沒有對瑞王動手……”赫連容幽暗的視線落在驚蟄的身上,銳利得仿佛刀鋒。“你原本……並不怎麽在乎。”驚蟄說出這話,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你其實,一直都想要看到……這種場麵?”“驚蟄,我並無求死之心。”赫連容淡淡說道,“不過,相較於那平淡的日子,刺激些,的確會叫人更快活些。”……那隻是快活二字能形容嗎?身為皇帝,赫連容這無疑是在放縱他們的野心。“你會知道平王,應當是張聞六與你說過。”赫連容淡聲說道,“平王的野心不大,隻要他的母妃還活著,他就不會做出讓他母妃擔憂的事。正好,他的母妃最是膽小怯懦。”男人漫不經心地點評著手足。“父皇留下的子嗣眾多,有能力,也有心思的人,不過三四個。瑞王是有些麻煩,不過他近兩年改了性,卻是失了銳性,守成有餘,卻無進取之心。若要論下來,還是壽王,較有可能成功。”壽王,這就是一個驚蟄不太熟悉的王爺了。他決定等空閑下來去問係統。赫連容多少知道他身上的怪異,驚蟄現在不太那麽敢當著他的麵跟係統眉來眼去。赫連容提起那些個兄弟,如數家珍,對他們的情況知之甚詳,讓驚蟄有種哽住,莫名不上不下的感覺。他幽幽說道:“你什麽都清楚,卻什麽都不做?”“坐山觀虎鬥,難道不有趣?”“可要是引火燒身,那該如何?”驚蟄沒忍住,“一旦出事,戰火連天,就未必是……”“那與我,有何幹係?”赫連容的聲音,尤為冷漠。冰涼的嗓音,帶著殘酷血腥的煞氣:“為帝者,能保百姓安康,就已經足夠。我做了該做的,倘若諸王要反,也是他們欲望難平。”驚蟄:“……那也是你的縱容。”他明明都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卻什麽都不去做。赫連容踱步到驚蟄的身邊,學著他也一起蹲下來,絲毫不在乎名貴的衣裳擦過地麵,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們想要這個皇位,我也該給他們這個機會。”赫連容的趣味,是真的很惡劣。他將這一切,都當做兒戲,統統不在乎。驚蟄抱著膝蓋,懨懨地說道:“那你現在,又做什麽要調整自己的做法?”召瑞王入京,不就打草驚蛇?想要讓多方勢力亂起來,互相爭鬥,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候吧?瑞王想要悶聲大大財,上折以退為進的做法,無疑是在懇求,也是在分割與太後的聯係。要依著景元帝的想法,不該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而今點了瑞王的名,連帶著其他藩王的心,也會跟著提起。赫連容古怪地看了眼驚蟄,眼神帶著難以琢磨透的情緒,“攤子鋪太大,想要往回收,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驚蟄聽著赫連容的話,隻覺得有哪裏不對,正想追問,就聽到男人不疾不徐地拋出一個晴天霹靂。“我派人去追殺他。”驚蟄眨了眨眼。驚蟄瘋狂眨眼。他抬頭看了眼赫連容,低頭看了看池塘,再抬頭,露出痛苦的表情:“……真的?”赫連容頷首,端得是矜貴優雅。驚蟄:“……你,你一個皇帝,為什麽做這種……”“皇帝為什麽不能這麽做?”赫連容挑眉,露出一個有些壓抑怪異的笑容,“驚蟄,瑞王讓我不高興,我為何不能殺了他?”驚蟄抿緊了唇。……為何不能?無數話堵在他的喉嚨,譬如要依著律法鐵條,比方還沒有瑞王直接謀反的證據……倘若連皇帝都不遵循這世間規則,那豈非誰都可以肆意破壞這些……赫連容冰涼的雙手撫上驚蟄的臉,凍得他微微一哆嗦。“驚蟄,張聞六的一些話,可以聽,卻不能全記在心上。”冰涼絲滑的聲音帶著怪異的律感,“規則製定出來,是為了束縛世人,而那些製定者,才是最大的破壞者。”他的嗓音,幾乎是貼著驚蟄的耳朵緩緩流淌。“不要太乖,那隻會為自己招惹太多的威脅。那些人,可不會因為你正直,仁義,就會對你手下留情。”驚蟄覺得赫連容在說這件事,卻又不隻是在暗示這件事。他的眉頭擰得幾乎要打結,最後隻是歎了口氣。赫連容摸著他的頭發,就像是在摸著一隻受了委屈的小狗。早在除夕刺殺前,景元帝就已經悄無聲息地下達了追殺令。這遠在除夕事爆發之前。隻不過,瑞王的確貪生怕死得很,將數支隊伍派遣出去各處探聽,自己卻是藏匿得很,幾乎不露頭。既如此,那就不要回去了。在瑞王回封地的路上,有無數的阻礙在等著他,而詔書,隻會比他更快抵達封地。景元帝倒是想看看,屆時封地上要怎麽交出一個瑞王來。瑞王要是不在,那自然好,擅離封地,是重罪;瑞王要是“在”……哈,那更好。那些“使臣”,會確保“瑞王”變成一具屍體。就算真的瑞王,也再要不回這個身份。驚蟄幽幽說道:“要是瑞王一氣之下,直接繞過封地,帶人起兵呢?”赫連容似笑非笑:“那更好了。”平王可為此,早就做好了準備。驚蟄喃喃:“我現在有點理解先生白日是什麽心情。”這可真是一些,他不必要知道的事。要是赫連容不與他說,或許驚蟄一直都不會知道這些。“你不喜歡撒謊。”赫連容揚眉。那就有問,必答。驚蟄:“……有些時候,來一點也是無妨。”他看起來像是開了個玩笑。不過不管是赫連容還是驚蟄,都知道他並不是在抱怨。比起一直被瞞著,驚蟄的確更喜歡這種直白。驚蟄蹲得腳都酸了,他哼哼唧唧地在池塘邊磨蹭了一會,才抬起了手,晃了晃。赫連容輕輕鬆鬆把驚蟄帶起來,“去睡覺?”夜色已經深沉,到了驚蟄平日休息的時候。“你今日這麽悠哉?”驚蟄說著,視線不知為何在幾處陰影裏流連,“你之前不是忙得幾乎難以回來?”住在乾明宮的日子,驚蟄才或多或少感覺到景元帝的忙碌,有些時候直到深夜,他才隱隱感覺有人躺下的動靜。赫連容對這麽多事情都漫不關心,看起來根本不在乎會掀起怎樣的亂世,可隻要他在皇位上一日,還是會認真處理朝務。這與他剛才血腥的話語又截然不同,真是怪哉。赫連容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是太後惹來的麻煩,如今倒是不剩多少。”冰涼的手指撫上驚蟄的側臉。“你在看什麽?”驚蟄收回視線,搖了搖頭:“無事,我們還是去歇息罷。”許是他看錯了。啪嗒驚蟄抬頭,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