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密沒明白的是,正因為他不會接受劉富的錢財,所以,劉富才從一開始就不信任陳密會藏住秘密。沒有任何利益交換的人,劉富不可能信。正如陳密所說,如劉富這樣自私自利的人,難免短視。廖江把一包東西丟給他。陳密順手一抓,將其抱在了懷裏,裏麵叮當作響,可他卻很是寶貝。廖江:“除去那些贓物都各有主人,掌司做主都還回去了。餘下的,是你自己的東西,你自己收好。”陳密下意識點了點頭,“……驚……掌司呢?”廖江:“他還在掌印處。”他說完這話,卻沒有走。陳密狐疑地抬頭看他。廖江平靜地說道:“你的嫌疑雖然解除,不過在劉富的事情真正有個定論前,你還是不能隨意離開自己的屋舍。”所以,廖江會親自將陳密送回去,然後派人守在他的門外,再過些時日,等劉掌司和劉富的事情有結論後,陳密才能自由活動。聽到這句話,陳密的臉色微變,眉間略有焦急,不過片刻後,他閉著眼長出了一口氣,說服自己平靜下來。“好。”…一道俏麗的身影,穿著幾乎能遮蓋著頭臉的鶴氅,叫人看不清楚她的容貌模樣,隻隱約知道,在這合該是一位女子。站在樹下,她許久未動。不過,躲在暗處的驚蟄,卻是勉強認出來這是誰敏窕。她是壽康宮內,太後最信任的女官之一。當然,他能認出來,還是因為他事先就知道了陳密與她的關係。不然,依著現在的模樣,驚蟄想要認出來也是不容易。過了好一會,像是遲遲沒等到她想等的人,那道俏麗的身影微動,仿佛是要離開,卻在轉身的那一瞬,突然僵住了身體。地上,不知何時丟著一個紫色的荷包。躺在地上的那麵,正露出那被拆得徹底,隻餘下布麵的字跡。那一瞬,敏窕的眼裏露出鮮明的殺意。上麵寫滿了名字。密密麻麻的名字。有的,驚蟄認得,如陳安,姚才人,陳明德。也有的驚蟄不認識,譬如班洪亮,計子秋等等。驚蟄不在乎後頭的人,可是陳安的事,他卻想知道個分明。他當初猜出來陳安的死可能有問題,到了直殿監後一直追查,卻始終沒有太多的線索。陳安死的時間太久,那會驚蟄遠在北房,根本不知道內情。在係統能七天一次的查詢後,他才借由係統的口,知道了陳安的死亡,當真不是意外。敏窕看著地上的荷包,以及那幾乎被拆開來,袒露的名單,臉上的表情更為僵硬。當初將這荷包留給陳密,不過是敏窕給自己留下的一條後路,雖是危險,可是風險卻也是值得冒一冒。太後越來越瘋狂,她能活,可她們這些追隨在太後身邊的宮人卻未必能活下來。她將荷包交給了陳密,不是因為她多麽愛陳密,認定他是唯一雲雲,而是因為,陳密完全遠離漩渦。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也就不可能將他們聯係到一起,更不可能會猜到,她將這要命的東西,交托給一個局外人。這是她給自己留的後路,誰會在乎一個雜務司小小的太監?可萬萬沒想到,機關算盡,卻偏是與天鬥輸,棋差一步。敏窕摸著腰間的硬物,收斂下眼底的殺意,“出來吧。”把這東西丟到地上,不就是為了吸引她的注意?一道聲音沙啞著,從四處來,聽不出來多少年歲。“女官將這名單留在陳密身上,未免不太安全了些。”“裝神弄鬼。”敏窕一個轉身,犀利地看向林間角落。那男聲帶著幾分隨意:“這荷包,我選擇還給女官,而不是送出去,不足以看出我的誠意嗎?”“誠意?”敏窕冷聲道,“何為誠意?”“我將東西還給你,而你,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男聲沙啞地說道,“不然,不僅是陳密得死,你也活不了。”敏窕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離開。那男聲,就且當做她接受了。“這名單上的人,活著的,與死了的,有什麽區別?”“你問下去,就與那些死了的人,沒什麽區別。”