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奎看著驚蟄神情淡定,好像根本沒這回事,這才放了點心,輕聲說道:“你知道雜買務的消息總是最靈通,近來,似乎是有人在找一個……”他將驚蟄從頭看到腳,而後才說,“像你這樣的小太監。”探聽消息的人非常謹慎,而且,也不過是隨口問起,並不是多麽正經的態度,尋常人根本不會記掛得住。可偏偏鄭洪最是謹慎。他暗裏查了那人的身份,再一核對,隻覺得奇怪。永寧宮的人,為什麽要找疑似驚蟄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抽不開身,這一次他必定要親自過來詢問,隻是礙於沒法走動,這才拖了雲奎來問。驚蟄沉默,然後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臉:“……可能是因為,我將永寧宮的人給打了。”雲奎瞪大了眼,一巴掌拍在驚蟄的胳膊上,“這樣的好事,怎麽不帶上我?”驚蟄:“事出有因,是意外……”他捂著自己的胳膊,嘶了一聲,這一巴掌可快把他拍出淤青來了。“那是誤會?”驚蟄默,那可不能。“不是誤會。”再來一次,驚蟄還是會揍他。而且隻會比這一次更厲害,就朝著他的臉揍。雲奎嘖嘖稱奇,搓著手,低聲說著:“這就有點難辦了,這人都查到這邊來,看著是想把你找出來泄氣。真忒是小肚雞腸,不然找個機會,再套他麻袋。”不過,比較奇怪的是,這些打聽,多是在永寧宮火起前。自打走水後,就再沒有之前的動靜。好像一日之間,所有的蠢蠢欲動都蟄伏了下來。是被走水的事絆住了手腳,還是別的緣由?驚蟄沒忍住笑了:“再套他麻袋倒是痛快,可是解決不了問題。”雲奎一琢磨也是。沒有成日防賊的道理,就算有人遮掩,可這宮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一個不小心撞見,可就難收場了。驚蟄平靜地說道:“你回去同鄭洪說,這事不要去管,免得惹禍上身。那人,不是好惹的性。”驚蟄沒說大太監是誰,反正隻要是永寧宮的,一起戒備了就是。繞道走最好,免得惹上麻煩。驚蟄想的倒是好好的,可是雲奎要走的時候,眼睛一瞄,飄到了窗外走來的兩個人。他心思一動想起了什麽,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我一定會給你想出法子的!”這聲音之大,屋裏內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驚蟄正迷惑,看著雲奎旋風般跑出去的身影,剛要收回來,卻正正對上世恩和穀生。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回來的慧平,幾個人的視線悠悠的落在他身上,帶著說不出的意味。砰驚蟄的左邊,被穀生好奇地勾搭住,“驚蟄,雲奎剛才和你說什麽呢?”世恩壓在他的右胳膊上,語氣幽幽:“是的呢,我也想知道知道,慧平,你清楚是怎麽回事嗎?”驚蟄被壓在床上,都快喘不過氣來,掙紮了好幾次都沒能爬起來,最後隻能舉手投降。他這倒黴的腳哦,讓他連跑都跑不掉,生生被拉著,活似個被翻過來的烏龜,隻能任人宰割。……雲奎,你小子,給我等著!驚蟄懶得爬起來了,就趴在床上說話。聽完來龍去脈,世恩狠狠拍了自己的大腿。“是不是康滿那個混球?”別人還能瞞得過,可世恩是知道許多內情,一聽驚蟄這麽說,立刻就知道是誰。他在心裏誇自己機智,之前就沒讓驚蟄去永寧宮,果然是做對了!驚蟄點頭:“的確是他。”世恩眯起眼,緊盯著驚蟄不放。“你怎麽看著還這麽淡定?你有了主意,是什麽主意?”其餘兩人也盯著驚蟄瞧,尤其是慧平。驚蟄慢吞吞地說道:“康滿一路走來,順風順水,隻要阻攔在他麵前的人,多會出意外。”死了的人有之,可不是所有人的人,都死了。要是康滿真的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那他現在,可不能隻是個永寧宮的大太監,最起碼,也得爬到乾明宮去吧?穀生挑眉:“難道,你去找了那些人?”隻有當事人,才最是清楚。慧平不解:“可你要怎麽讓他們相信你?你去找他們,也容易暴露自己。或許這裏麵有些人,被嚇破膽了後,也成了康滿的傀儡呢?”