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天,熱得很,不然屍體不會腐爛那麽快,讓他們發現了異味。因為天氣熱,所有人在幹完活回來,都會趕著去打水喝。這喝水,還有先後的順序。誰能先喝,誰後喝,這都是得論資排輩的。可那些天,不管其他人怎麽爭搶,康滿都沒有參與其中,每天就隻從吃飯時那一點點湯汁裏喝水。因為這個行為太過反常,世恩才會記得。在發現管事公公的屍體後,世恩曾嚇到嘔吐,在倉皇間,他也曾記起這件事。隻不過,他那個時候還蒙昧,不知這種驚恐是為何而來。再加上,所有人都被喝了泡著屍體的水這件事嚇到,根本沒有心思去多想。再多的驚嚇,隨著時間過去也都快忘了。哪怕那個時候世恩被嚇得半死。人的記憶,總會模糊掉那些可怕、殘酷的事情。可是,當他重新回想起來,那年發生的事情,竟又是在記憶裏浮現,鮮活得好像就在眼前出現。世恩花了點時間,將記得的事情盤算了一遍,而今許是他年長,又見識過了許多事,再看年少時的康滿,就覺得他處處有問題。驚蟄眨了眨眼,世恩對康滿的懷疑,可以說是無的放矢,但也未必是毫無緣由。“假設當初動手的人,真的是康滿,可是這件事過去那麽多年,應該什麽證據都沒有了。”驚蟄輕聲說道,“你要是想查,未必能落得到了好。”“我才不查,這和我有什麽關係。”世恩有點刻薄地撇嘴,“那管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雖然死是慘了點,可喝了他屍體水的我更慘好吧!”他現在隻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有點想吐。驚蟄看著世恩滿臉菜色,想笑,卻又怕傷害到他脆弱的心靈,到底還是忍住了。他輕輕咳嗽了聲,“那,你剛才是……”世恩急哄哄來找他,難道就隻是為了和他說起康滿年少時的事?那也不必這麽偷偷摸摸,直接在屋裏說就是。可剛才世恩看到屋裏有人,選擇了把驚蟄叫出來,這分明是想說私密話。世恩:“我這不是想起來康滿是誰嘛,就去找了以前的朋友聊聊。”驚蟄露出無奈的表情,世恩嘿嘿直笑。如果世恩之前不知道這個人的危險,那還情有可原,可是分明都想起來,他曾經有可能犯下的事情,居然還試圖去查,這不是給自己自找麻煩嗎?世恩:“你不要總是覺得這是你的責任,我這個人好奇心重,你也知道。我既然想起來他這個人,懷疑他做過的事兒,那我肯定要查個清楚。”這倒也的確是世恩的天性。世恩從前的朋友,如今四散在各處,有人已經爬上了二等太監,有人和世恩一樣,這其中,最是厲害的人,就是康滿。他已經是永寧宮的大太監。有人和世恩說起康滿過去曆經的幾個去處,輾轉的經曆,倒是比尋常人還多。隻是每在一處,都總會有人倒黴,要不就是身體出問題,要麽就是鬧出禍事,犯了宮規,這些個人,全都是康滿晉升路上的障礙,在他們倒黴沒多久後,康滿很快就順利替代了他們的位置。不管這是運氣,還是人為,都足以說明康滿,是個不能接近的人。世恩:“我來,是想與你說,康滿太危險,不管你是在何時聽到這個名字,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不然,他也沒必要急哄哄地趕來。驚蟄露出無奈的神色:“如果你不去追查,我可也不會亂來。”他那可是不小心偷聽到的對話。就算沒事給驚蟄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會去查,做什麽給自己惹麻煩?要不是那天倒黴催的,都不會遇到這遭。想到這裏,再想到世恩的癖好,驚蟄不由得再囑托了一遍:“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去細查。左不過與我們沒關係,免得生事。”這點輕重,世恩還是知道的。他拍著胸脯,說自己找人的事,是避開了別人的耳目,朋友也是真的朋友,往後不會再插手這些事。驚蟄聽了世恩的再三保證,這才鬆了口氣。康滿的事,就此按下,世恩轉而好奇起剛才他們在屋內說了什麽,驚蟄拉著他一起回了屋,正聽到明雨和慧平說:“再過幾日,就是秋日宴,到時候要是有機會,我偷幾隻蟹過來……”驚蟄一巴掌糊上明雨的後腦勺。