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祝檠跟祝阿史一樣,看似大氣也能屈能伸,實則內心極其記仇。若等不到時機也就罷了,一旦尋到時機就一定會狠狠報複。誰知道朱正的如意算盤還沒打響,他才退兵讓給了吳期幾縣,一道言辭激烈的聖旨先來了。大意就是朱正督戰不力,二十萬大軍到現在都還沒撲麵吳期兩萬人馬。另外更是說朝廷中有人彈劾了他,說他暗中勾結了涼州,故意在拖延時間。這次單單一個糧食不夠問題,他就直接讓了三縣之地給吳期,更是證明了這一點。這聖旨一來,朱正是真的傻眼了,傻眼過後又憤怒。涼州兵馬是天下難出的雄兵,你們那些一天天在洛京醉生夢死的人懂個屁啊!再說,打仗打的就是糧食,你不給糧食還有理了!?第二日,朱正就召集了心腹將聖旨一事說了,最後道:“聖上對我這次領兵很不滿意,看在我往日忠心的份上隻是罰沒了我半年俸祿。隻是在聖旨中,聖上讓我這段時間前往洛京自行辯說,入朝明誌表示我沒有謀反之心。”所以這是去還不是不去?心腹大多對視一眼,立即道:“將軍,恐怕是去不得了。”朱正堂弟也說道:“聖上叫你去洛京,怕是要陣前換將。這麽糊塗的事都做出來了,恐怕這一去最好的結果也是杯酒釋兵權,最差……人頭不保。”朱正開口詢問這些心腹之時,他心裏就有了決斷。他不願意去也不敢去,隻是在等別人口中說出而已。第198章 李昀春日踏青看農事比起司州、洛京的戰亂,遠在涼州的李昀反而過得風平浪靜。之前年終總結會結束之後,各地官員或各有調任,或重回任上主持開春農事。這些年各地戰事不斷,李氏這邊也同樣如此,所以這糧食是重中之重。這一日風和日麗,李昀難得把一直忙於公務的騫拉了出來,另外還把騫的二兒子騫阜也從實習處帶了出來作陪,三人一同打算去武威郡城外走走。騫幾乎是全年無休,李昀是真怕他猝死。很快三人換了尋常的粗布衣物,隻做普通的鄉民模樣。不過替他們架馬車的乃是趙越這個劍道高手,身側還有薑光、譚德護衛,暗中還藏了不少的弓箭手跟錦衣衛,安全性上有足夠的保證。武威郡外的官道兩邊種了一些柳樹,這些時日正好是抽枝發芽的時候。李昀掀開車簾往外看,不時就看到不少小攤小販在樹下支了個地方賺點小錢。早幾年李昀就開始收商業稅了,涼州李氏之下的所有正規店鋪都需要去衙門辦理營業執照,當然這個營業執照就是上當地管轄衙門報備,然後衙門會出具一份文書。有了這份文書才能正常營業,同時各地衙門的東賬房也能根據文書上所寫地址、店鋪及產業所有人等進行稅收查詢。另外則是在城中規劃了一些攤位點,雖然也需要營業執照,可考慮到攤位掙錢不多,一般隻要付極少一點的攤位租金就可以了。自古商人都貪,所以李昀成立的財政部中又專門規劃出一個小部門商稅部。沒別的意思,就是每次年中、年終兩個時間點,商稅部就會瘋狂查賬。目前來說,商稅的收取基本沒出幺蛾子。主要還是李昀允許商人子嗣入學考官,對商人來說這屬於利益交換,直接扯開了他們身上的鏈鎖,絕對是大大的賺。而偷稅漏稅又會影響下一代發展,大部分人還是不願意因小失大的。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李氏的稅收很透明,不管是商稅還是農稅,從李氏管轄涼州這些年以來,從來沒有跟之前的統治者一樣,時不時就找個名頭加稅或者臨時征稅。李昀做主公做得很規規矩矩,治下的百姓交稅自然也規規矩矩,甚至覺得交了之後才算是鬆了口氣,每次到了交稅時間比收稅的人都積極。除開這些店鋪或者專業攤位外,還有一部分就是賣的東西不多。比如此刻的那些柳樹下,不少人在賣的是一些野菜或者山上打來的野兔。這些都是季節性或者臨時性,租攤位實在沒必要,所以找個人多的地方賣了就好,當日這種也就沒什麽稅收了。騫也掀開窗簾往外看,除了那些小攤販外,還有一些年輕男子正在踏青賞春。甚至時常見一些閨閣小姐帶著丫鬟健仆也尋了個安靜的地方看看春色,好不愜意。自從李昀招收女官,加上軍中都配備了不少的護士,還有製衣局的大量女工等各色崗位,隨著對女子的征用,她們每月獲得的俸祿或者工資,有時候比家中的丈夫或者父親賺得還要多。有錢就有話語權,加上上行下效,涼州對女子的拘束越來越少。至少在涼州這邊,潛移默化之下,女子如今也不太局限在閨閣之中了。當然騫看的不是女子的改變,而是今日城外這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盛世也不過如此。”