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景元帝那邊看起來並沒有放鬆戒備,不代表驚蟄過幾日就能輕鬆。自從擁有了係統後,驚蟄已經很習慣於那種突發的事件,畢竟在這世上,到底還有誰比擁有一個係統,來得更為離奇呢。…除夕這日,整個白天,驚蟄已經忙到腳不沾地,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擔心有的沒的,光是配合直殿司,就已經讓他有點胃痛。不過薑金明看起來,比他還要焦慮,很顯然,接連兩個太監在冰上摔倒,並不是個好兆頭。更別說,他們中的一個摔斷了胳膊,另一個扭傷了腿,現在無論如何都做不了事。這連日不斷的鵝毛大雪,叫早上剛清理完的宮道又變得濕滑難走,每一步都搖搖晃晃。驚蟄剛叫了兩個人趕去禦膳房,就聽到外麵慧平進來,說是禦膳房有人找他。驚蟄:“人已經送過去,不必再催。”慧平:“來的是三順。”驚蟄愣了愣,即便是在如此忙碌中,仍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讓他幾乎摔了手裏的毛筆。“這樣,你先請他去我屋裏坐坐,就說我忙完了去找他。”驚蟄揉著眉心,對慧平說道。慧平點頭,就見驚蟄已經低下頭去,陷入了瘋狂忙碌的狀態。他三兩步出來,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仍等在外頭。“驚蟄請你去他屋裏坐坐,等他忙完了就來找你,三順,你先……”三順摸著頭,看著直殿監內許多忙碌的身影,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就不坐了。”他像是才想起,今天的確哪裏都忙。見三順打算離開,慧平連忙說道:“你是要回禦膳房嗎?”沒能留住三順,總得問到他的去向,慧平才好和驚蟄交差。三順先是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什麽,又默默點了點頭,老實說道:“禦膳房也忙。”過了一會,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下次,下次我再來見驚蟄。”慧平目送著三順離開,回頭看著屋內與薑金明一塊處理事務的驚蟄,想了想,還是沒在這節骨眼上去打擾他。薑金明和驚蟄之所以會這麽忙碌,全都是源自於壽康宮的突發奇想。距離除夕不到半月,太後竟有了別樣的主意,說是想要與民同樂,要在宮裏布置百家坊,以太監,宮女充當不同坊市內的主人與叫賣者,各類花燈布滿整條街道,燃燒的焰火充斥著無數的角落,想叫那黑夜也如白晝一般明亮。從“坊市”的入口,自南而北,幾乎貫穿了一整座皇城。太後一發話,底下的人忙得那叫一個昏頭,內廷的宮人數量遠遠不足夠,還是匆匆從外廷調了不少人進來,就為了填充這一次坊市上的人數。近乎是到了一直忙到了除夕的傍晚,驚蟄才勉強能歇口氣。這時間,距離那些王公大臣入皇宮的時辰,已經不過是片刻。驚蟄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對薑金明說道:“現在,誰也不能叫我站起來。”薑金明看著外頭明亮的燈火,哼笑了聲:“到底還是年輕,經的事少。”驚蟄看出薑金明有幾分意動,笑著說道:“那薑掌司怎麽不給自己也安排個身份,也去那坊市上做做買賣。”雖隻是裝裝樣子,可驚蟄相信,那些個來“逛”的人付的錢,肯定是真的。廖江就興高采烈去當了個賣酒的。薑金明:“不過一夜狂歡,看看也就罷了,參與其中,那就不叫看樂子,而是被人看樂子的猴兒。”驚蟄哈哈大笑,抬起頭時,一眼看到門外還守著的慧平,突然想起早些時候來找他的三順,猛地站起來,壞了。忙過頭,竟是忘記了三順。薑金明調侃他:“不是說,你這一坐下,就不能再起嗎?”驚蟄匆匆說道:“忘記朋友來找我,薑掌司,我先走了,晚些時候再說。”他朝著薑金明一拱手,快步出了屋舍。“慧平,三順還在我屋裏等著嗎?”“他已經離開。”慧平搖了搖頭,“說是禦膳房也有事要辦。”驚蟄蹙眉,是了,今夜這般,禦膳房隻會比他們還要忙碌得多。這樣的盛事,皇城各處都像是陀螺連環轉,根本不可能停歇下來。……隻是三順,不是那種會貿貿然行事的人。他憨厚,老實,在這麽忙碌的時候,還要來直殿監找他,或許是有什麽重要的事。驚蟄不再猶豫,決定還是抽空去禦膳房。慧平匆匆跟了上來。