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恩:“我差點以為你要回不來了。”他抱怨著,眉間還皺著。驚蟄:“我回來時,已經見過胡總管,他說,去太室宮的人已經安排好了,我不必再去。”太室宮的異變足以讓胡越做出最合適的反應,他是舍不得自己手底的人,可他更不會為了這點心軟,害得自己出事。更別說,昨天夜裏,驚蟄和韋海東的對話不算秘密,很快就傳入了胡越的耳朵。胡越反倒有點後悔。早知道驚蟄有這樣的關係門路,他不該在昨天將人塞過去。盡管麵上說得好聽,隻是幫忙,但驚蟄如此聰明,怎麽可能猜不出來,胡越昨天是讓他頂鍋去的?驚蟄回來時,胡越還想好了種種安撫的手段,卻沒料到,驚蟄盡管有些疲乏,卻一直帶著笑。那笑是真心實意,他似乎並沒有因為昨日的事記恨,反倒有幾分感激。胡越想破頭都猜不透,驚蟄這麽喜悅是為何。驚蟄當然高興,如果昨天他不頂替人去太室宮,他肯定遇不到容九,也無法幫他緩解痛苦。要是容九真的在大雨裏淋了一夜,再強悍的身體也撐不住的。驚蟄摸了摸自己的臉,世恩也跟著摸了摸,搖著頭:“快些進去,我去弄些薑湯來。”驚蟄:“我已經……”他的話還沒說完,又見世恩匆匆出去。好吧,驚蟄住了嘴。分開前,也不知道容九上哪裏弄的薑湯,捏著驚蟄的鼻子灌了兩大碗,現在回來,世恩還要給他弄。驚蟄覺得,他怕是一打嗝,整個人都透著薑味,被醃入味了。胡越給驚蟄放了一天假,第二天,其他人去上值時,他躺在床上狠狠暴睡了一天。起來時,已經是下午。原本有點悶的鼻子,總算不那麽堵了。驚蟄下床活動,再自言自語說了幾句話,發現身體沒有異樣後,這才鬆了口氣。沒真的生病就好。驚蟄現在算是小有積蓄,可真要病,那也是病不起的。像宮裏的來複,現在身體逐漸好轉,可要不是前期薑金明給掏的錢,他根本活不下來。掏空他們這些相熟太監的錢袋子,也根本無法供得起二兩銀子一包的藥。就算是薑金明,也隻是在吊命的藥上出了錢,要是救不活,他也不可能白白再花錢。驚蟄獨自一人在附近溜達。其他人都去做活,他不好亂走,隻能在附近看看,多少記一下路。再過兩日,外國使臣就要到。驚蟄還從來沒見過異域的人,聽鄭洪說,他們看起來都是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五官非常鮮明的人,還都挺高。他皺了皺鼻子,再高,能有容九高嗎?容九是他見過最高的。韋海東長得健碩,卻還沒有容九高。驚蟄在認識容九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矮子,不管走到哪裏,他都算是身材高挑的那一撥,可萬萬沒想到啊……在容九眼裏,他就是小矮個。晚上,世恩回來時,特地探過驚蟄的額頭,發現不燒,說話也沒有堵塞音後,滿意地露出笑容。然後,又給驚蟄塞了一大碗薑湯。驚蟄:“……我真的沒事。”世恩嚴肅著臉:“不能放鬆戒備。”他們這樣的人是沒資格生病的,自然要做好完全的準備,免得事後再後悔。驚蟄不得已,還是把薑湯給喝了。世恩是個閑不下來的性格,每日裏能和他八卦的人少了,他回來就隻能和驚蟄說。“太室宮換了不少人,不知是出了什麽事。”照例,還是從最重要的太室宮說起,“不過,今天我們去的地方,倒是看到了不少馬,驚蟄,有的馬,比我們還要高……”驚蟄:“怎麽今天換了這麽遠的地方?”世恩:“好像是馬房昨天出了事。”驚蟄斂眉,馬房?他想起昨天半夜,韋海東去太室宮的事,不知這其中有什麽關聯。不過,也可能是他多想,畢竟韋海東這些天,似乎很忙,他們一路跟著護送的隊伍來,並沒有看到這位大人的身影。就在他們吃飽喝足,嘮嗑完後,就已經早早歇下。接連的燈火,很快熄滅。胡越,本也要歇下,隻是人剛上了床,很快就被外頭的動靜吵醒。胡越皺眉,心知那些手下,如果不是特殊情況,肯定不敢亂來。他揉著額頭,爬起來。剛穿上衣服就聽到門被急急敲著,聽起來,是唐吉的聲音。唐吉是胡越的徒弟,算是這些個二等太監裏,最是受寵的一個。