騫忍不住感歎道。如今天下正值紛亂,這樣平靜安和的時日除了李氏治下,別處想見到怕是難了。一旁的騫阜聽到聲音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父親,再瞄了一眼比他年輕多的主公,情緒反而比李昀要顯露得多。沒別的,主要是激動。主公從小就展露不凡,一直被誇到大。非要說起來,那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騫阜到涼州的時候都17歲,當時主公還十歲不到。年齡差這麽多都還要被人拿來比,還比不過,騫阜早就無話可說。再之後,他們這些小輩大多入四方書院讀書。等年紀到了,又因為他們父輩的關係,多少有個優待可以進入涼州‘秘書台’做實習生。這可是個好差事,雖然一開始是打雜的,可問題是你上來接觸的就是騫、範旭、燕箏等這些高層官員。平時的時候,對熟悉涼州官場之道還有拓展自己的人脈圈子都相當有好處。騫阜的大哥早就外出為官,而騫阜則在秘書台待了兩年。平常的時候,騫也不管他,可每周每月都會考察他政事一次,答不出或答得不對,騫就會細細教導他。因此要說騫阜人生中誰最讓他敬佩,一個是他父親,另外一個就是主公了。今日跟他們二人同遊,他真是激動得不知道如何處事為好。李昀看騫阜的模樣就樂嗬了下,他從小就喜歡聽誇誇話,一路誇大之後,現在對誇獎的話免疫閾值相當高。騫這說完,李昀麵色都不變,反而道:“昨日錦衣衛送來密報,雍、司二州已經在抓緊處理分田、種糧一事了。不過這二州新入涼州,各地百姓窮苦。雖說到了春天,山上草長鶯飛,野菜這些也多了起來,多少都能果腹。不過種植還需要糧種、耕牛跟農具,還是需要涼州調度一批過去。”“主公放心,我叔叔已經來信,糧種跟耕牛都準備妥當,這幾日就能分批運送過去。”李昀點了點頭,“那就好,今年雍州兩地我也不指望收上來多少稅,隻要這兩地的鄉民能讓自己過個舒服一點的冬天就算是可以了。”騫阜聽了更為激動,忍不住道:“主公仁善。”騫微微搖了搖頭,騫阜還是不夠穩重。大部分實習生都實習一年,不說縣令起步,可大部分也會外放先從一些縣尉、縣丞坐起。可第一年對實習生評級後,騫就壓下了騫阜的外放文書,繼續留在秘書台做實習生。沒別的,就是他覺得騫阜還沒打磨好。騫兩個兒子,他一直都管教極其嚴格。騫氏因為早早跟隨主公,甚至最初的郡守都是騫氏替李複在朝堂謀劃的。天下紛亂之後,騫氏更是將族中積累的大批糧食都運送來了涼州,給李氏做起家資本。可以說,騫氏是又給人又給錢,前期對李複父子的投資遠遠超過李氏本家。這種情況下,李氏造反集團要說誰家名氣最大,那就是騫氏了。也因為這樣,騫、騫輔這些人就對家眷管理得愈發嚴格,對外更是低調異常。騫了解李昀,他不會是那種擔心功高震主之人。甚至跟他承諾過,若騫氏將來真有可為,他也不介意讓騫氏中人去海外立國。他信任騫,願意將政事相托,而當初的騫也不嫌他年幼,一直以主公之禮全力輔佐。二人君臣相宜,實沒必要功成了,反而落個互相忌憚的結局。李昀說得推心置腹,騫也是大為感動。投桃報李之下,要不是李昀一力主張隻要有才華,就讓他兒子、女婿都出來發光發熱,騫就打算讓他這些後代都隻在家中讀書了。自絕於後輩前程,他在李氏造反集團再牛掰,終歸也是止步於他死之時了。腦中思緒紛飛,騫也不責怪騫阜,隻是想著這回還得再實習一年了。馬車一路咕嚕嚕繼續往城外而去,一直到走出很長一段距離,眾人就看到了大量的良田,還有田中牽牛勞作之時。田壟邊上,還放著不少的鞋襪跟一些衣服,甚至還有一些菜籃,裏麵是帶來的一點幹糧跟淨水。顯然不少人是不打算歸家,隻等餓了隨便吃一些,這樣能節約不少時間。馬車開始在田壟之上停下。騫阜先掀開簾子跳下去,四周看了一圈才掀開簾子讓李昀跟騫下來。這幾人雖然做普通打扮,可一身的氣度還是引人注意。不過一會兒工夫,本來在四周到處挖野菜的四五個小孩就跑了過來好奇看他們。李昀看了一圈,這些孩子大多四五歲,能跑能跳。應該是家中大人出來幹活,也不放心放在家裏,就讓他們在田壟上玩玩,順帶挖些能吃的新鮮野菜。李氏之下混個溫飽不是問題,李氏沒有分田之下眾人過的什麽日子還沒忘記呢。這些人觀念都很質樸,糧食能省一點是一點。再說這野菜也鮮嫩得很,配合著粟米飯能吃一大碗。