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寧宏儒親自送過去的。寧宏儒輕手輕腳地站在景元帝的身後,見陛下拿起了暗報。這些天,出於某種誰都不知道的原因,景元帝似乎心情不錯。光是看著景元帝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大多數人要是聽到寧宏儒這話,怕是隻會撇嘴納悶……這也叫心情好?誰人心情好,卻還是這麽張臉?可寧宏儒看著景元帝那般,卻是忍不住在心裏搖頭晃腦,陛下這心情,可是好得過頭了!別人看不出來,那是他們蠢。而今,看著柳氏和岑良母女離京的消息,景元帝的心情尤為不錯。“定國公,不是總想著給陳少康尋個蔭補的門路嗎?”景元帝漫不經意地彈了彈文書,“就讓他,去工部磨煉下性子。”寧宏儒畢恭畢敬地說道:“喏。”定國公最好能將陳少康死死壓著,免得再出什麽事端。景元帝看完暗報,就將其丟到炭盆裏。火焰無聲無息舔舐著漆黑的字跡,將一切都吞沒在烈焰裏。景元帝的桌上,另有幾份還沒看完的奏章。他隨意地挑了一份,看完後,竟是有些逗樂,他念著這人的名字,“蔡鋒?”蔡鋒的奏章,辭藻華麗,字字優美,卻是長篇大論地闡述著景元帝立後的急迫。景元帝:“寡人記得,教坊司那邊,又進了幾個好的?”“正是。”寧宏儒欠身。景元帝不好女色,就叫這教坊司少了許多去處,不過每年的名單,都還是會往宮裏送。“挑個機敏點,送給蔡鋒。”景元帝隨手將奏章丟到邊上去,“不要蠢的。”寧宏儒一下子明白景元帝想看戲的心思,跟著躬身應是。蔡鋒這人,寧宏儒倒是記得,他的後宅,原本就是雞飛狗跳,皇帝陛下這是想要看個熱鬧呀。能被景元帝留到現在的,不是無聊無趣,就是些辭藻華麗,空洞無物的文章。要在平日,景元帝多少心情不虞,隻是今日改完後,這情緒倒是愉悅。寧宏儒在心裏腹誹,能不高興嗎?陛下可是從上到下,全都折騰了個遍,就連一個都沒落下。別人不高興,景元帝就會高興。他就是這般惡劣的脾性。隨手將毛筆丟到筆洗裏,景元帝起身,踱步到了內殿。寧宏儒跟了進去,在邊上小心伺候。不過景元帝多數時候,是不需要寧宏儒搭把手的,這位皇帝陛下輕車熟路的,就將自己從皇帝,變作了容九。其實也不怪齊文翰與呂旭東這等見過陛下幾麵,卻還是沒認出來的人。這一來,是不敢認。二來,景元帝和容九,盡管長著相同的臉,可實際上,這兩者是略有不同。寧宏儒已然覺察到,在陛下是容九的時候,多少殘留著一點……當年還是九皇子的痕跡。盡管那氣勢猶在,卻柔和許多。反正沒景元帝看著嚇唬人。再者說,之前陛下懶得遮掩自己的容貌,後來倒是屈尊學了一手偽裝的技術。倒不為別的,隻為了有些時候能無聲無息地觀察驚蟄。……這聽起來,可真是個變態。“寧宏儒。”寧宏儒猛地回過神來,立刻欠身:“奴婢在。”容九淡淡地說道:“再胡思亂想,寡人殺了你。”很溫和,比起景元帝要溫和許多的口吻,卻還是叫寧宏儒苦笑了聲。“奴婢不敢。隻是方才,想起了陛下還在擷芳殿的日子……”他小心謹慎地說著,“覺得容九,和當初的性情有點相似。”在景元帝的跟前,說實話,總比說假話要好上許多。“嗬,”容九冷笑了聲,“既是這麽念舊,趕明兒就把擷芳殿親手清理一番。”寧宏儒苦哈哈地應下:“奴婢,遵旨。”誒,不對。寧宏儒突然清醒過來,陛下怎麽在今日就準備……今兒,不是在十八嗎?他轉頭看向炭盆。究竟是因為知道柳氏母女離京之後,皇帝陛下太過高興的緣故……還是因為,景元帝這些天,一直心情愉悅的那個……不為人所知的原因?…說到擷芳殿,這地頭,原本就有著無數宮室。陰著這裏原本是景元帝的故居,所以陛下登基後,這裏仍然有人打理。隻不過擷芳殿的占地大,每隔一段時間,還是得徹底清理一番。直殿司時常被調過去。這一回,也是如此。