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移開我的目光,低頭喝茶,餘光瞥到那位年輕的女子身上,那才是我最早的獵物。


    夜晚如意點好燭火後便攜著眾侍者退下了,我打開從敬事房拿來的後宮名錄,一頁頁翻著。


    盡管知道沒有理由,但是當我麵對這份名錄我的心依舊隱隱發痛,我想到的是這些女人曾經與權禹王歡愛過,被他擁抱過,甚至為他生兒育女。


    我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像話,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份名錄中規中矩,貴妃是空缺的,其餘三妃中沒有過於年輕的,估計都是在權禹王年輕時就在身邊伺候的,最年輕的是姊……封號靜淑妃。


    我暗中思忖為什麽權禹王對她這麽優待?我並未聽說姊在權禹王的後院中有多受寵,那麽我想到的理由隻能是因為姊是太後賜下的,所以給的名分不能低罷。娜木朵兒為朵昭容,那位年輕的女子躋身於九嬪之末,梁充媛。後麵便多是名分低下的美人、才人等,九嬪之位多有空缺。


    這份名單理智得讓我吃驚,從上至下,嚴格按照家世資質排列下來,難道真的沒有出現過那樣的女子讓他心動而破格提拔麽?


    甚至我都覺得權禹王過於薄情了。我再往下看去,寫的是權禹王有三子一女,元子戈忠為正宮皇後撫養,二子戈翰……


    當權禹王推門而入時,我正支起胳膊看著那本後宮名冊。


    他怔了一下,然後走到我麵前,手不著痕跡地將名冊合上,低聲說:“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他身上好聞的奇楠香味便隱隱傳了過來。


    也許他對篡位一事終究心虛吧,所以什麽都嚴格按照帝王禮節來做,甚至在我麵前也毫不示弱地用“朕”這個詞語,無一不強調他是帝王的事實,隻有這薰香他沒有更換。


    我依舊稱呼他權禹王,又是什麽心思呢?也許隻是因為小時候這麽叫他,也許是因為我內心還不肯完全承認他吧。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我少女時就癡心愛戀的人,現在我們在一起,與他在一起我依舊會像懷春的少女般心跳加快。但是也有不對勁的地方,這個男人在想什麽呢?我不知道,他甚至可以前一刻在勤政殿商量如何對付端豫王,而後一刻又出現在爾玉宮與我享受男歡女愛。


    而我也在暗中思量如何從他手中奪回我的鳳璽和太後之位。


    他隱瞞我,我算計他,也許這並不能否認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稱之為愛情,但至少這愛情已不再純粹。


    於是我落下淚來,權禹王看著他手上的淚珠,驚駭地問我:“奴,你怎麽了?”


    我噙著淚抬頭看他,我想我此時應該是梨花帶雨的嬌憐模樣,我有些委屈地說:“你不會知道她們是怎麽待我的。”


    權禹王按住我的肩膀,有些嚴肅地問:“發生了什麽事?”


    “她們拿輕蔑的眼神看我,仿佛我這個守寡的女人就活該被她們輕視般。皇後帶著後宮隻象徵性地問候一下便很快離開了,難道這爾玉宮真的是如此可怕之地嗎?她們甚至不願意陪我說說話,留下我一個人高高地坐在那兒,四周空蕩蕩的,仿佛連牆壁都在嘲笑我……”


    權禹王沉思著,我抓住了他的臂膀,用淒楚的語氣說:“請你告訴我,當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到底意味著什麽……難道就是今天這樣的局麵嗎?被人漠視被人嘲笑,有一名年輕的嬪妃甚至直生生地打量我,就像評價一個物品般說‘也不過如此’,那時我後悔為什麽不在知道你來時就自我了斷,也免得淪落到今日這樣的田地……”


    權禹王把我擁入懷中,撫著我的發,愛憐地說:“不會的,不會的,有朕在誰也不敢輕視你,誰也不可以。”


    “那麽告訴她們……”我翻開名冊將那染了丹寇的手指壓在梁充媛的名字上,“她,對我那樣的無禮。”


    權禹王沉默了一會兒,我輕聲說:“你在乎她?”


    我得知梁充媛是權禹王奪位之前新寵的小妾,何況她又是那樣的年輕貌美。


    權禹王將我騰空抱起,沉聲說:“不,朕隻在乎你,在乎得甚至想把你揉進我的身體裏。一切都依你。”


    月上枝梢,爾玉宮大殿燈火通明,絲竹聲不絕於耳,權禹王在此宴請後宮諸妃。


    權禹王和我各坐上首左右位置,皇後在權禹王一側稍低的位置,其餘妃嬪則按照身份列成兩席相坐。


    席間皇後及眾嬪妃頻頻向權禹王祝酒,而我則被冷落到了一邊。


    權禹王有些愧疚地看向我,其實我與他都明白,後宮之所以這樣對我,除了她們本身不願認同我這個失勢的太後以外,更大程度是因為她們揣測不明新帝對太後的態度,所以不敢擅自造次,而現在我需要他證明我的身份。


    這時權禹王站了起來,叫退了下麵翩翩起舞的舞姬,一時間大殿安靜了下來。


    “梁充媛。”


    年輕的梁充媛吃驚地抬起頭,不知道皇帝為何單單叫她,不過她依舊出席惶恐地跪到殿中央。


    權禹王冷然說道:“梁充媛不遵宮禮,對太後不敬,杖打十板,打入冷宮。”


    四周一片譁然,梁充媛更是睜大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直到有侍衛闖進架著她的胳臂往外拉時,她才反應過來,尖聲喊道:“臣妾沒有,臣妾沒有……”


    沒有人聽信她的狡辯,梁充媛臉色蒼白,慌亂中看向我,我漫不經心地喝著酒,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當梁充媛已經被拉至門檻時,她在掙紮中突然大喊:“皇上,皇上,臣妾懷孕了!臣妾有了孩子!”


    一句話讓所有侍衛停止了行動,殿中人麵麵相覷。


    我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樣一種局麵,再看權禹王的神色似乎有了一絲鬆動,心中暗叫不好。


    “醫女長。”我召喚始終跟隨我左右的醫女長苗香,對她使了一個眼色。


    苗香領命,低頭匆匆小步走到梁充媛麵前,扯出她的胳膊按在她的脈搏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梁充媛那截露出的纖細嫩白的手腕上。


    苗香終於鬆開了手,抬頭不著痕跡地看我一眼,低聲說:“奴婢並未診察出喜脈。”


    “什麽?”權禹王變了臉色。


    “充媛娘娘並未表現出喜脈。”苗香再次堅定地重複一遍。


    權禹王惱怒地揮了揮手,“拉下去。”


    “不,皇上,臣妾真的是懷孕了,臣妾的身體真的是懷有身孕……”梁充媛還是不放棄地叫道。


    “應該?”有妃嬪抓住了字眼,嘲笑說:“這種事情是你自己說是就是的嗎?你之前有向太醫確診過嗎?”


    梁充媛怔了一下,她的神情顯然是沒有過。


    “再說,如果你真的懷孕了,早就應該上報敬事房,何必偏偏現在才說?”娜木朵兒抓到漏點繼續逼問道。


    “我,我……”梁充媛這時露出一絲小女兒神態,低了頭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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