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驚訝地扯著發尾瞅了瞅,聞到了甜膩的香味。容九將一個小罐子遞給驚蟄:“往後沐浴完,可以用它多塗幾次。”驚蟄猶豫地說道:“這很耗時間。”“能變黑。”容九幽幽地說道。驚蟄立刻把小罐子給塞到懷裏。他決定每次沐浴洗頭後,都將頭發狠狠地塗個七八遍。待驚蟄將小罐子好生收起來後,容九才淡淡說道:“為何不繼續問下去?”驚蟄低著頭,正在揪自己身上的落發,語氣也就顯得有些散漫。“問什麽?”“你能不能出宮。”漫不經心的話語,如同在提起天氣這樣的小事,卻讓驚蟄整個人僵在原地。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了片刻,而後猛地緊握成拳,收在了懷裏。驚蟄輕聲:“容九,你無端端說些什麽呢?”“黃慶天身上最大的麻煩,並非是那件貪汙案,而是他插手國庫,動了軍需;然讓他難以辯解,無法回避的開始,卻是因為貪汙案。貪汙案事關岑玄因,倘若這件事,真的能夠翻案,那自然……”“當初岑家的事,是先帝的判決。”驚蟄冷靜打斷了容九的話,“就算黃慶天鋃鐺下獄,哪怕有部分的證據。的確是自我家搜出,可這些官員,哪個敢動先帝的判決?”先帝已逝,追前人之事尚難,更別說,那還是天下之主。驚蟄常年在後宮,對朝廷之事所知不多,可對他們會如何做……卻有著敏銳的判斷。他們不會。他們也不敢。岑家的事,除開驚蟄外,其餘人等全都死去,而驚蟄呢,則是入了皇宮,成了太監。就算岑家能夠翻案,可驚蟄要是就此離開皇宮,一輩子也不過是個閹人的身份。可出宮與否,選擇也並非在他手上。“容九,我這樣的人,是不能去想‘如果有可能’這樣的事。”驚蟄的語氣非常平靜,甚至有些冷漠,“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想象多了,人就容易產生妄念。去思考一些不能有之事。驚蟄從不會做這樣的夢,夢得太過美好,摔死的時候也會更加慘烈。驚蟄:“太後試圖借由黃儀結的手刺殺陛下,此事落敗,無疑會加劇黃家的衰落。如果一切順利,黃慶天會鋃鐺入獄,岑家得到翻案,父親屍骨得以下葬,而我呢,頂多得到些賞賜權當是安撫,此事,也就這麽結束。”至於出宮,不是不可能,可希望渺茫。最大的可能,也不過是多有提拔。出宮,也未必是好事。若出了宮,身上係統的麻煩之處不說,驚蟄可還記得係統說過,景元帝會在瘋狂中將所有的宗親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呢。而後鐵騎入關,種種事情,就無需多言。這還不如留在宮裏呢。不得不說,驚蟄將這事看到很透徹。他所描述的畫麵,大部分正是有可能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他說完這些話後,似乎覺得,語氣顯得有些冷淡,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輕聲說道:“不過多謝你,容九。如果不是你買下了院子,以及幫我找……”“地契給了你,就是你的東西。會找到證據,也是因為你想找。”容九淡淡地說道,“這與我無關。”驚蟄忍不住笑起來,那種克製的冷漠隨之散去,變得有幾分好笑,“可證據,總歸是你,遞到禦前的。”他的聲音十分篤定。有證據是沒有用的。不管是父親從前的經曆,還是以驚蟄現在的力量,如果沒有容九施以援手,就算驚蟄千辛萬苦找到了證據,也根本找不到能夠接受這份證據的人。黃慶天是什麽人物?他可是太後的親兄弟,六部尚書之一,下一個將要進入內閣,是名單上板上釘釘的人。誰會相信驚蟄?縱是當初岑玄因,手中握著這份鮮明的證據,卻也根本無法給自己找到破解之法。官大一級壓死人。岑家,如何能與黃家相比?如果不是容九在這其中搭了把手,想憑借驚蟄自己將這份證據送出去,怕是比登天還難。“我不喜歡,不要道謝。”容九掐住驚蟄的臉,兩根手指上,帶著淡淡的香氣,垂落下來的衣料,露出了手腕上素白的包紮。驚蟄原本還要再說什麽,可看著容九的手腕,一時間卻是忘記,一下子抱住了他的手,“這是……你剛才說的傷?”光看包紮起來的大小,就絕不是什麽輕易的小事。