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郎!這這這,竟是他趙寶珠當初定下婚約的未婚夫。73趙寶珠的是侯府家的九公子,雖說是庶子,可一直受到老祖宗的照顧疼愛,因此日子過得並不差,反而還有幾分瀟灑。他十四那年,家裏邊開始商量著為他議親,最後定下的是伯爵府的三公子,雖說何三郎承不了爵位,但是好歹是正房所出又在官府當差,趙寶珠嫁過去當正室,也不算低嫁。趙寶珠一向順從,得知自己的婚事被定下後,滿心都是期待。他年幼失恃,雖然有幸得到祖母的教養,卻不得父親的青睞,終究是少了一層。他遠離著侯府的那些風雲,小日子過得簡單平靜。趙寶珠自問自己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小哥兒,整日裏也沒有什麽豪情壯誌,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能嫁給一個如意郎君,相夫教子過上和睦日子就是他心中所向了。隻不過定親之後,他也與何三郎鮮有接觸,他是循規蹈矩的小哥兒,做不出那些還未成親就私相授受的事,唯有幾次家宴伯爵府人來侯府參宴,才有了接觸。真論起來,他與何三郎的熟悉程度,還不如趙家村村口拴著的小黃。一歲的小狗,黑豆眼亮晶晶,皮毛柔順,還會跟他搖尾乞憐呢。74趙家村靠近後山的地方原本隻是個沒人住的破屋,本來的住戶分了家,進了城裏做活,一去就是三四代人,徹底成了廢屋。後頭村裏來了位郎中,瘦骨嶙峋到一開始大家都把他當做是逃荒的難民。不過他醫術著實是好,就是七十歲老頭半輩子的頑疾也能治愈,很快就得到了村民的信賴認可,紛紛張羅著騰出個地方讓他借住。可他偏偏不要住好端端的磚瓦房,非要去住那破屋。他在那破屋住著住著,又撿到了一個遍體鱗傷的哥兒,郎中是個單身漢,一不做二不休就跟這來路不明的哥兒成了親。這兩人原本一個摳搜幹瘦一個斷腿重傷,大家都以為日子難過,想好了多加關照。誰成想斷腿的被養好了,幹瘦的被喂胖了,這日子竟是蒸蒸日上起來了。破屋也修葺一新,今天還從鎮上的鋪子裏來了好多力工,一個二個往裏抬嶄新家具,用的都是上好木料呢。“艾郎中,艾郎中出事了!”艾遷正在盯著工人往已經煥然一新的屋裏安新櫃子,沒等到回家晌午的寶珠,就等到村裏的人一邊跑,一邊大呼小叫。嘖,艾遷皺眉。一聽這動靜就肯定沒有好事。他靜立開口。“何事?”跑來的村人跌跌撞撞,著急到說話都結結巴巴。“豬……珠哥兒!珠哥兒他被官府的人截住了,這可怎麽得了啊!”艾遷一愣,手中捏著的木棍唰得被他活生生捏成了粉末,撲簌簌落在地上,嚇了報信的人一跳。“艾艾艾……艾郎中,你這是……”艾遷拍拍手上的餘粉,冷冷開口。“勞煩帶路。”他去接自己媳婦。75艾遷隔著八丈遠就看到有人在糾纏他家寶珠。“珍兒,你竟流落至此!。”說話的男人神色緊張,不過在艾遷眼中簡直是獐頭鼠目,不堪入眼,他不僅說話大聲,還拉拉扯扯,“你隻要誠心悔過,我便不嫌棄你那些過往,我帶你還京,安排個住處就不用再受這這苦頭了。”趙寶珠麵紅耳赤,急得眉毛都快飛起來了,生怕被挨到衣服邊。“這位官爺,草民與您素昧平生,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莫要耍小性子了,杖責沉塘還不能給你教訓嗎?”他這話一說出口,周圍人的臉色通通變了,他還渾然不覺,繼續斥責。“你年少輕浮,當日之事我不責怪你,雖說一時失了清白,但在府外為你安排一個住處也是無妨的……”這人看著趙寶珠身上的破衣爛衫滿臉輕視,“你好端端一個公子哥兒,何必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如若此番跟我回去,我向雙親求上一求,說不定還能將你納為貴妾,留在府中嬌養起來呢。”誰要做什麽勞什子的貴妾外室,趙寶珠想起當日不由分說的屈打辱罵,臉色都越發蒼白起來。周圍圍觀的村民也手足無措,不知應不應當插手幹涉。“堂堂一個吃官家飯的,為何要為難一個小小哥兒。”高挑清瘦的男人遠遠出了聲,也不知他是怎麽走的,竟是一晃眼便到了人前,擋在了趙寶珠和這當官的中間。“草民的夫人本就膽小靦腆,可經不得您這般疾言厲色。”艾遷背對著趙寶珠,卻伸手把趙寶珠被嚇得冰冰涼涼的手給窩在了掌心裏。