胡越披著衣服,打開了門。“出了何事?”唐吉的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師傅,戴有為死了。”他本來長得還算高大,可是說出這話的時候,氣勢卻非常萎靡。胡越的困意,都被這話驚得飛走。“死了?怎麽回事?”胡越挑人過去,是有特地選的。烏峰很謹慎,說話做事都很得體,這樣的人,就算去了太室宮,也有可能繼續往上爬。送他過去,並非是害他。而挑了戴有為,盡管他的脾氣不討喜,可是他做起事來,是有能力的。而且,他很慫,遇到事情,隻會躲起來。這不是個多好的習慣,可在宮裏,卻能最大限度保住自己的命。對於新送去的人,太室宮內伺候的自有自己的習慣,新人是很少去到殿前的,頂多就在外殿伺候。雖這些人,都恨不得出事時,有人頂在自己前頭,可是沒有調教好的宮人送去殿前,那就是自找麻煩,他們可不敢這麽做。胡越送人過去,至少的確是挑選過。他本以為,不說能活到最後,最起碼,也不該眨眼就沒了。“是誰來送的消息?”胡越追問。唐吉的臉色有些慘白:“是牛連中送來的消息,他還說,下一個人,讓我過去。”上虞苑的管事,當然不止胡越一個。除開胡越外,各處各地都有不少。一旦太室宮需要新的血脈,都會從各個管事手底下挑,上一次不過是輪到胡越。負責太室宮的總管叫馬德,而牛連中是他的徒弟。牛連中來傳話,也就是馬總管的意思。馬德和胡越的關係還算不錯,不可能故意針對他,可偏偏牛連中傳遞出來的意思……胡越的臉色也蒼白起來,難道是對他的警告?不然,胡越手底下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選了唐吉?他就這麽一個徒弟!胡越讓唐吉在外麵等著,進屋內換過衣服後,帶著唐吉和牛連中一起去了太室宮。胡越要是問牛連中,也能知道點什麽,可這一趟總是要走的,胡越還不如親自見一見馬德,好問個清楚。到了太室宮後,牛連中朝著胡越欠了欠身,走在前頭引路,七拐八彎,很快將他們帶到了馬德的屋外。這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屋舍,對比起整座太室宮自然小得許多,不過門外站著的兩個宮人,讓胡越意識到了不對。這看起來,可是生麵孔。胡越心中有些警惕,但人都來到這,總歸是要問個清楚。牛連中和唐吉留在屋外,胡越則是進去與馬德說話。牛連中的臉色不太好,可唐吉看起來,比他還要緊張,許是聽到了戴有為的死訊。牛連中不忍,低聲說道:“隻要小心謹慎,不會有事的。”唐吉:“戴有為是師傅手底最膽小的。”他和戴有為朝夕相處,自然知道他的性格。對上膽小怯懦,對下有幾分耀武揚威,可頂多也就是嘴巴說說,真要他做什麽,戴有為是不敢的。一遇到危險,這小子跑得比誰都快,如果連他都出事,那這太室宮可真是龍潭虎穴。牛連中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表情:“……誰讓他得罪了陛下。”“這不可能。”屋內屋外,胡越幾乎和唐吉同時說出這句話。此刻,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個有點幹瘦的男人,正佝僂著腰,正在吃茶。馬德連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說道:“怎麽不可能?”胡越匪夷所思:“戴有為的性格有極端之處,可對上諂媚膽怯,怎麽會衝撞了陛下?”他自然不是想給戴有為討個說法。人死了,還是在太室宮出事,他是瘋了才閑的沒事幹,去給戴有為要個緣由,這純粹是為了唐吉。戴有為死了,唐吉被點名來接任,他總得知道人是怎麽死的,才好明白,唐吉有幾分活路。馬德:“你不必多問,陛下的心思,誰也猜不透。”終於,他還是看了眼胡越。“至於唐吉,那是寧總管點名的,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