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這次準備妥當,驚蟄這一圈圈跑下來,雖然大腿內側有點刺痛,不過不至於擦破。陳少康看出驚蟄累了,念念不舍地說道:“我是國公府上的陳少康,”他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介紹自己,有些尷尬紅了臉,“這幾位是……”他一一介紹過去,而後看向驚蟄,笑著說道:“敢問兄台名諱?”驚蟄騎在馬背上,斜陽下,睫毛微顫,打下一層前淺淺的暗影,他慢慢說道:“我叫,岑文經。”陳少康笑了起來:“岑?真是個難得的姓氏,岑大哥,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還以為……”噠噠,噠噠噠。陳少康的話未說完,他們就聽到馬蹄聲,下意識順著聲音望去,就見一匹高頭大馬不緊不慢走來。其座上之人,無不叫這些貴族少年駭然,一個個滾落到地上,高呼萬歲。景元帝怎麽在這!驚蟄眨了眨眼,看向黑馬。赫連容什麽時候把黑馬大哥弄來的?它不是應該在上虞苑嗎?赫連容沒有說話,隻是示意驚蟄跟上。驚蟄低頭對陳少康道:“有緣再會,多謝你今日的教導。”他一踢馬腹,跟上了景元帝。兩馬並排走。他們走得不快,聲音隱隱約約聽得見。“今日感覺如何?”“累是累了點,可烏啼很聽話……”“下次去上虞苑……”聲音漸行漸遠,就也消失不見。陳少康跪在地上有點茫然,是他在做夢,還是出幻覺了?為什麽他會聽到陛下那麽心平氣和與人說話?啪清脆一聲響,陳少康猛地轉頭,看到邊上的朋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暈乎乎地說道:“原來是真的。”陳少康咽了咽口水,果然是真的?岑文經,岑文經……這個名字,為何聽起來那麽熟悉?遠去的驚蟄,還在興致勃勃和赫連容聊剛才的事。“陳少康的騎術倒是不錯,可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烏啼看,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偏生烏啼不怎麽喜歡他,他可失望了。”赫連容:“陳少康長得好看嗎?”猝不及防的一個問題,驚蟄下意識回答:“還挺好看的。”赫連容微眯起眼,驚蟄雖然喜歡好看的人,不過也不是那種看人下菜的性格,隻是長得好看些的人,多少會惹來驚蟄的關注。要是換做其他人,那擅闖的行為,驚蟄說不定會轉身就走,讓其他人去處理,而不是自己靠近。“你喜歡他的臉。”驚蟄噎住,順著赫連容的話思考了一下……他其實是個很挑剔的人,很少有人能讓他覺得很好看,剛才的陳少康的確勉強算是半個。驚蟄:“他的確長得還可以,不過,這怎麽就說明我喜歡他的臉?”赫連容:“他的母親,是昭敏公主。”是先帝的庶出姐妹。陳少康身上,有皇家的血脈。“怪不得……我覺得他和你,有點相似。”驚蟄恍然,“其實我不是因為他的臉,才與他親近的。”隻是因為那一點相似的感覺。說像,其實赫連容和陳少康氣質截然不同。陳少康乃是俊朗的公子哥,濃眉大眼,開朗率性,舉手投足帶著寬厚的親和力;赫連容的容貌是張揚鋒利的美,那肆意滋長的豔美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逼得人不敢直視。他們頂多,在眉眼有那麽一二分相似。“他看起來與你有點像,又是少年意氣,看到他的時候,我就在想,不知道你年少時,會是什麽模樣?”驚蟄溫吞的聲音,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便帶著一點猶豫,“如果沒有那些糟糕事,說不定也會如他一樣意氣風發……”會是個頂好,頂率性的少年郎。他真想見上一見。第89章 定國公府,兩座威武的獅子石像陳列左右,就連匾額與台階,都做得比尋常人都要氣派。蓋因老定國公勞苦功高,先帝多次褒獎,定國公府這才有今日之威。而今定國公府早不如當年那樣氣派,不過,有著定國公夫人昭敏公主在,隻要定國公不行差踏錯,還是能保府上無憂。守在閽室的門房昏昏欲睡,聽著噠噠的馬蹄聲醒來。急急出門來,門房看到陳少康的身影,驚喜地叫道:“小郎君,你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和夫人,可都等得著急了。”陳少康翻身下馬,身後兩個書童跟著一起,幾匹馬都丟給門房牽著去。“我何日不回來?