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分明是被欺壓的可憐人,可在時間推移下,卻反倒成為了加害者的倀鬼。驚蟄笑了起來。“不是我去。”“不是你去,那會是誰?”其他幾人詫異。驚蟄先前不想將這件事告訴他們,就是因為這其中蘊含著危險。既是危險,驚蟄從來都是寧願自己去,也不會禍害他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怎麽會冒出一個其他人呢?驚蟄撓了撓臉:“我讓容九幫我查的。”在容九鎮壓了他,讓他不得不屈服於淫威下,答應往後都要按時吃藥後,驚蟄又腆著臉,讓他幫忙查一查康滿的經曆。永寧宮走水,這無疑是件非常奇怪的事。當時,容九聽完他的請求後,並沒有立刻答應他,反倒是看了他幾眼,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要是不認得我,遇上這樣的事,該如何做?”驚蟄自然地說道:“那我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容九揚眉,銳利的目光停留在驚蟄的身上,聽他繼續說著。“我可能還是會離開北房,然後,繼續努力活著,直到有一天不想活了,我可能會想方設法捅黃慶天一刀。”驚蟄說到這裏的時候,人都笑了。“當然,也可能什麽都不會發生,我就這麽一直活下去。”驚蟄說起從前,說起過往,語氣淡淡,少有激動的神色。可容九知道,在驚蟄的心裏,有一把燃燒著的火。它無時無刻在燃燒著。為他的家人,為他的朋友。容九抬手,抓住驚蟄的衣襟,將人拉過來,直到他們四眼對視。容九牢牢把持著驚蟄,慢條斯理地說道:“康滿的事情,我會去查。你不必輕舉妄動,不管是你,還是你那群,朋友。”驚蟄總有種,容九在說出最後兩個字時,是帶著濃重的厭惡感。他原本就被容九拽著,此刻更低下頭去,直到他們鼻尖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處。驚蟄緩緩說道:“你是不是……你,對他們很有敵意?”容九冷漠地看他:“任何占據你關注的人,都叫人厭惡。不論是你的朋友,亦或是……”他頓了頓,到底沒將最後兩個字說出來。嗬,家人。容九黑沉的眼裏,翻湧著極端的情緒,若隱若現的殺意剛剛顯露,就被一雙摸上來的手給揉去大半。驚蟄捏著容九的臉,苦惱地歎了口氣,“我這輩子可能都不再需要吃醋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男人。“光是在你身上聞到的,就已經酸得叫人受不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件事,容九插手了。“要是這樣,那還容易些。”世恩一聽,這事還有容九插手,多少是放心了些。驚蟄咂摸了下,其實他倒也還有別的主意,就是危險了許多。可容九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那天離開的時候,他掐住驚蟄的臉,讓他安分守己,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就把他的小狗頭給擰下來。驚蟄很困惑,為什麽是小狗頭?他摸摸自己的腦袋,長得那叫一個端正,哪裏很狗了?驚蟄嘀嘀咕咕,而且危險怎麽了?從來都是危險找上他,他主動找找危險,那也,還算正常吧?到底隻敢偷偷這麽想,驚蟄揉了把臉,還是放棄了。不敢撩撥老虎須。自打容九答應後,驚蟄陸陸續續就會收到許多關於康滿過去的詳情,這其中,不止有他的算計,也有著他謀害人的名單。驚蟄看著那張滿滿當當的名單,多少驚了呆。雖然知道康滿不是個好東西,可也太不是個東西了。不過,在這其中,最讓驚蟄吃驚的,反倒是丁鵬。這個已經死了的丁鵬,在做運轉司的管事前,他居然也是永寧宮的人。這高度的重合性,讓他不由得將目光,落在了永寧宮的康妃身上。康妃在宮裏,一直是個不起眼的角色。雖然她是最早入宮的,可是不管是在宮裏的地位,還是她的脾氣,都非常不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