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的兒子,她一生的榮光與驕傲,到最終,卻也叫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如此,在曹氏與齊氏的心照不宣之下,齊搖月便真真切切是曹家婦。齊搖月是齊氏長房唯一的姑娘,而湛兮眼前這個讀書人打扮的齊誌學,正是齊氏二房的長子,是齊搖月的堂弟。齊誌學小心翼翼從牛車中,攙扶著下車的人,正是齊搖月的生母--古秀。是劉麥芒的親家母……古秀啊,大抵是這個世上,最能與劉麥芒感同身受的人了。******實話實說,湛兮是有些意外的。古秀眼睛不好,幾乎可以說是瞎了許多年。當初湛兮帶了禦醫過去北庭都護府,也無十足的把握,隻是叫古秀必然得要好好地修養。可古秀卻依然親自來皇都了,千裏迢迢的過來……當年那場噩耗,是劉麥芒帶著大家渡過去,如今,也確實到了可以反過來,也讓他們幫一幫劉麥芒渡過這場苦厄之海的時候了。但湛兮依然大受感動!他疾步上前去,與齊誌學一塊兒攙扶住了古秀那顫顫巍巍握著門框的,蒼老又枯瘦的手。「伯母身體欠安,怎可如此舟車勞頓?為何不提前遣人來,告知金童子一聲,也好叫我準備準備,派人去迎一迎。」湛兮說。古秀反手握住了湛兮的手,原本陰霾一片的眼睛,如今似乎驅散開了些許陰翳,她勉強地笑著,但眼神卻難掩疲倦。「小國舅爺啊,怎麽親自出來了?我分明叫了大郎繞到將軍府小門去……」「伯母萬萬不可如此說!齊氏是曹氏正正經經的姻親,豈可如此!」「好、好,我不說了,我老了,年輕時候就不如你大伯母那般有七竅玲瓏心,」古秀努力地笑著,情緒還算穩定,「我啊,老了也不如她通透呢,說話也說不好,小國舅爺你莫要生氣。」「伯母這便是要折煞金童子了!」湛兮連忙搖頭。古秀握緊了湛兮的手,有些用力地喘了一口氣後,問:「你大伯母如今如何了?且帶我進去瞧瞧她……」「我的老姐妹啊,」古秀到底沒能忍住,皺巴巴的臉上淌著眼淚,「知道致果當年……不是意外,隻怕要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啊!」湛兮不知道,古秀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在見到自己的第一時間,看起來如此正常,而絲毫沒顯得有何不對勁的。但是古秀甫一繞過將軍府的影壁後,所有的冷靜與堅強,都像是一層脆皮至極的偽裝,有了遮擋物後,瞬間就碎裂成渣滓。古秀是一路淚水崩騰著趕到劉麥芒的院子的。知道古秀的到來的時候,劉麥芒也是跌跌撞撞地從裏頭出來。兩個苦命的女人四目相對,愁腸千百結……******湛兮沒有再靠近,齊誌學也隨著他離開了,將空間留給了那兩個女子。若是無人真正同病相憐,那便無人真正感同身受,那痛苦便也隻能自己默默吞咽。但若有人在這苦海一同痛苦掙紮,便也可相互攙扶著,救贖著,遊到那有光與希望的彼岸去。湛兮將齊誌學帶到了自己的院子。齊誌學自發給湛兮解釋說:「北庭都護府的衙署雖沒有立即公布所有的事情,但是阿翁到底與曹大將軍相熟,許多事情,我們也都提前知道了……」湛兮頷首,吩咐田姑姑下去端茶具上來。齊誌學也是煎熬了許多日子,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已,原本還年輕的麵容,如今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大伯母初時知道,又是日夜流淚,倒是阿翁怒了,阿翁他……阿翁他或許也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吧,他昏過去一次,醒來就好了。」「阿翁罵了大伯母一頓,道是……」齊太爺的恨鐵不成鋼彷佛在湛兮的耳邊作響:「當年你便是尋死覓活,如今更是如此,多少年了,竟然未有半分長進!少將軍之死是意外,是人為,那都改變不了了!活著的人自然該好好活著,想著如何討回公道……」「是意外是人為,不過是心中到底平與不平罷了,如今不平,那自然應該想辦法如何平之,你日日哀哭,難不成要叫他們泉下不安嗎!」「阿秀!你也得看看你公爹我多大年紀了,你難不成還要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阿秀啊阿秀……你若是腦子還清醒,便該振作起來,少將軍之事……你痛,你那親家母更痛哩!」……齊誌學大概將齊太爺的話原模原樣地給湛兮複述了一下,說道:「阿翁最後竟然生生將伯母罵醒了,她強撐著吃了幾天藥,後麵我們就一路追著高將軍的隊伍回來。」「對了小國舅,」齊誌學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其實那唐小公子也與我們一同出發,隻是、隻是他如今不敢來見你……」第209章 齊誌學的話,叫湛兮神色有有些怔怔,唐小棠啊……那孩子也跟著進皇都了嗎?湛兮微微垂下了眼,把玩了一下精美的茶盞,糖糖他啊,那確實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即使明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趕赴皇都實在對人的心理考驗極大,但唐小棠卻也依然選擇聽從湛兮的話,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依然依然地、堅強地隨著齊氏的人的隊伍趕到了皇都。湛兮心中微歎,齊誌學見狀,自然知道湛兮心中所想,臉上的神情也有些唏噓。是啊,眾人都痛苦,但是唐小棠又何嚐不痛苦呢?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若是能選擇的話,唐小棠他必然是不會希望自己降生在他自認為是肮髒藏汙納垢之地的唐氏的。