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寧宏儒不打算再說下去。曾經皇帝陛下是真的沒多少活著的欲望,他登基,更像是一場刻意為之的戲碼,他沒多想要這皇位,卻惡劣地想要看到先帝驚恐的表情。哪怕太後都覺得,先帝是臨死前太匆忙,或者是保留著某種對慈聖太後盲目的愛意,才沒有留下遺詔然而,實際上不是這樣,先帝嚐試過。隻是赫連容不允許。景元帝不是不求回報的好人,說是該下地獄的惡鬼已經是太便宜他,指不定他活不到多少歲,就會駕崩於皇位上,可在他死之前,皇帝必定會拉許多人一起陪葬。說不定,是整個皇室。反正也沒多少幹淨人。…驚蟄在卷袖口。認真的,一圈又一圈。他現在穿著的衣裳,對他來說太大,太長。驚蟄花了點功夫,才讓它們走路不礙事。這就是他醒來後,擺在床邊唯一的一套衣裳。屬於赫連容的。驚蟄不信邪,卷著被子下床到處翻找,然後發現了更多屬於赫連容的衣裳,就是沒有哪怕一件,屬於驚蟄的衣服。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褲腿,好吧,除了他昨晚沒扒下來的這件。驚蟄再抬頭,瞪著這莫名其妙出現的櫃子。寢宮當然會有櫃子,隻不過那多是裝飾用的,總不可能皇帝的衣服全都堆在這裏,有更多更合適的地方收著它們,隻要景元帝一聲令下,就會有宮人源源不斷送來。但是這個櫃子,高大,寬敞,能塞得下很多、很多的衣裳,最重要的是,在昨天之前,驚蟄根本就沒看過這個!他的警惕心,在最近是完全被狗吃了嗎?怎麽能做到有人進出還毫無察覺?他勉強壓下奇怪的感覺,不得已回去換了床邊的那套。驚蟄還能怎麽樣?不穿,就沒衣服。廢了好大的勁,驚蟄才收拾好,石黎聽到動靜,問他要不要傳膳的時候,驚蟄都險些要說不,如果不是肚子咕咕作響的話。驚蟄歎了口氣,還是讓人進來了。他不得不佩服在乾明宮生活的人,最開始一兩天,驚蟄還能看到沒繃住情緒的人,然後就再也沒有過。奇怪的是,那些沒繃住情緒的人,再也沒有在驚蟄的眼前出現過。驚蟄問過寧宏儒,他隻說那些人被懲罰後,調到其他地方去。……有些不真不實。驚蟄忍著不去多問,畢竟這是乾明宮的事。等那些人退出去後,石黎照舊守在邊上。驚蟄:“你每次這麽站著,我都會有點食不下咽。”他坐著,別人站著,的確不是個多好的感覺。石黎:“如果您需要,卑職可以潛伏在暗處。”驚蟄歎了口氣:“那最好還是不要。”他實在不想要再被人從暗處盯梢,這種感覺其實很可怕。“之前,您似乎已經早就知道,為何現在會抗拒?”在驚蟄的鍥而不舍下,石黎總算不是那麽硬邦邦戳一下回答一下,會主動發問。不然他真是有點悶。驚蟄咬著筷子,含糊地說道:“我之前以為容……他是收買了我身邊的人,盯著我的大小事。這種盯梢他不是……無時無刻的,你懂嗎?”驚蟄挑眉,看著石黎。石黎沉默了一會,朝著驚蟄點了點頭。暗衛盯梢,講究一個無處不在。甲三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跟著驚蟄,但他們會換班,會交接,會確保驚蟄每個時刻都會有人盯著。於他們而言,這是任務。但對任務對象來說,這種盯梢的確窒息。驚蟄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知道,為了避免被我發現,暗衛不會靠太近,不然,”他笑了笑,“其實我覺得,我有時候還是蠻敏銳的。”可就算這樣,一直被人緊迫盯著,總歸不太舒服。石黎:“陛下是想保護您。”驚蟄沉默了會,輕歎了口氣,是啊。要不是赫連容一早就在他身邊安排了人,驚蟄在北房未必能撐得過去。“甲三還好嗎?”“很好。”石黎道,“不會有事。”驚蟄抿著唇:“那些,蟲奴呢?”