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記得,不知鄧陵王有何事要我做?”怎麽會不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你的一顰一笑,都是我想收入記憶裏的珍寶。


    “忘記,珍重。”他一詞一頓,眸中的情緒看不分明,我似是眼花了,竟然看出了幾分不忍。忘記,珍重。忘了我,好好活著嗎。


    “好,”我道,“隻是王爺不知,昨日是在下的生辰,相識一場,我也要王爺答應我一個請求。”


    “殿下請講。”


    “忘記,珍重。”我學著他的口氣如此說道,聖旨當前,家國民生,我還要你如何呢?難道真的抗旨不遵,棄兩國於戰亂之中嗎?這樣,你便也忘了我,我知道你也好好的活著,就夠了。


    目光交錯間皆是一笑,是就此別過了,我轉身向那和我身上綁著同款大紅花的棗紅馬走去,沒看見他輕抬的右手,未觸及我衣袖。行至馬前,我才轉身,他隻是垂手站著,一如當初立在客棧窗邊的書案前,舉手投足,都似一幅畫,一場夢。


    我對著他抬手作揖,跨上馬背,輕策馬背,與燕秦寧並行,未曾再回首,儀仗敲鑼打鼓,鞭炮齊鳴中,往事幕幕濕了眼眶,是我織了塵網,將心網在了那個人身上,不管他是誰,不管我是誰,都癡癡的戀著。


    我怨他一心隻想隻管安社稷分君憂,都不考慮我如何想,卻不知道柳竽卿帶來的不隻是送我贅出的聖旨和配環,竟還帶了一杯毒酒……所以我未曾看見送親隊伍後,王府門前,他上揚的嘴角溢出的鮮血,府人亂作一團,也沒能看見他在府人攙扶中依然執著地望著我的背影,目送棗紅馬在鞭炮煙塵中漸漸模糊,他慢慢閉上雙眼,隻要你答應我,忘記我,好好活著……


    ☆、第十二章


    “軒窗翠色換梅紅,彈指春秋廿載;揚鞭恣意絕塵去,與君共江湖!”


    彈指春秋二載,伊人入夢,仍是“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


    “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隻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離君遠走,何處不他鄉?我本不是個酸溜溜的秀才,如今這些詩句讀起來,卻是與心境相合得緊。


    小爺仍是燕涼二公子殷恆,婚約是小恆王的,不過因為燕涼公主燕清昭大婚之夜睡了別人,小恆王成了綠毛龜,所以隻能在燕涼水土不服,得了重病,不治而死,公主改嫁。不愧是我小時候的老大,行事果然不同常人雷厲風行。隻是我那個皇帝堂叔暗中傳來密詔,令我三年之內,不得出燕涼一步,否則後果自負。


    為了兩國邦交,小恆王果斷炮灰,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要問我那皇帝堂叔怎麽知道我還活著,我隻能說,他隻管保住北齊麵子和斬嶽劍,並不在乎我死不死娶不娶公主。當年柳竽卿找到我,告訴我的,不隻是鄧陵邑還麵對的狀況處境,還給我帶了皇上口諭。皇上命我遵旨入贅燕涼,三年後,燕涼將歸還斬嶽劍,否則,就以私扣聖旨,抗旨不遵治了鄧陵邑還,勞資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皇帝這個老混蛋把勞資心愛之人治了,隻能在子回麵前佯裝怨怪,傷了他的心也傷了勞資的心,我知道他的性子,若是被誤會了,他向來不善解釋,我就借他這一點將錯就錯,離開他,為了讓他好好活著。


    子回的處境也確實不易,第一卷聖旨本是皇上降於小爺我的,他知道當時的我若接了這旨,一定會找個藉口遁了躲起來,讓他與皇帝老兒都再找不到我,所以才將聖旨扣了,“……今年三月,傳旨的還帶了皇上口諭,斬嶽劍有線索之前必須將殿下留在鄧陵王掌控之中,不管用何種手段……”隻沒想到他用的不是□□我,打殘我,而是向我隱瞞,說實話不必這麽麻煩,隻要威脅我敢走就打斷我的腿,以子回的精明和功夫,我在他手裏走不過三招兒,絕對不敢輕舉妄動,犯不著在皇帝手裏留下個把柄。


