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喜歡吃桃,不管是新鮮的,還是與桃有關的東西。其實父親當初種過來的那些果樹,長出來的桃子並不怎麽好吃,畢竟這不是桃樹最適合生長的地方。每年到了秋天,娘親會帶著人,將上頭的果子給摘下來,零星幾個紅了的,就給驚蟄良兒他們啃著吃,餘下那些酸酸澀澀的,都進了廚房,要麽被做成了果脯,要麽就是桃醬,餘下的就是桃花酥等各種製品。好吃,又很香。驚蟄默默吃了一塊,盡管不是記憶裏的味道,但他吃得很慢,有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綻開,帶著桃子的清香。“我的天,這不是德益房的糕點嗎?”驚蟄吃了一個,露出了盤子底下的花紋,鄭洪一眼認出這是哪家賣的,“他家的糕點在京城賣得很火,排隊的人絡繹不絕,時常會有高門大戶派人去買,都要等上許久。”鄭洪一通話,將驚蟄心裏的酸澀衝淡了不少,無語地說道:“這不會也是要花大價錢吧?”鄭洪:“那不至於,沒那麽貴。”驚蟄剛鬆口氣,就看到鄭洪伸出五根手指。“五兩錢?”驚蟄試探著說。鄭洪麵無表情:“五十兩!”他的心在痛。驚蟄默默地打開了第三層,帶著一種早死早超生的感覺。鄭洪也跟著湊過來,左看右看,沒看出來有什麽珍貴。這是……一碗湯?為了避免撒出來,湯碗做過了加固,而且摸起來還是溫熱的。正當鄭洪在奇怪的時候,就見驚蟄猛地跳起來,將窗戶給關上。剛才鄭洪進屋的時候,是順手關上了門的,不然屋內太冷。可是為了透氣,驚蟄之前就留著一條縫隙在窗邊那,可如今,他卻小心翼翼給關上了。鄭洪下意識看向這碗湯。這看起來,有什麽特殊嗎?不管它的手藝再怎麽精良,下廚的人再如何厲害,可這白白的碗上沒有任何的標記,它就隻是一碗湯,而已。驚蟄重新坐下來,平靜地說道:“不用看了,這不是什麽名貴的菜品,也不是什麽昂貴的珍湯,是我家鄉的一道菜。”他低頭,從食盒裏麵取出了調羹勺。那湯是淡淡的黃色,看著賣相不怎麽樣,也沒什麽濃鬱的味道,聞著有點甜滋滋的,麵上隻有一點碎開的綠意,不知是什麽切碎的菜。驚蟄吃了一口。然後就停住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鄭洪閑得沒事,正想湊過去問他感覺如何,卻看著沒事人一樣的驚蟄坐在那,正啪嗒啪嗒地掉眼淚。他握著調羹勺的手在顫抖,緊接著,好像是抓不住這麽小小的一把勺子,重落了下來,掉在了桌麵上。他一隻手捂著臉,顫抖的吐息泄露了他過於明顯的情緒,讓鄭洪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說話。驚蟄用力咬著腮幫子,而後端起這碗湯,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他吞得是那麽急,那麽快,就連最後的殘渣,也被他撈起來,全都吃掉了。湯碗被重新放了回去,驚蟄的眼睛紅紅的,帶著一點濕漉漉的潮氣。他低下頭,深吸了幾口氣。“還是這麽難喝。”他又抬頭,對鄭洪笑了笑,“我一直,都很討厭這個味道。”哪怕家裏說,這是故鄉的味道。可他還是非常非常不喜歡。但父親喜歡。所以,娘親沒事的時候,總是會給父親熬柿子湯。既然給父親做了,那家裏兩個小的,也不例外,都會給。娘親說,是為了公平。所以父親要有的東西,哥哥妹妹都要有。咦,那為什麽娘親不喝?於是娘親說:“我在廚房吃過啦~”溫柔的尾音,安撫的語氣,直到稍微長大後,驚蟄才明白過來。哦哦,原來娘親也不喜歡這個味道呢。隻是哄騙著兩個小乖乖多吃點,就能讓她少喝點。誰讓岑玄因那個憨貨,最講究什麽你有我也有,總要她也喝。驚蟄吸了吸鼻子,眼角微紅,輕聲笑起來:“……隻是,我好久,都沒吃過這個味道。”一時,竟是忍不住情緒。入宮的人,誰身上沒帶著些愁緒。鄭洪歎了聲氣,也就跟著安靜下來。直到離開的時候,他揣著一塊驚蟄塞給他的桃花酥,慢悠悠離開的時候,便也忘記問驚蟄。……剛才,為何看到那道湯的時候,驚蟄的反應會是那麽過激?