那官爺皺眉,問道:“他是你夫人?”艾遷麵色如常,隻是點頭應道。“正是。”被他撿到了,便就是他一人的寶珠了。搶我者死。76這場鬧劇很快便落了幕。趙寶珠的戶籍婚書樣樣齊全,條條框框都證明他是趙家村土生土長的小哥兒。艾遷護著他,何三郎也不能不明不白的當著這麽多村民強搶民夫。更何況何三郎身上還擔著公差,總不能一直糾纏。大家散了場,艾遷便帶著還沒回神的趙寶珠往家裏走。自從上次進山去找人,趙寶珠再傷著了腿之後,隻要艾遷在場,就很少讓趙寶珠自己走路。如今也是一樣的,他背著他的寶珠在這兒土泥路上走,隻是平日裏樂嗬嗬的寶珠今天一反常態,話也不說了,小曲兒也不哼了,跟被雨淋透了的小花骨朵兒一樣蔫噠噠的直不起頭。艾遷也不問他,默默背著人進了家門。他們家如今可是磚瓦房了,雖然不是什麽雕梁畫棟,那也是板板正正的好住處。特別是那張床,可比縣太爺家裏的拔步床都還要結實舒服,怕是五個壯漢都壓不垮它。艾遷把趙寶珠放在鋪著蓬鬆棉絮的床鋪上,又去打了熱水,拿著帕子給人擦臉。這個小傻子,一聲不吭哭了一路,委屈得跟被母貓丟棄了的小崽。“不怕。”艾遷低頭親吻他濕潤的眼瞼,“有為夫在,世上沒有人能帶你走。”趙寶珠抬起眼看了看他,又緩緩垂了下去,半晌才低聲開口。“我……我本姓華,單名一個珍字,是侯府的庶子,自幼被養育在祖母身邊。祖母故去後,一日一名外男莫名從我床底爬了出來,我莫名就背上了惡名,不由分說就被族譜除名,家法沉塘,是僥幸才能活下來……今日這人本是家中為我定下的夫婿,那些人對我喊打喊殺之時,他也在一旁看著,沒有為我說過半句出頭的話。”趙寶珠麵無表情,隻是眼淚淋漓不盡,像是要把千般委屈都哭出身體。艾遷擁住他,趙寶珠便埋在他懷裏傷心的吸了吸氣。“我沒有做錯,我真的沒有。”“當然。”艾遷吻他的頭發,安撫地輕拍後背,“我們寶珠是世上最清白的小哥兒了,旁人不要,是眼瞎心盲,蠢鈍如豬。”哪像他這麽聰明。簡直是世上第一聰明人。77趙寶珠得了安撫,哭了一陣子便不哭了。他乖乖窩在艾遷懷裏貼著被他淚水沾染濕的前襟。“夫君。”趙寶珠喊得又乖又憐,“你這衣服硌人,下次別穿了,拆來當抹布吧。反正你也有錢,日後穿一件丟一件也未嚐不可。”艾遷都氣笑了。自從他自爆家底,趙寶珠就跟他生氣了好一陣子,眼看著何三郎橫插一腳,艾遷還以為這事就翻了篇,誰想這小哥兒心眼可小,半點不放過他的。不過趙寶珠雖然嘴上陰陽怪氣,嫌棄硌人,卻半點不鬆開艾遷,把自己埋得結結實實。艾遷隻得把人抱在懷裏講道。“不是我故意瞞你,是我根本沒想起來過這事。”他摳搜慣了,一個人離家在外處處節衣縮食,根本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何不可。“我想不通。”趙寶珠抬起眼問他,“你如此有錢,為何還把日子過得這般拮據?”“我家中的情況複雜,自幼雙親就時常不在家中,我家兄弟二人,前頭還有個哥哥……”他哥屬耗子的,從小就跟著師傅成天在外頭打洞,也不著家。他兩個爹,一個心大一個隻顧媳婦兒,齊整整一個家,竟是沒有一個人管他死活。他八歲那年一天醒來,家裏空無一人,隻剩一吊錢,他半大孩子硬是靠這一吊錢熬過了小半年。從此變了態,把這錢看得跟命一樣重。“我那時候被窮得提心吊膽,可不得把荷包捂緊些了,花我的錢就跟要我命一般。”趙寶珠抬起眼看他,澄清的眼裏還有殘存的淚光。他圈著艾遷的腰身,依賴又狡黠的一笑:“那你現在為我花這麽多錢,豈不是心如刀割了?”“世道變了。”艾遷也跟著他笑,他這總是陰鬱的臉上如今也多了晴空萬裏,他親親寶珠的左臉,又親親寶珠的右臉。“我懷裏的寶珠才是我的命了。”旁的都比不上你。78“油嘴滑舌。”趙寶珠聽得麵紅耳赤,伸手推了一把,艾遷卻紋絲不動。“寶珠如何知道為夫油嘴滑舌?”艾遷不僅不放,還出言調戲,“這可非得擺出證據來,否則怎能罷休。”趙寶珠這可倒了大黴,不僅被壓著吃了一通小嘴,還真真體驗了一番如何叫做口蜜腹劍。要不是他借口洗漱逃出生天,怕不是要短刀相接,兵戎相見了。他們家現下修了浴房,洗澡方便太多了,趙寶珠泡在浴桶裏把自己泡得麵紅耳赤。如今他們兩人兩情相悅心意相通,爛門板也換成新床鋪,今日又互訴了以往種種,更是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