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蘭嚇壞了,連著幾日說不出話來。徐嬪憐憫她年紀小,讓她休息幾日再做事,誰成想,成蘭許是精神恍惚,在晚上清點庫房的時候,不小心將燭台傾倒,結果整個庫房都燒了起來,好在其他人逃了出去,可成蘭卻沒活下來,找到屍體的時候,已經燒成焦炭了。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嬪已經滿嘴都是苦澀,細看之下,眼睛裏滿是血絲。德妃和康妃兩人聽到臉色微白,她們之前雖知道承歡宮頻頻出事,可從徐嬪嘴裏說出來,更加嚇人。徐嬪抬手挽了挽落發,焦慮地說道:“妾身也懷疑過是不是意外,畢竟這接連出事真的是……可是,今早上,又出事了。”這一次,是徐嬪真真切切地看到。徐嬪晨起來和太後請安,回去的路上,還想著去禦花園散散心,結果這一去,太監山榕當著她的麵,被假山滾落下來的石頭給活生生壓死了。那顆巨石一直佇立在假山上,來往這麽多年,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它居然會滾下來,砸在人的腦袋上。山榕的腦袋被活生生砸碎,濺落出來的血和漿液,都噴到徐嬪的靴子上。她耳邊甚至還回蕩著眼球和腦顱爆開的聲音,就連現在說話,還猶帶著驚恐之色。也無怪乎一個明豔大方的人,在短短兩月內竟是變得倉皇害怕起來。任由是誰時刻麵臨身邊之人遭受各種意外的死法,怎不會心生惶恐,時刻畏懼著死亡的降臨。焉能知道,下一個,不會輪到你?德妃便忍不住說道:“當真是意外?”在她看來,這麽多次,若還要往意外上說,這麽多人死亡,怎能相信?徐嬪苦笑著搖頭:“除了鬆茸死的時候,沒人看到,不知到底是失足,還是被人推下去,其他幾個出事前後,都是有人看著的……若是有外力,怎能不被發現?”再加上,死掉的都是二三等的宮人,又不是貼身重要的那幾個大宮女大太監,真要對付她,不該朝著這些人下手嗎?康妃輕聲細語地安慰徐嬪:“徐姐姐,既非人為,那還是要放寬心,莫要多想。越是多想多猜,這煩惱自來。”徐嬪來找太後,也不過是病急亂投醫,她連神佛都求,足以看得出來此事對她的影響,已經讓她日夜難安。太後可沒什麽好法子,到底是多吩咐了幾個人守著她,又撥多兩個粗使太監。等徐嬪和康妃都離開後,德妃還留在壽康宮裏,陪著太後說話。“姨母,”私底下沒人的時候,德妃總是這般親昵地稱呼太後,也不強撐著老成的模樣,“您覺得是意外嗎?”“裝神弄鬼。”太後神色冷淡下來。“可我派人去查過,的確是查不出端倪。”德妃困惑地說道,“這究竟是誰下的手?”德妃是太後的人,又是後宮分位最高的一個。太後許多事情,也會放權交給她,徐嬪的事情,她就遣人查過,卻沒查出個所以然。“德妃啊,這後宮能人,可多著呢。”太後凝眉,歎了口氣,“在哀家當年,除了慈聖太後,可沒幾個能這麽鬧。可你看看皇帝的後宮裏,妃不妃,嬪不嬪的,哼!”德妃心知肚明,太後和景元帝的關係並不好。這意有所指,罵的也正是剛才康妃和徐嬪。康妃分明是妃位,徐嬪不過是個嬪,這宮裏姐妹相處,可不看年齡,端看著資曆分位。徐嬪分明是嬪,可因為她曾受過景元帝寵愛,在宮中榮寵了些時日,便能在康妃麵前稱大,康妃也懦弱,直稱她為姐姐。太後看不慣,卻也懶得理。後宮越亂,對她來說,越是有利。“暫且抓不出來也無妨,不過你可得小心。”太後對德妃說道,言語間帶著幾分難掩的惡意,“皇帝將後宮當做個養蠱地,養出這麽惡毒心腸的毒蠍,哀家倒是要看看,最終這蠱蟲們……可說不定會反噬呢!”德妃心中微驚,姨母這是……又立刻掩飾下來,不敢暴露出來。她如今在後宮的尊榮,全靠太後。…驚蟄在承歡宮等了許久,才等到了徐嬪回來。隻是徐嬪剛回來,心情不虞,又小睡了一會,直到下午,才見了驚蟄。這時,驚蟄已經餓過午食。好在秋逸看他等候許久,讓人給他送了兩塊點心,就著涼水,勉強止了饑渴,免得在徐嬪麵前失態。“奴婢拜見徐嬪娘娘。”驚蟄跪下行禮,再被徐嬪叫起,仔細打量了片刻。“倒是長了一副好皮相,怎麽在北房蹉跎了這麽久?”徐嬪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說話的聲音輕曼隨意,很是溫和。“奴婢入宮後,就被德總管選了去,已經習慣了北房。”