人如果真的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誰不希望自己是正義、光明、偉大之人的孩子?誰不希望自己的出生,披著一道先輩的榮光,指引著一生正確的方向?然而而不是誰想,就能得到的。出生是不能夠選擇的,正因為如此,唐小棠才會更加的痛苦。湛兮長歎一聲:「多謝齊兄提醒,不知糖糖如今居住在何處?」「他與一個自幼相隨的老仆自去尋了酒樓,不願與我等同住。」齊誌學回答說。湛兮頷首,表示理解,他大概能明白唐小棠的想法。歹竹出好筍,唐小棠是個好孩子,他會難受,是因為他會覺得自己自打一出生就落上了罪惡的烙印。在唐小棠看來,他自己恐怕是有原罪的,而且是那種無論如何做,都無法恕罪的罪過。如今將軍府一片愁雲慘淡,唐小棠隻怕要更加愧疚了,哪裏還敢上門來拜訪湛兮呢?******「他是一個有良心,有自知之明的孩子,」湛兮說,「正是因為太過乖巧懂事,體貼人意,才會如此的愧對如今的一切,哪怕他並沒有為這一切,這所有的錯誤與罪孽,出過一絲一毫的力氣……」齊誌學點點頭,表示認可湛兮的說法,他讀書刻苦,似乎也並不能十分算有天賦,然而道理卻還是明白的。「阿翁臨行前就交代過我,不可遷怒於人……我與伯母這一路上也並未為難過唐小公子。」說著說著,齊誌學歎了一口氣:「隻是看著,如今這情況,並非我們這些外人為難唐小公子,是他自己為難自己啊。」「我知道。」湛兮給齊誌學斟了一杯茶,「此事交由我來安排吧。」無論情況如何,湛兮始終記得自己當初答應過唐小棠什麽事情。他說過的會讓對方入學皇家書院的,他也說過的,會幫唐小棠擺脫曾經的,一切的陰霾的。也正是因為對於湛兮的信賴,唐小棠才能頂著如此巨大的心理壓力,趕到了皇都。既然如此,湛兮又豈能辜負他的信任呢?看來……他是時候要入宮一趟了。******湛兮心中下定決心要今早入宮之後,又關切地問齊誌學道:「齊兄與伯母如今在何處安頓?」湛兮這問的如今在何處休息,自然是沒有錯的,隨便一想也知道,齊誌學他們必然是先找了一個地方修整一番,這才上門來的。哪裏有人能舟車勞頓,風塵仆仆,馬不停蹄,最後狼狽不已地出現在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世俗上身份還算尊貴的對象麵前呢?齊誌學一聽就知道湛兮的打算,連連擺手,拒絕地說:「我與伯母早已安排好了住處,齊氏子弟雖然不肖,但是祖上積德,我們在皇都有小小房產,居住不成問題,小國舅您無需擔心此事……」然而湛兮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態度強硬地希望他們在將軍府中住下來。湛兮的理由極為正當,隻聽他說:「一家人不說二家話,齊氏曹氏乃是姻親,你豈能與我見外?若是讓你們住出去,我又該如何向姐姐與阿耶交代呢?還是住下來吧!府中寬敞,主子也沒幾個,正缺著人氣呢!」「再說了,」湛兮繼續說道,「你們這一趟過來是多麽的不容易啊?就算齊氏有房產,也久不住人,又需灑掃,哪有將軍府方便呢?」齊誌學幾次三番想要說話,卻又找不到拒絕湛兮的有力理由,隻能聽著湛兮在這裏說。湛兮還在繼續擺出籌碼:「況且,齊兄,你想必也是有心要參與皇家書院的考試的吧?」「這……這是自然的。」齊誌學已經有了能參加皇家書院的入學考試的資格,怎麽會放棄這個機會呢?齊氏久無人能頂起門楣,他自然應該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才對。所以,齊誌學這一趟,雖然也是為了護送伯母,但也確實是衝著參加皇家書院的入學考試而來的。「這就對了嘛!」湛兮高興地說,言笑晏晏,「若是住在將軍府,一切都是現成的,齊兄你便能好好鑽研知識了。而且,還有一事,不日秋狩,你若住在府中,我便也能名正言順地將你帶上……」「這!」齊誌學驀地抬頭看了過來,眼神明顯能看見意動。湛兮笑意加深:「能不能入帝王的眼不好說,但是齊兄你難道不想看一看這大雍的秋狩是何等壯觀的模樣嗎?」說什麽「能不能入帝王的眼不好說」,那都是客氣話,實際上,當湛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就是在向齊誌學保證一件事--便是入學考試失敗,將來以現有的功名和帝王的青睞,回北庭正正經經地當個小官還是可以的。******湛兮這一通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說下來後,齊誌學果然猶豫不決。齊誌學本人自然是頗為意動的,但又似乎又因為有齊太爺出發之前的,某些特意的交代,齊誌學他不敢輕易應允此事。這還說不動?看來齊太爺出發前打的預防針,足量了啊!湛兮挑了挑眉,再接再厲道:「齊兄,你也知道如今府中的情況,我大伯母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後,湛兮打足了感情牌,做好了鋪墊,繼續說:「先前所說的那些東拉西扯,不過是些場麵話罷了,我們兩家是姻親,如何能一家人說兩家話呢?如今最重要的,是希望伯母能多陪一陪我的大伯母。」「既然伯母此次過來便是專門為大伯母而來,又怎能不在將軍府中住下來呢?她們多年未曾見麵了,便是住在一個院中,也是可以的,也許她們今夜也會夜話至天明啊……」提到湛兮的大伯母劉麥芒的情況,齊誌學也是被嚇了一跳。在齊誌學模糊的記憶中,那一位當年的將軍夫人可是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從未有過任何舉止失態的時候。他何曾見過這個不曾有過任何失誤的婦人,如同今日那般像是個瘋婆子一樣,從屋內跌跌撞撞破門而出的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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