屋內,驚蟄將吃完的食盒收拾起來,最後的兩塊桃花酥被他珍惜地收到床頭的櫃子裏去,這樣冷的天氣,東西還是能放好久。最後,他盯著那個白碗,沉默了一會,才塞到了大箱子的最底下。食盒被送進了宮,自然沒想著這些器具能拿回去,這麽昂貴的價格,自也包括了這些做工。驚蟄將這些收拾妥當後,躺在床上有些發懵。其實,容九在第一次沒來時,就已經通過鄭洪送來了字條。字條上寫著,容九請的大夫告訴他必須臥床休息幾日,不得出府,所以已經告假,直到休息好些,才會回宮做事。這時間,恰恰是在他們兩人有些不歡而散後的再一次逢五之日。算起來,已經快要過去一個月。容九也好幾次沒來。年底都要到了。驚蟄摸了摸吃得飽飽的小肚子,沉沉地歎了口氣。不知道容九的身體如何,之前經常見麵的時候,想是想,但也不至於這麽頻繁地想念,可如今突然見不著了,又不知道何時能見,這心裏的火苗就像是迎風而長,燒得更加洶湧起來。他翻了個身,思索著那碗柿子湯。他反應那麽激動,又下意識避開了鄭洪提問的可能,卻是因為陳明德。他清楚地記得,這後宮裏燒到他身上的第一把火,就是和柿子湯有關。那位已經香消玉殞的劉才人,還有沒了命的錢欽……以及在整個事件裏,表現得非常怪異的陳明德。他記得陳明德當時的話,更記得他當時恐懼的表情。……這柿子湯,有什麽不對。又或許,和這後宮的許多隱秘相關,是不能被提及到,也永遠不會清楚的秘密。盡管驚蟄不知道這是什麽,可他還是謹慎地關上了窗戶,不泄露任何一絲可能。許久都沒吃過柿子湯,忽而吃上一碗,就勾起了驚蟄心裏無數癢癢,這癢癢鬧心得很,讓他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最後,驚蟄驚慌地發現,嗯,原來,還有別個原因。他淡定地爬起來,淡定地當著回來的慧平麵前打了一套拳,淡定地又躺了下去。然後,花了半個時辰才睡著。這一眨眼,除夕轉瞬就到,整個後宮張燈結彩,就算一年裏沒什麽喜事,但還是要好好準備起來。直殿司也忙碌了起來,各處都落著雪,每天的任務就繁重許多,總要將那些地方掃個幹淨,尤其是在今日。宮裏要辦宴席,若是驚擾了這些貴主,他們幾條命都不夠。就連驚蟄,也舍下了手裏的活計去幫忙,一連到下午,這才安了心。回去的時候,薑金明給他們發了壓歲錢。這錢是薑金明自己掏的,不多,算是個好彩頭。眾人熱熱鬧鬧地和薑金明道謝,而後又看到雲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他不再是直殿司的人,可是薑金明還是他的師傅,總是能看到他來探望薑金明。經過兩個月的努力,雲奎適應了雜買務的生活,每次回來,也總是給薑金明帶各種東西。其他掌司不說,心裏是嫉妒的。薑金明個老小子,走了怎樣的運道,才收了這麽個義子。倒不是說,他們幾個沒人送禮,可這禮物是真心實意,還是為了別個送的,難道他們分不出來嗎?這人啊,一旦不缺錢,也沒了上升的勁兒,就開始貪一些沒有的東西。比如真心。雲奎這憨貨,別的沒有,高大結實的壯小夥,倒是很敬老呢!薑金明:我才沒這麽老!驚蟄和雲奎說了幾句話,就跟著慧平一起回去。今晚上要守歲,明日可以晚起,不能太多,但也算是每年的慣例。新年第一天,總是能休息得久一點。不過,人還沒到屋,就又被叫回去。說是禦膳房人手不足,從直殿司又借了許多過去。驚蟄慧平等人也在其中。在其他個唉聲歎氣的人裏,驚蟄倒是有些高興,說不得能看到明雨。不過,人是看到了,可惜根本不能打招呼。驚蟄去了才知道,為何會人手不足。今年置辦宴席,比以往多了許多人,這菜品和分量就比從前還要多,這從禦膳房送到宴上,許多食物早就涼透了!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禦膳房做了許多能夠保持溫度的造具,蠟燭放在下麵持續燃著,菜品就在上麵,總算能讓熱菜送進殿內。一旦這樣,東西就越多越重,這缺的人手,自然也跟著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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