驚蟄謹慎地說道,“奴婢沒什麽誌向,能吃好喝好睡好,就是極好的。”“人呐,若能吃好喝好睡好,就已經很了不得。”徐嬪歎了口氣,想起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本宮原本想,你要是個上進的,剛好承歡宮缺人,讓你過來,也無不可。”驚蟄微微瞪大了眼,背後猛地出了汗。那一點情緒,他絲毫不敢外露,反倒是輕笑了起來,欠身說道:“奴婢這般愚鈍,嘴笨,手也笨,隻怕會惹了貴人不喜。”徐嬪挑眉:“你這般會說話,怎會愚鈍。罷了,強扭的瓜不甜。本宮這次招你來,也是有事。”她放下茶盞,聲音嚴肅起來,“本宮聽說,姚才人還在的時候,是你在跟前伺候?”驚蟄:“奴婢的確伺候過姚才人一段時間。”這是北房都知道的,姚才人最喜歡叫驚蟄過去,也做不了假。“那她死前,可有什麽異樣?”驚蟄微愣,見他遲疑,站在徐嬪身後的春蓮快言快語地說道:“我家娘娘和姚才人乃是遠親,姚才人出事,我家娘娘惦記,你這太監豈敢隱瞞!”驚蟄斂眉,將姚才人出事前的反常一一說來,除了他在姚才人屋裏找到的針線包外,倒是沒隱瞞。不管是她用銀針試毒,還是她曾受到襲擊。後者是其他人都知道的,可前者,卻是隻有驚蟄發現,徐嬪也是第一次聽說。她微蹙眉,不知在思索什麽。片刻後,才抬頭,讓驚蟄出去。夏禾很是機靈,明白徐嬪的意思,出去的時候,賞了驚蟄二十兩。驚蟄揣著這二十兩出門的時候,不僅銀子沉甸甸,這心也不住往下沉。“你說,徐嬪找我是為何?”驚蟄思忖,忍不住戳了戳將他扯進這漩渦的係統。“便是她和姚才人是親戚,可這都快三月了,她才找我問話……不覺得太久了嗎?”【係統不知。】係統隻是個係統,係統還能做什麽?不過在宿主的威逼下,它還是勉強自己的程序跑了跑。【宿主為何要將銀針之事告訴徐嬪,不說,也無人知道,不會威脅到宿主。】驚蟄歎了口氣,“你猜,徐嬪會不會是那個派人去北房搜了姚才人房間的人?”係統呆住。係統不知。驚蟄喃喃:“這後宮事可真亂,宛如泥潭。”一旦涉足,怎麽都抽不開身。不管是不是徐嬪派的人,可徐嬪冒著被人關注的風險都要讓他過去,此舉已經足以見得,徐嬪是知道點什麽的。比如……發現姚才人的針線包不見了。什麽樣的人會關注姚才人的事,親人,朋友……也可能是凶手。姚才人身上的事,竟比他預料的還要麻煩。好在驚蟄已經將針線包給剪開,避開旁人縫在了被褥內側,四零八落,絕不會被人發現。北房這原本看著最清淨的地方,現在因著姚才人,反倒隱隱成了許多危險的源頭。可是承歡宮,那是絕對去不得。去了,說不定就死了。北房在眾目睽睽之中,反倒能保住他的命。徐嬪這二十兩可真是拿著燙手啊!驚蟄頭疼,非常頭疼。不過於他算是幸事的是,他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容九。就在通往北房的路上。兩排侍衛排成隊列,而韋海東則對著邊上一人說話,那人就是容九。驚蟄避開到一旁,免得叫人誤會偷聽。韋海東遠遠瞥了眼驚蟄,突然抬起胳膊,在容九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記。遠遠看去,好像是上司在親近下屬。容九抬頭,漆黑森涼的眼眸,凍得人心寒。韋海東背後發毛,立刻遠離這位陰森森的主子。他可他娘手賤去撩撥老虎須啊!驚蟄看著那位統領離開的模樣,怎有種落荒而跑的錯覺?不過容九抬頭望他時,驚蟄就高高興興地將那些雜事拋開。容九今日穿的侍衛服有些不大一般,聞著有那森涼的氣味,驚蟄剛要走近,就聽到他冷淡的話:“剛殺了人,氣味不好。”驚蟄一愣,這邁開的腳頓了頓,從大步走,換做了小步挪。到底是走到了容九身旁。驚蟄吸了吸鼻子,的確聞到了不大尋常的血氣,應當是動手是染上了些。他忽而想起那日,容九和他比著手掌大小時,他說不是殺人的手……這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容九是真真殺過人的。容九看著驚蟄低下去的頭顱,淡淡地說道:“不怕?”“有一點。”驚蟄老實地說,“不過,容九也不會隨意殺人,要是動手,應該也是事出有因。”他又仰頭望著容九,笑了笑。“我又沒做什麽壞事?怕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