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黃福,隻覺得這想法過於陰毒。家人,難道不該同甘共苦嗎?翌日起來,黃福和父親大吵了一架,在他們重新上路時躲得遠遠的,不肯與他們一路上。誰成想,這份任性在最後,居然挽救了他一命。因著黃福耍脾氣,帶隊的阿星又不是那種會顧忌他的人,直接甩了兩個人看著他,就丟下他在隊伍後。黃福索性大鬧脾氣,尋了個城鎮狠狠睡了一覺,結果醒來的時候,被突然出現在他床邊的阿星嚇了一跳。“你,你怎麽……”“你叫黃福?”阿星冷冷地問,在他的身上,彌漫著一種,黃福近些時候,根本不陌生的味道。那是血氣。“是,是的。”阿星的聲音有幾分古怪:“倒是真有幾分福氣。”“我祖父他們呢?”黃福剛才下意識回答了阿星的話,緊接著,為那血腥的味道感到奇怪,臉色猛地煞白,飛快坐了起來。這時候,黃福才看清楚,阿星的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傷口。許多剛包紮好的地方,還在不斷滲血。“都死了。”阿星簡單說道,“遇到了埋伏,是陷阱。”黃福的耳邊嗡地一聲,好似什麽都聽不清楚,隻能看到阿星的嘴巴張張合合,良久,才嘶啞著問。“陷阱?”阿星:“一開始劫走你們時,應該就是被故意放的,為的是,能夠名正言順地解決掉你們。”“什麽意思?”黃福覺得自己腦袋一片霧沉沉,根本聽不明白阿星話裏的意思。阿星索性掰碎了,直白地說道:“皇帝故意讓我們劫走人,然後在必經之路設下了埋伏,將你祖父,父親,大哥,全都殺了。”那群人的目標就是黃家人,所有致命的招式都是朝著他們去的,不然,阿星未必能帶著剩下的人殺出來。阿星捂著滲血的胳膊,冷聲:“現在穿上衣服,立刻跟我們走。不然,下一個死的就是你。”隊伍裏隻有三個黃家人,很快,他們就會知道數量對不上。以他們那股凶殘的勁兒,黃福是危在旦夕。黃福呆愣了會,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得,我得去看看,我不信,你在騙我,我不……”話到最後他的聲音尖銳,已經近乎慘叫。咚!阿星一拳打暈了黃福,將他背起來。他們一路逃亡,盡力避開追殺,直到這幾日,應當甩開了那些人,這才敢多休息一夜。隻是黃福自那後,一直都是一副頹廢的模樣,時常還半夜哭泣。然身邊的人全都是在生死線掙紮的人,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去安慰他。是夜,黃福又哭著睡了過去。阿星磨好刀後,坐在火堆邊上沉默地刻著一塊木頭。他沒事幹的時候,就經常會刻許多小木人。在他瑞王府封地的房間裏,擺著許許多多沒有臉的木偶,大小都有。匕首在阿星的手指上甩著刀花,很快發出沙沙的聲響。他沉默地削木頭,直到圓圓的小腦袋有了雛形,忽然,阿星按下所有的動作,猛地看向一個角落。不到兩個呼吸,他立刻拍醒了其他人。“走。”他冷漠地砸下這句話,將昏睡中的黃福拽起來,一起拖上了馬。披星戴月,他們再次逃亡。…這兩日,上虞苑尤為熱鬧。外國使臣已到,負責的禮部官員忙得腳不沾地,驚蟄他們這些在上虞苑幫忙的宮人,也時常出沒在各處。驚蟄得以看到那些藩國的使臣,的確一個兩個都和他們不盡相同,有人的眼睛居然還是藍的,這實在太過稀罕。世恩回來的時候,還忍不住說:“怎麽會有人的眼珠子,居然是這般顏色?他們真的不是妖怪嗎?”廖江懨懨地說道:“你不是看到過他們的影子,有影子就是人了吧?”世恩振振有詞:“這可不好說,鬼才沒有影子,可是妖怪應當是有的吧。”廖江:“你管他們到底是人還是怪物,份內的事情做好不就完了?”他接連嗆了世恩兩句。世恩可不是好說話的脾氣,當即就不客氣地說道:“你自己沒伺候好,把好差事給丟了,衝我發什麽脾氣啊?”此時,正是他們休息的時候,世恩這話一出,就有好幾個人看過來。廖江的臉色微變,惱怒地瞪了眼世恩,就起身朝門外走去。等廖江的身影消失,世恩更來氣了。他看向驚蟄,“他這人,之前瞧著還是好模好性的,現在看,也是個小肚雞腸。”