“朱總管怎麽不抽死你呢?”明雨捂著自己的後腦勺,撇著嘴:“朱總管怎麽會呢,再不濟,還有三順給我求情呢。”“你能吃著,就自己吃,別總是惦記著那口東西往外搗鼓。”驚蟄道,這禦膳房的人想吃口好的,在不影響到正事的情況下,就算嚴格如朱二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要是往外倒騰,那就是兩碼事。驚蟄也不在乎這點吃食,要是給明雨惹了麻煩,豈非顛倒了輕重?“秋日宴?往常都是太後主辦的,今年……是誰?”世恩聽了明雨這話,眼前一亮,“難道是鍾粹宮那位?”“不是那位,還能是哪位?”明雨道,“太後娘娘,怕是主持不了了。”畢竟這位,而今還在床上躺著呢。…壽康宮,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除了藥味外,更有一種不怎麽好聞的閉塞氣息,好似門窗緊閉,甚少開啟的那種腐朽。黃太後靠坐在床頭,剛剛吃完了一丸藥。她的頭發花白,臉上多了不少皺紋,就連眉心,那如小山的皺痕,也凝聚著,好似久久都散不開。身邊的女官,正輕聲細語地同她說。“瑞王那邊傳來的消息,是說,他們隻接到了黃福。”“……隻有黃福?”“正是,黃家主,黃大人,黃大郎,都在路上,被人所害。”女官這句話說完後,就低下頭去。太後沒什麽反應,隻是深深、深深吸了口氣。她心中早有猜測,隻是在驗證前,太後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這是真的,總歸抱著一絲期待。而今,瑞王傳來的消息,不過是打碎了太後心中最後的幻想。嫡係血脈,隻剩下黃福。其餘人等都一家死絕,甚至,就連普通的婦孺都沒有放過。黃長存!太後的眼裏,迸射出憎惡與恨意。這老小子以為自己成為其餘黃家人的頭頭,就能一呼百應,成為黃家家主不成?做夢!黃家家主這個位置,隻能是嫡係的。如果嫡係一個人都不存,那太後也決不允許其他人染指。黃長存敢如此放肆,太後絕不可能放過他!“瑞王,還是不肯來京城嗎?”太後開口,聲音竟還有幾分沙啞。女官:“瑞王說,而今陛下發作黃家,又針對諸王,他若是回京,無法逃生,還望太後娘娘恕罪。”太後聽著這話,難免失望。她想讓瑞王入京,難道還是能害了他不成?瑞王現在不進京城,才是真正錯過最好的機會。太後深深歎了口氣,她怎麽就養出這麽懦弱的孩子?…瑞王府上,瑞王正也在說起京城情況。書房內,坐著陳宣名,王釗,劉明旭,比新田等幕僚。黃福,也坐在角落裏。這個原本胖乎乎的少年,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已經瘦得抽條,更是沉默寡言,和從前是兩模兩樣。“黃長存的做法,難道絲毫不怕得罪王爺?”王釗氣惱地說道,“竟是對黃家嫡係下此毒手。”瑞王的臉色也不好看。他的母親是嫡出,鼎力支持他的黃慶天,更是之前黃家家主,黃長存在他看來,不過跳梁小醜。可如今,這跳梁小醜,卻是真真做出這慘絕人寰的惡事。瑞王:“此人,不能活。”他的聲音,透著難得的殺氣。黃長存此舉,無疑冒犯了瑞王。比新田遲疑地說道:“黃長存從前,並不是多麽喪心病狂的性格,此舉……莫不是得到了陛下的支持?”陳宣名沉吟片刻,搖頭說道:“我和黃長存在朝時,少有接觸,不過曾聽聞,他年少時,就有過虐殺動物的習慣。不過,這多少隻是傳聞,未有證據。”這在世家裏,很是正常。甭管子弟有再多言行上的問題,隻要沒泄露出去,有損世家的聲名,家族自然會為其遮掩。這是一種庇護,也是一種束縛。將自家子弟牢牢地束縛在門第內,擰成一股力量。“不論如何,黃長存不可留。至於那些個外朝使臣……”瑞王思忖片刻,“不要與他們接觸。”這就是京城裏傳回來的第二個消息。有人活動著,找上了瑞王。瑞王有心皇位,並且有著一世在前,對於自己能奪下皇位,自然是有著萬全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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