驚蟄蹙眉,有幾分懊惱。真要和容九說的那麽嚴重,連這麽嚴峻的情況下還可以休息,那這傷口可得多重?他剛才怎麽沒反應過來呢?“這傷勢都到小臂,你還說不嚴重?”驚蟄擰著眉,聲音有些焦急,“這真是我咬出來的?”他的牙口真這麽好?容九:“我咬的。”男人的話,將驚蟄嚇得抬起頭。“……你自己咬的?”驚蟄狐疑地說道,“你沒事咬自己做什麽?”他的記憶裏,的確沒有太多關於咬痕的畫麵,可驚蟄是記得自己有抱著容九的胳膊磨牙的……當然,他也不相信自己真能狠得下心去咬那麽嚴重……可容九咬傷自己是為何?容九微微勾起一個微笑,他的嘴唇有些薄,就算是笑,也很難給人輕鬆的感覺。有時看起來,更像是冷笑,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鬱。驚蟄下意識後退,這是出於本能地反應,盡管他還不知道這動作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你一直在哭,哭得好生厲害,”容九眼底帶著少許惡意,輕柔地說著,“為了不叫我過於衝動,合該好好約束自己才是。”驚蟄的身體雖然後退,可手卻還是停留在容九的身上,他下意識摸了摸傷口處,臉色有幾分蒼白。“你……”驚蟄麵色微白,心裏有幾分懊惱。這大概也和buff有關,如果沒有這buff,容九也不會時時刻刻跟在他的身邊,被引發過激的反應,又為了控製住自己……“容九,往後,你沒必要這麽……”驚蟄頓了頓,“不是說不能克製,但非要這麽自殘嗎?”驚蟄也怕。容九的感情太過暴戾,如果不加約束,他總有一種自己會被輕易碾碎的錯覺。可要他看著容九這麽傷害自己,驚蟄心裏也難受。容九:“你該擔心你自己。”方才他的話,輕易勾起了驚蟄的愧疚心,仿佛是要討什麽獎勵。可當驚蟄真的憂心忡忡時,容九卻反倒不高興,露出幾分冰冷的壓抑。男人抽回了手,背在身後,冷冰冰地說道:“沒有任何的戒備,沒有任何的謀劃,就貿貿然地跑出來,誰才是加害者,誰才是受害者,你分不清楚?”驚蟄被容九劈頭蓋臉的一頓訓,嘟噥著說道:“按這話說,你就是窮凶極惡的施暴者,那我合該離你遠遠的。”容九的眉心微蹙,眼底一閃而過的幽冥,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就聽著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這話,本也是沒錯。”驚蟄蹙眉,抬頭看著容九就要說話,但見容九扯了扯領口,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莫名的冰冷凍結在他的臉上,以至於他說出來的話,都如同帶著不化的寒冰。“不過,不管你逃到哪裏,就逃不開就是了。”那陰惻惻的話語森然無比,仿佛要凍結人的血脈,連氣都不敢大喘一聲。“你怎麽……不對,我為什麽要逃?”驚蟄下意識想反駁容九那話,可是還沒說完,卻突然反應過來,怎可以掉進他話裏的陷阱?他根本沒想過要跑。容九露出一個和溫和完全不搭邊的微笑,言簡意賅:“不,你會。”驚蟄很想竭力反駁。可容九卻是擁有著諸多證據,為驚蟄形象生動地描述著他“逃跑”的畫麵。驚蟄目瞪口呆。……不是,怎麽在那種情況下的“逃跑”,也能算數呢?這根本是兩回事!驚蟄脹紅了臉:“我說的,不是這種!”容九好整以暇地停下,目光炯炯地盯著驚蟄,好像是在等待著他的反駁。驚蟄本該順順利利將話說出來,可是努力了好幾次,耳根都是燒紅的,他泄氣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嘀嘀咕咕:“反正我說的,不是那種……”而後,他的聲音又更輕。“那我也沒什麽……經曆,會覺得害怕難道不正常嗎?”驚蟄猶猶豫豫地看了眼容九的下半身,立刻又移開眼睛,“你這……它都不對!”容九順著驚蟄的動作低頭,也不知道這有幾分淫邪的動作,為何偏他做起來,竟會覺得優雅。“哪裏不對?”驚蟄憋住氣,顫抖著手比劃了那個大小,“這哪裏都不對!”長度,尺寸,這些,哪有這麽驚人的!還有時間。驚蟄咬牙切齒,那該死的、漫長的時間,會對才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