驚蟄:“你都知道他丟了好差事,就不要理他。”世恩:“是他自己做錯事,才被罰了出來,難道還是我害他?我做什麽要讓他這種人。”他氣呼呼地坐下來。自打外國使臣到了,紛紛入住上虞苑後,各處自然分去了宮人伺候。來的藩國,有的原本就常年進貢,和朝廷關係親密,那使臣自然態度溫和,對伺候的宮人也多有賞賜。有的關係不尷不尬,就很是一般,隻當做普通奴仆使喚,還有的尚留著奴隸的習俗,對宮人動輒斥罵。廖江原本被分配到的,是前者。這是好事一樁,廖江也很是高興,每日都熱情高漲。可是昨日,他卻是比尋常更早回來,一副被雨打芭蕉的沮喪樣。驚蟄還是聽了世恩說話,這才知道,廖江去伺候的時候犯了大忌,為使臣們送去不吃的食物,結果使臣大發脾氣,雖沒有懲罰廖江,卻是將此事報給了總管。廖江自然被換了下來。剛好,其他一處還缺人,廖江就頂替了去。可這新的藩國使臣,卻是個脾氣暴躁的,原本的宮人就是被他罵怕了,而今廖江才去了一日,就被狂風暴雨狠狠襲擊了一波,這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要不是吃飯的時候還能聚到一塊,驚蟄根本見不到他們原本宮裏來的人。畢竟被分去各地伺候後,宮人多數也就近住著,以免主子夜半要伺候時,這宮室卻沒了人。驚蟄和世恩卻是沒有被分到哪裏去。世恩還是照舊跟在胡越的手底下做事,驚蟄倒是跟了一個華雲飛的大太監。驚蟄原以為世恩會不高興,可沒想到,世恩卻非常滿足。“跟著胡總管,才是最安全的。”私底下,世恩才和驚蟄露了口風,“這些藩國使臣,有的,連官話都不會說,還得跟著禮部的大人幫忙翻譯,這要是起了衝突,縱是被打死了,難道還有誰能給咱出頭不成?”世恩這話看得透徹。這些使臣前來朝拜,自然不會隨便殺人,以免得罪了景元帝。可要是真的發起脾氣來,就算殺了一兩個宮人……那也不算是什麽大事。人命比草賤。世恩可不想為了這小小的賞賜,卻害了性命。驚蟄頷首,深以為然。在使臣們抵達後,驚蟄的事情倒是少了些,每日還算輕鬆,就是跟著華雲飛盤點各處的庫存,也負責處理使臣間的問題。他這一次的調動,是胡越故意的。胡越自打唐吉去了太室宮後,很是低沉了一段時日。隻是麵上不顯,行事作風還是照舊。隨著唐吉傳回消息,說是人已經適應了太室宮的生活後,他總算不那麽提心吊膽。唐吉歲數小就跟著他,可以說是胡越養大的,他就這麽一個徒弟,自然比別個關切。唐吉沒事,胡越自然有心情處理其他的事,第一件就是將驚蟄安排在別的位置上,跟著華雲飛走動。不管寧宏儒的警告是為了什麽,可驚蟄在韋海東麵上能說得上話,光是這麽一樁,就足夠震懾胡越。華雲飛的性格強硬,有個小小的毛病就是護短,有他在前麵,底下的人做事都不算太難。最重要的是華雲飛那可是個好去處,要是驚蟄將來想留下,這也方便。驚蟄跟著華雲飛,事情比跟著胡越要少,可實際上,也不能算多輕鬆,畢竟華雲飛的職責很是緊要。驚蟄跟在他的身邊,短短幾日學了不少東西。這麽多個使臣裏,華雲飛最是頭疼的,是越聿人。越聿人,是遊牧民族。在諸多藩國裏,他們是最桀驁的一支,盡管來朝,可使臣的態度卻頗為不善。當然,這隻是麵對他們這些宮人,在麵對景元帝時,華雲飛聽說,他們還是很得體守禮。隻是,伺候他們的宮人,已經換了好幾個,再這麽下去,真的沒有人敢過去。誰都不想要伺候脾氣不好的主子。一想起這事,華雲飛就有些頭疼,尤其是知道,剛換去的宮人被打傷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之前幾個,還隻是將人罵得受不了,現在還動起手來了?別宮派人來請,華雲飛帶人趕了過去。隻是心中再有怒意,還是得按脾氣。這一次,驚蟄也跟著過去了,這越聿人居住的地方,需要穿行過馬場,遼闊的原地上,他隱約能看到一行人正在遠處,為首的那人,看著有點眼熟。“驚蟄。”前頭的魏亮發現驚蟄落下,回頭叫他,驚蟄急忙三兩步跟了上去,沒有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