除開小一點的孩子,還有幾個十一二歲的也是湊過來張望。“咱們車上有些糕點跟飴糖,拿去分給他們嘛。”李昀笑道。騫阜扭頭去馬車中拿下來兩個食盒,然後抬手招了招這些孩子。一開始這些小孩還有點怕,不過終究是食物戰勝了恐懼。第一個拿了之後,後麵的人就要搶了。飴糖是好東西,而且這酥飴糖裏麵還裹了花生之類的碎屑,又甜又香。這可是稀罕零嘴,他們家中沒怎麽餓到他們,可花錢買這東西那大多也是不舍得的。田中幹活的一些農人也聽到動靜,可見岸上人自有氣度,想來是什麽貴人白龍魚服罷了,不會是什麽惡人。加上這裏距離武威郡也就小半天的路程,武威郡可是李氏首府治所,治安更是重中之重,誰敢在此地放肆。因而看了會兒,這些人就重新投入到了繁重的農活之中。騫阜很快就回來,手裏竟然還提著一個破爛的小籃子,裏麵是一些野菜,上麵竟然還有幾顆不知名野鳥蛋。“那些孩子給的,這鳥蛋都是剛剛樹上掏來的,說是好吃得很。”“收著吧,回頭帶回去。”李昀也不嫌棄,讓騫阜放好後,他拐了個方向走。眾人立時跟上,騫阜更是時常遮擋李昀半個身位,主要是為了防止哪裏來的冷箭。一路以來,騫都不滿意騫阜的表現,唯有此刻倒是暗暗點了點頭。對他來說,這兒子是才能不足,忠心可嘉。第199章 登基可行性報告隨行人看李昀不像是隨意走動,他繞過這些上等良田,一直到一處下田的田壟那兒才停下腳步。騫蹲下身看了看,他也是個重農事的人。要說耕作比不上老農,可對五穀、田地養護這些事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他一看就知道這地不肥,應該是這一年才開出來的新地。環顧一圈,騫發現這田壟的不遠處搭建著一間茅草屋,屋子前似乎有人坐著正在修繕農具。看身形應該是個老者,可惜隔得有點遠,騫看不清具體麵貌。“公子,這裏是?”李昀示意他們再看。“咦?”騫阜這回真驚訝了。因為田壟之上有人正在驅趕著老牛在翻地,那人一襲粗布麻衣彎著腰低著頭,剛才他們也沒注意,隻當他跟千千萬萬的農人一樣。可他們人多,這會兒一群人田壟上一站,時間久了自然引人注目。這人抬頭的刹那,騫阜仗著年輕眼神好,模模糊糊發現這人好像是李曄啊。“開春後,我就讓他從李家老宅出來居住在此,讓他老老實實種田、收田過一年。不準他帶仆從更不準花額外的錢,隻留了李伯稍微照看他一下。”李氏本家跟李複父子那點恩怨騫阜也知道,不過現在大宗地位終究回到了李複一係上。加上以家族為根係維持自己的權力跟利益,始終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騫當時也自然認為李昀會大力重用李氏族中人,誰知道李昀讓他們自己去考四方書院,那是一點便利都沒給。“主公是想用李曄?”李昀搖頭笑道:“也談不上,李家來涼州後,李伯私下來找我談過,跟我講了不少李家的事。”“李伯是後改姓的李,原先祖上隻是李氏的家奴罷了。他跟隨李曄,也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不過他既然求到我的頭上,不想讓李曄真的蹉跎後半輩子,我就試試看能不能讓李曄改掉那身驕傲自大還有些愚蠢的毛病。能改就找找他的長處,總有地方能用他。改不了就算了,回頭還給他扔李氏老宅去。”“希望他能理解主公的苦心。”騫阜道。李昀笑而不語。前幾天來的時候,李曄是天天破口大罵,還一直要跑。不過他次次被李伯抓回來,李氏家中人也知曉李昀的厲害,都不敢管這檔子事。反而是李曄的父親李樘,之前一直想翻盤。現在知道事不可為之後,反而樂見其成李曄去種地。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此一時彼一時,李樘向來很識時務。連日種地之下,李曄早就渾身疲憊,他現在是真沒力氣生氣了。每天思想都麻木了,隻想著快點天黑,這樣吃過了飯就能躺在床上睡覺。此刻看李昀即使做了平常打扮,可眾星捧月之下還是能看出他的不凡。兩人對比,簡直慘烈。李曄還是有點不甘,不過身體跟精神上的共同倦怠,讓他一怒之下就怒了下,然後長歎一口氣老老實實翻起了地。一眾人看了一會兒,正在修繕農具的李伯也發現了李昀,不過他也沒過來打招呼,隻是原地起身拱了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