石黎:“還沒有進展。”本命蠱的命令,燒了它們寄生的身體,以及,本命蠱死亡。這是係統給出來的辦法。驚蟄:“這些蠱蟲,總會聽從一個人的命令,是太後嗎?”“是。”“那太後身上的本命蠱呢?”“已經死了。”驚蟄驚訝地看向石黎,“已經死了?那為什麽?”石黎:“宗大人也覺得,本命蠱應該是控製蠱蟲的關鍵,所以在遍尋無法的時候,嚐試著對本命蠱進行試驗,然而這本命蠱本來就是從老蟲巫身上強行剝離的,受損嚴重,還沒等轉移就已經死了。”驚蟄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你的意思是,這個本命蠱本來還在太後的身上,但是……因為它太脆弱了,宗元信就一直沒想轉移它直到……想轉移的時候,它卻死了?”石黎沉默地點頭。驚蟄皺眉,這可真是糟糕透了。本命蠱在太後的身上死了,那為什麽係統說,本命蠱死了也能解除命令?【係統的判斷沒有錯。】係統適時為自己爭辯。驚蟄:“那你怎麽解釋之前宗元信的錯誤?”【太醫院的確存在兩個宗元信的資料。】驚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思考了下:“那你能夠重新分析下,怎麽才能救下那麽多人嗎?”要是遲遲無法將這些蠱蟲去除,這些蟲奴還是會死。不管是皇室還是朝廷,都不能留這麽大的禍患存在。驚蟄想讓他們活命,卻不想他們活命的代價,又害了更多的人。【能量足夠,係統需要時間分析,等重新上線將會告知宿主。】然後這破玩意就再也沒有聲響。驚蟄很想罵人,到底是給忍住了。他吃完膳食後,禮貌地請石黎出去待著,自己一個人在殿內看書。他已經把狐狸書生看完,最近在看龍女報恩的故事。隻是這些故事看來看去,總是發展到最後嫁給書生做妾室上,得虧手頭這本的書生正直多了,最後是平頭老百姓兩人一起過一生,最後書生老死後,龍女前來接引他的魂魄,兩人一起上了天。驚蟄抬頭看著外頭的天色,這世上真的有天道,有因果報應嗎?如果真有神仙,又為何會有這般折磨苦痛?驚蟄將看完的書收起來,赤裸著腳跑到書架前。他愛看的雜書,在書架裏格格不入,但還是有了一席之地。他溜達了一圈,重新拿了本書出來。驚蟄轉過身,打量著寬敞的內殿,去軟榻讀書?是還不錯,不過剛才已經在那裏看了許久,那去床上?他猶猶豫豫地看了眼,立刻移開視線。昨天他就是放縱自己在床上躺了一天,所以才會被築巢的想法瘋狂侵蝕,將赫連容的許多東西都收到床上去。得虧赫連容那會沒問,不然驚蟄真是無地自容。不過,今日這身衣裳,肯定就是他的報複。驚蟄抱著書晃悠來去,不自覺又晃悠到了那個本不該在這裏的衣櫃前。他剛剛應該順口問一句石黎這東西到底是怎麽搬進來的。其實不過一個衣櫃,驚蟄會這麽在意的原因在於……他真的,有點,壓不住蠢蠢欲動的心。很多,很多,很多的衣服,還是赫連容的!驚蟄都能想象,如果真的有那麽多,堆起來會是多麽大,多麽舒適的巢。驚蟄真的很想要個舒服的巢……呸,我根本就不想,這隻是buff……驚蟄強行將自己拉開,遠離衣櫃的誘惑。他決定還是去軟榻看書。他一定不會打開。嗯。一定。…殿內悄然無聲,符合睡了一下午的推測,不過空蕩蕩的床,稍顯淩亂的軟榻,以及幾本散落在邊上的書,似乎都在否定著這點。赫連容沒花多少功夫,就鎖定了目標。一扇沒有完全合攏的櫃門。瞧,櫃子底下,還夾著一角布料,任何一個乾明宮的宮人,都不會留下這麽大的疏漏。赫連容沒有刻意放輕自己的腳步,但那也近乎無聲,在靠近櫃門前,他故意加重了腳步聲,隱約聽到裏麵的聲響,以及一聲難以掩飾的嗚咽聲。幾乎在同一瞬,男人的黑眸變得無比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