敏窕彎腰將荷包撿了起來,從懷裏取出一個火折子,竟是當麵燒了起來。她的聲音裏蘊含著的一絲殺意。“你要想知道,可以繼續追問下去。”“哈哈,我自是想知道,太後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位,何必再要和陛下再論長短?隻要她安生,不就萬事無憂。”那聲音意味深長地說道,“反正,隻要她不亂來,陛下也隻會讓她好好活著。”敏窕悚然,這件事,眼前人怎麽會知道?太後如此恣意妄為,如此放肆無忌的緣由之一,的確就在剛才這人所說的話裏。太後有所依仗,這才肆意妄為。景元帝不會,也不能殺她。可這隻會是一個秘密,隻有寥寥幾人才能知道的秘密,裝神弄鬼這人又是如何得知!那聲音笑了笑,比想象中還要年輕點。“你胡言亂語著什麽?”敏窕蹙眉,“太後待陛下好,根本不會做這樣的事。”“那麽,太後娘娘捏著陛下的秘密,又打算做些什麽呢?”那聲音如同催命符響起,“又為什麽,總盯著北房不放?”一字一句,仿佛早就知道所有的隱秘,如同躲在暗處的毒蛇滋滋作響,吐出可怕的蛇信。就在這一瞬,敏窕的殺意暴漲到了極致,她無聲無息地抽出了腰間的匕首,這動作掩飾在氅衣下,無人得見,她緩步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名單上的人,生與死的差別,自然是因為,生的人,投靠了太後娘娘,而死的人,冥頑不靈……”敏窕慢慢地說著,這才開始回答第一個問題,“知道那些秘密,卻不能守口如瓶,自然該死,你也一樣!”話音落下那瞬,敏窕已經找到了那人所在猛抽出了匕首。與此同時,驚蟄下意識抬起了右手,一想到那袖箭的厲害,又摸向左手的手鐲。以防萬一帶來的東西,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場。他的指尖,打開了手鐲的關竅。身體,則是往後躲。緊接著,撲通一聲,卻是幹脆利落得很。驚蟄微愣,這不對呀?就算手鐲裏藏著的迷藥有用,可發揮的速度,卻根本沒那麽快。難道是出了什麽意外?驚蟄探出頭,正對上一雙黑沉的眼。……還不如出意外呢。容九。他怎麽會在這?驚蟄緩緩低頭,看著地上正麵倒下的敏窕,應當是被打暈了。而後,他又緩緩抬頭。驚蟄如何發覺不了容九臉上勃然的怒意?那麵無表情的臉上竟是能流淌出這樣鮮明的情緒,驚蟄都不知道該不該誇自己厲害……居然能把人氣成這樣。“嗨,容九,”驚蟄尷尬笑了笑,“好巧,你怎麽也在這?”容九冷硬地扯了扯嘴角,“是很巧,”他跨過地上的女人,抬腳朝著驚蟄走去,“你很想知道太後與皇帝的糾葛,想知道關於皇帝的秘密……”男人的黑眸裏露出一種歇斯底裏的猙獰,聲音卻是無比平靜。“為何不來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會讓驚蟄知道得,不願意再知道。“等等,等等等等!”驚蟄原本轉身要跑,卻突然想起他撒出來的迷藥,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一手捂著自己的口鼻,一手朝著容九示意。“唔藥,迷藥!”容九卻仿佛聽不到,穿過風雪走到驚蟄跟前,冷聲說道:“這對我不起作用。”驚蟄的袖子擋住了大半張臉,抬頭看著容九的表情裏滿是震驚。這還是人嗎?眼瞅著容九看起來是要將他攔腰抱起來,驚蟄立刻掙紮著說道:“等下,她還活著嗎?”“她要殺你,你卻惦記著她的命?”容九挑眉,那語氣聽起來匪夷所思。驚蟄:“也不是惦記,她要是死了,不就打草驚蛇了嗎?”“你以為,你這般就不是打草驚蛇?”“至少她回去肯定不敢和太後說。”驚蟄理直氣壯,“除非她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