祖母與母親,也太過緊張。”陳少康略略皺眉,“父親和大哥可回了?”“國公和世子已經回府。”陳少康匆匆點頭,就要跨門進去,一看就是不打算回正院的。門房在後麵追著說:“小郎君,老夫人和夫人,可還在等著你呢。”陳少康:“書墨,你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去書房找父親和大哥。”他隨意點了個書童,自個兒則是一溜煙朝著前院跑去。書墨苦笑了聲,隻得認命過去。這兩位大佛想聽到的,可不止一聲通傳,而是想要仔仔細細看過小郎君呀。陳少康可謂府上長輩的命根子,無時無刻都想放在眼前,每次回府都會被過問數次,這般寵溺,得虧沒把小郎君的脾性養歪。“父親,大哥?”前院,書房裏,定國公陳東俊與國公世子陳正康兩人正在說話,陳正康早早聽到了腳步聲,頗為無奈地看向門口。陳少康自門外探出腦袋,笑嘻嘻地說道:“我就知道你們在這。”陳東俊板著張臉:“整日嬉皮笑臉,沒個正形。”陳少康:“父親這話,卻是冤枉我了。”他根本不害怕陳東俊的冷臉,自顧自走進來。“我今日來,可是有正事。”陳東俊:“若是想要去玉石關,就莫要再提。”陳少康已經不是第一次想要參軍,最嚴重的那一回,差點被他成功了去,從此國公府盯他死緊,生怕他再胡來。他最仰慕的是自家祖父老定國公,以及現在鎮守玉石關的大將石虎,總是想著效仿他們征戰沙場。陳少康:“早晚有一日,我總會如願的,父親。”陳正康看了眼陳少康,若有所思。陳少康一年年長大,已經不再是一團稚氣,而今說起這樣的話,竟是能聽出幾分認真與篤定。這給陳正康一種錯覺……說不定,這個幼弟還真能做到。陳東俊自也是有所感覺,麵色微沉,正要訓斥他,就聽到陳少康急急開口:“且不說這個,父親,大哥,前些日子,你們在書房,是不是曾提過一回朝上的事?”陳正康慢條斯理:“朝中的事日日都會提起,你不說個清楚,哪會知道你在說的什麽?”“岑,”陳少康吐出這個字,“你們在談一個姓岑的人。”陳少康不想總是依偎在祖母與母親的懷中討歡,每每說來書房,才得以逃脫。父親兄長也早已習慣,大多數時候都會默契為他掩護。極其偶爾的時候也會帶著他談一談,隻不過這兩位也將他當做孩子,許多正事也不同他說。那日,陳少康來書房躲懶,路過窗邊,隱隱約約聽到房中兩人在談話。“……而今後宮空虛,竟是由著一介女官負責宮務……”“這或許是個機會……”“……已是查出,那人該是當初黃慶天案裏,岑家唯一的遺孤岑文經……”那個時候,陳少康停下腳步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原因,是為了“岑”這個特別的姓氏。……岑良。陳少康其實已經找到了岑良的行蹤。雖然很難,不過他最近除了去工部上值外,空餘的時間陸陸續續都在外晃悠,到底是找到了些許痕跡。不管是酒樓,還是岑良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半點行蹤,陳少康是靠著自己的記憶想起曾經去酒樓買東西,那時的小二曾與掌故閑聊,被他無意間聽到,岑良好像原本是同州人氏。一想起這個,陳少康就直接奔著車馬行去,在找不到相關的租借記錄後,他開始查那段時間離開京城的商隊,最後找到了呂家商隊身上。城門口曾有人見過,有幾輛新的馬車跟隨在呂家商隊身後。這些應當就是商隊出行前,會求助於商隊力量,一起走一段路的普通行人。盡管陳少康沒有證據,不過他猜想,岑良與其娘親要是離開了京城,大抵是要回同州去。隻是同州這麽大,要怎麽找?更重要的是,找到了又能怎麽辦?陳少康清楚自家是個麻煩,更明白,就算他再喜歡岑良,這件事對她來說都是個負累,要是真的找到了人家,對岑良來說反倒是危險……畢竟,她都不怎麽認識他。不管如何,心上人的姓氏如此特別,陳少康不經意聽到屋內也在說“岑”,他不免駐足聽了幾句。然而,屋內的人聲音壓得更低,也不知在說什麽隱秘,陳少康見聽不清楚,就沒再停留,快步離開了窗外。那一瞬的記憶,若非與岑有關,陳少康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今日在鹿苑,聽得那人自稱岑文經,陳少康隻覺得無比熟悉,然大多數精力都沉浸在“景元帝怎麽會在這”“還好那個刁蠻郡主不在這”“我的腦袋還在吧”之類的想法裏,等到騎馬出來吹了涼風,他這發熱的腦袋才漸漸平靜下來,開始回想起來這個岑文經,不會就是父親和兄長在書房提起的那個岑文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