驚蟄是領事的,已經在這兒埋頭苦幹了大半天,就連飯也是挑到這裏來吃的。擷芳殿很大。驚蟄那一回跟容九來到這裏的時候,也隻不過占據了其中小小的一處。倒是也在清理的時候,親眼看到了景元帝從前的故居。是一處很普通的院子。有些狹窄,細說起來,幾處屋子並起來的大小,可能還沒有直殿司的庫房大。倘若不是驚蟄跟著管事太監一起走來,怕是難以置信。管事太監是個有點上了年紀的老太監,看著慈眉善目,笑嗬嗬的。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驚蟄臉上的驚訝。管事太監:“這樣的住處,在擷芳殿有許多。都是最尋常的住處,就算陛下曾經在這裏住過,也就是間普通的院子。”驚蟄聽著他的話,倒也對。後宮那麽多個宮殿,那麽多屋,現在住在那裏的宮妃又不是從一開始就住在那裏的,總會有輪換有,變化。從低處爬到高處,應該驚歎。驚蟄擰著布條,嘩啦啦的水聲裏,他想,真正讓他驚訝的是,景元帝在登基前,不管是先帝還是現在的太後,都對他不怎麽重視……那他到底是怎麽成為繼任的皇帝?就算當時先帝死的倉促,來不及留下繼承的聖旨,可當時的皇後有著黃家的支撐,瑞王名正言順,才學出眾,大半個朝廷都站在他們那邊。就算皇帝陛下按照正統,按照禮法,理所當然應該登基,可許多人,都是死在成功的最後一步。除非,景元帝手裏,也有自己的人。驚蟄一邊漫無目地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邊跪在地上擦地板。剛才他用著趁手的家夥事被穀生拿走還沒回來,驚蟄就暫時隻能這麽擦拭,好在管事太監離開後,此地還算幽靜。也沒其他人看到他這模樣。隱隱約約隔著幾處重樓,能夠聽到其他人細碎的聲音,隻是距離有些遠,聽不清楚,這又莫名有了一種身在幽處的感覺。好似隱隱於世。靜謐。這種感覺在宮廷裏時常有之,卻很少能給人安心的感覺,因為寂靜就是皇宮的準則,所有人都必須蟄伏在這些規矩之下,無聲無息地過活。這也是驚蟄,終於有了向上之心,卻不願意去其他宮闈的原因。去了其他處,侍奉宮妃,雖然的確有了往上爬的途徑,卻是將自己一身的安危都係於一人身上。在這後宮裏著實太過危險,也不會有現在這樣自由。直殿司很清苦,正因為如此,反倒有了比其他地方多出來的餘裕。做完活回去,三三兩兩還是能說著話,在不違製的前提下,也能外出。要是真的成為哪一個宮裏的太監,自然不可能如此,怕不是得循規蹈矩地活?驚蟄歎了口氣。“歎氣,會把福氣歎走。”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劈頭蓋臉地落下來。驚蟄哆嗦了一下,手裏剛撈起來的布條又重新啪嗒一聲,掉在了木桶裏,濺落出來的水花,將四周撒滿了水珠。他不敢回頭。這裏是擷芳殿,重重疊疊這麽多個宮殿,容九究竟是怎麽準確找到這裏的?驚蟄一直很想知道,被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到底是誰,慧平,穀生,世恩?這幾個和他走得近的人,看起來都不是。可除了他們幾個之外,誰還能隨時隨地掌握他的行蹤?驚蟄的呼吸有點急促。“你在,緊張什麽?”和那一日幾乎如出一轍的話,讓驚蟄很想抓住自己的衣領,將整件衣裳都攏在自己的頭上。若不是這樣,他就難以掩飾從鎖骨到脖子,再到後腦勺那翻湧出來的紅痕。大片大片的潮紅,伴隨著難以掩飾的羞恥,在驚蟄的皮膚上蕩開。“……那什麽,約好的時間,不是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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