驚蟄:“你去休息,今天跟著我忙進忙出,已是不易。”慧平:“沒事,我做的不過是跑腿的事,這還沒以前在直殿司累。”驚蟄無奈搖頭,兩人一齊趕往禦膳房。果不其然,禦膳房現在已經是一片熱鬧,幾扇大門齊開,來往的宮人幾乎是用跑的,各種叫喊無數,幾乎所有人都在扯著嗓子吼叫,一眼掃過去,竟是沒看到有誰閑暇。驚蟄不得已,去了邊上的一個小門裏,這裏或許站著最清淨的一個人,可即便如此,他的手裏也拿著一疊厚厚的賬簿,正在瘋狂地劃掉上麵已經消耗完的食材。驚蟄問了幾次,才看到那個人匆匆抬起頭,帶著某種被打擾的狂亂,上下打量著驚蟄:“哦,又是你……咳,掌司。”驚蟄:“這有什麽麻煩嗎?”“要是其他人,這麽頻繁來騷擾禦膳房的,隻會被朱總管趕出去。”這太監有氣無力地說道,“哈,隻有掌司別有不同,怎會記不得。算了,沒什麽,掌司剛才想問什麽來著?”他看起來,剛才根本沒有聽到驚蟄的話。驚蟄決定先忽略他前麵的話,畢竟他也知道自己這行為的惱人之處,忙得要死的時候還要被人拽出來,說不定低頭又得從頭開始檢查。那種痛苦真是想想就很酸爽。驚蟄:“我想問,你下午一直都在這嗎,可有看到三順回來?”“一直在,沒有。”這太監一口回答。驚蟄微訝,他原本以為會得到更加模糊不清的回答。畢竟整個禦膳房這麽忙,有時根本無暇去關注其他人。太監好像知道驚蟄在想什麽,歎氣說道:“別人或許能忽略,可三順能嗎?他長得那麽大個,從這裏走過,就算再怎麽忽略,也不可能真的看不到。更何況,不久前,朱總管剛找過他。”結果卻是沒找到人。驚蟄下意識看向慧平,慧平皺著眉:“可我沒記錯,他說的就是要回來禦膳房。”那太監脫口而出:“出事了?”驚蟄回頭笑了笑,平靜地說道:“無事,我想起來,他應當是去了另一處。”太監:“那成吧,要是掌司看到他,勞煩同他說一聲,朱總管可還在等著他。”驚蟄朝著他一點頭,推著慧平出來。在離開禦膳房後,驚蟄才說道:“慧平,你將下午三順說的話,再與我說一遍。”慧平皺著眉,一邊回想著一邊和驚蟄說,手還跟著比劃了兩下。“下次再來見我?”驚蟄蹙眉,這聽起來不像是三順會有的口吻。正因為他憨厚,實在,向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少有這種猶疑。三順是不會約一個含糊不清的下一次,他隻會說什麽時候,何時做什麽。他沒有回到禦膳房,就說明了情況不對。可不在禦膳房,以三順的性格,他還能去哪裏?驚蟄的心裏,驀然升起一個可能。他停下腳步,身後,是燈火通明的宮道。眼下已是晚上,驚蟄甚至能夠聽到遙遠之外傳來的熱鬧聲。貴人入宮,宮宴已開。驚蟄站在分叉的道口,望向幽冷的深處。他沒猶豫多久,就邁步朝著另一條道走,慧平緊隨其後,跟著他走了幾步,忽然醒悟過來。“驚蟄,你是覺得,三順會去北房嗎?”驚蟄:“我不知道。”慧平咬牙,低聲道:“早知道,剛才我留住他就好。”盡管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一個人在宮裏失蹤,並不是什麽好是。驚蟄搖頭:“這不能怪任何人。”是三順選擇來,也是三順選擇走。如果他願意留下來,不必慧平勸,他也會停下腳步。驚蟄的手指下意識摸過腰間的荷包,那沉甸甸的感覺,無形間給了他安心感。他們一路從禦膳房趕到北房,越往深處走就越是寂靜,這裏原本就是地處偏遠,每次走進這條甬道,就仿若一切喧囂都被寂靜吞沒,隻剩下他們沙沙的腳步聲。甬道的盡頭,正有人打著哈欠,守在門口的人,正是七蛻和八齊。他們兩人曆經了北房幾次事變,而今還能安穩呆在這,也不得不說是一種幸事。七蛻抬頭看到驚蟄,嘴巴裏的哈欠差點沒吞進去,驚訝地捅了捅八齊:“真是開了眼,這一連兩人,趕著在這個時候懷念來了?”驚蟄聽了七蛻這話,反倒是鬆了口氣。“三順來過?”八齊揉了揉自己的肋骨,“來是來了,現在還沒走呢。”驚蟄:“勞駕,我想進去找他。”他們兩人給驚蟄讓開道,正要進門的那瞬間,八齊抓住了驚蟄的手腕,那力氣非常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腕骨,而後,又猛地鬆開。驚蟄腳下的步伐停住,左邊七蛻的聲音傳來:“怎麽停了?”驚蟄沒理會他,轉身看向慧平:“既然人找到了,你不必跟著我進來,直殿監的事情還有許多。”他抓住慧平的手,平靜地說道。“快去,再晚些時候,薑掌司該等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