    商議和親之計時,子回於我也是在作戲,若不是當局者迷,以小爺我的腦子,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子回知道我常常在他案上亂翻,放聖旨的錦盒如何會突然擺在子回的書案上,柳竽卿又為何會在我看完聖旨之際剛好出現在門外,就像站在那裏等著我看完聖旨出來一樣,算好時機,我出現在聽風樓雅間門口,掐頭去尾的甩一段容易造成誤會的談話,難為燕秦寧也跟著作戲,後來我揪著燕秦寧的領口,逼著他講那日的真相,他要不告訴我,我就昭告天下小恆王還活著,還帶著個綠帽子,他無可奈何,才和盤托出。我冒著被皇帝老兒悄悄派人砍了的危險,也要傳消息去順安隱晦地將我那堂叔罵上一罵,皇帝堂叔貌似也未生氣,沒派人來砍我,隻在傳信中告訴我,他其實還威脅過子回,如若不送我和親去,他就一杯毒酒賜死小爺我這個禍害。真是好不奸詐的老狐狸。


    子回,你等著勞資,三年以後,勞資殺將回去,定要給那老狐狸一個驚嚇。


    辰景二十二年冬月,小爺我一人一騎一青峰,直入鄧陵。說起手上這柄青峰,那可就拉風了,我叔父殷誠,本名叫做豐申殷誠,是我那缺德堂叔做祚親王時府上的門生,後來受他吩咐,在我母妃子桑瑛遇害的後,偷偷將我保出來,沒想到我的命,還是他救的,他將我與斬嶽劍一併交給豐申殷誠,傳說中的斬嶽劍,是鞘中鞘,第一層鞘做成刀的形狀,再在外麵套一層刀鞘,就變成了我那柄所謂祖傳的鈍刀,怪不得是鈍刀,柳樹都將將切不開。後來我隨手留於燕清昭,她在用那把刀切餵狗的食物時,被狗牙一口咬住,狗牙尖利,觸動了機關,斬嶽劍出鞘,可憐閃瞎了那狗的眼睛。


    冬月朔風呼嘯,大雪紛飛,鄧陵紅梅白雪,更添我俠骨柔腸,我踏雪禦風,衣袂獵獵,兵臨城下,一人,叫囂:“紫氣蒼劍斬嶽劍客殷恆,請北齊軍賜教!”


    不一會兒,城門大開,三軍列陣,魚貫而出,不消說,是鄧陵軍,隻是我早聽說鄧陵軍陣前換帥,目前由柳竽卿暫代管理,鄧陵王扣旨不遵,已被□□三年。好個不折不扣的老混蛋,隻苦了我的子回。


    狗啃出來的紫氣蒼劍――斬嶽不愧是傳說中狂拽酷炫的神劍,勞資拔劍間天地陡然變色,劍指三軍,引風飛雪間對麵的人馬都是抖了三抖。


    “交出鄧陵,小爺我要憑劍稱王!”


    揮劍策馬,風蕭蕭兮鄧陵寒,不見子回兮不復返!我敢大呼奪城,是看準了我的皇帝堂叔不會殺我,老狐狸的威脅隻是個幌子,若他真想除我而後快,又怎麽會令豐申殷誠救我,護我長大,雖不知他與我老子正帝之間究竟是什麽淵源,大概也猜得到正帝退位應多半出於自願,我也不是什麽餘孽,更沒有坐皇位的心思,想來這些事豐申殷誠應都向皇帝匯報過了。隻嚇他一嚇,算作對他害我和子回一別三年不得相見,還□□子回的報復,也算平生第一次恃著皇帝堂叔的寵愛胡作非為一番。


    我一路喊殺,也盡力斂了劍氣,避免傷人,斬嶽劍確有神威,握著劍便能感覺到血脈中的引力,劍氣像是一股看不見但能隨意誌收縮自如的氣流,所過之處人仰馬翻,看來古老的傳說在這部小說中也不見得就隻是隨口編造的,相傳神州極東東海盡頭是仙家之地,沒有人去過,真真假假又如何看得清,那段幹氏神君是真的存在也不一定。我不一會就來到城門前,身後爬起來的將士不愧是跟過鄧陵邑還的,很快重整旗鼓將我團團圍住,城門緩緩而開,子回啊子回,我終於來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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