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竟有如此朽木!!!這可是世人皆知天資過人的太子殿下啊,怎會如此啊!說書先生甚至懷疑自己得了癔症,難不成是我自己在做夢嗎!?說書先生表示自己很累了,需要休息。太子便讓人給了他賞錢,送他出宮去。一無所成的太子自信地抱著於菟狗往回走:「孤覺得今日收獲頗豐,今晚先給你講一講這個《仗劍江湖》的故事,改日孤更熟練了,就給二弟講。」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將被魔音灌耳的於菟狗發出了熱烈的歡呼:「嗷嗚嗷嗚~」******十八他夜探張宅,見宅邸書房燈火通明。錦衣華服的張養德,正焦慮地在書房內來回踱步,旁邊坐著一老者,似乎是他的父親,還有一婦人,應該是他妻子,另外有一個妙齡女子,十八認得她,她來過將軍府幾次,名字叫張寶珠。「這可怎麽辦!」張養德發出焦慮的哀嚎。老者歎了一口氣,思忖道:「如今之計,你最好攜重禮登門致歉,畢竟我等事先確實不知那崔家小子已經得了國舅爺的青眼,坦白從寬……」「坦白若是能從寬就好了,隻怕貴人心中已經惱恨我等了啊!」張養德無比挫敗。「可那又如何是好呢?」他妻子垂淚,「這也不是我們願意的,我們並非蓄意欺瞞啊,這不過是巧合罷了,說來也是緣分,怎就變得這般棘手?」張養德道:「怪我見獵心喜,看那崔恪風度極好,便想著先下手為強,即刻行動了,卻沒能多深入調查一番……確實是緣分使然啊,隻是貴人又豈會輕易相信我等?貴人隻怕是以為我等將他當跳板使了!」張寶珠理解無能,年輕氣盛道:「巧合便是巧合,說清楚就是了,阿耶為何如此焦躁不安?我看那夫人颯爽大氣,國舅爺也溫和講理,絕不是不能諒解他人之人。」「你哪懂貴人的心思!這些人高高在上,我等與之相交,最需戰戰兢兢,一言一行更需格外謹慎、再三斟酌,貴人再好的脾氣,也是容不了我等卑賤之人的冒犯啊!」張養德絕望地說。即使這冒犯,可能真的是無意的,可能真的是無心的,可能隻是思慮不周……可類似情況,「貴人們」卻借此發難,行「殺雞儆猴」之舉,以鞏固自己超然的身份與地位,震懾卑賤之人,他張養德走南闖北,見得難道還少嗎?十八將書房內的一切情況收入眼底,而後回了將軍府,夜深人靜直接站在了湛兮的床邊,婉如鬼魅。被嚇醒的湛兮:「……?」護主心切的狸花貓「喵!」一聲撲了過去。十八躲開,言簡意賅地給湛兮匯報情況:「張養德事先並不知情。」他出聲了,湛兮這才發現,原來「他」是她。這個小十八,是個女孩。「你如何得知的?你看見了什麽?聽見了什麽?都說於我聽一聽。」湛兮說。十八僵硬地站在原地,開始結巴:「他、他……他說見、獵心喜……先下手為強?沒有多、調查、所以……」這磕磕巴巴的程度,讓湛兮的瞌睡蟲全跑光了,好家夥,剛剛那唯一一句流暢的「張養德事先並不知情。」該不會是你回來的時候練習了一路的吧!?十八滿頭大汗,還在磕磕絆絆地努力複述:「張寶珠說、說你們是……好人!可以說出、真相……」湛兮捂臉:「……」好孩子,小太子那邊應該找了很多實力過人的說書先生,來日我讓他分你一個吧。黑暗未能給狸花貓造成困擾,它優哉遊哉地邁著貓步,一把又跟個貓彈似的砸到了湛兮的懷裏,而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衝那個躲它倒是敏捷,但是說話都不利索的人發出了嘲笑的貓叫:「喵嗚~喵噶--」小十八:「……」肥貓!還不速速住口!另一邊,東宮。在小太子認真嚴謹的持續輸出下,於菟狗終於頂不住了,它痛苦地把腦袋埋進了枕頭裏,屁股一撅的,發出抗議的叫聲:「嗷嗷嗷!!!」第44章 小十八那天晚上磕磕絆絆了大半夜,也沒能把在張家看到的東西描述得清清楚楚,湛兮聽了個七七八八,大概了解了一下張家的態度,便也不過多留意此事了。時間過得飛快,這一日,蔡文彬和姚鵬舉再次攜手上門。湛兮聽說人來了,趕緊換了一身黛青色圓領缺胯袍,袍子以淺銀色絲線繡出聯珠團窠式狩獵紋,很是在低調中盡顯了奢華。他火速綁好那兩寸寬的淺銀色帶,再將黑色圓頂直腳帕頭往頭上一扣,腳往那黑色的長裏一蹬。三分鍾火速出門法--完成!湛兮換衣的戰鬥速度讓蔡文彬和姚鵬舉都很震驚,彼時管家這也才剛上好香茶,他們都沒能喝幾口,就見湛兮笑地從裏頭出來了,表示可以即刻出發。姚鵬舉當即就放下了杯盞,也不打算細細吹涼那茶水喝幾口,就表示可以出發了,他已經如此,那蔡文彬也不差這杯茶,便也站了起來。湛兮打量了一下姚鵬舉,他俊美無雙的麵容上,如今不見前幾日的疲倦之色,眼底下的青黑似乎也消散了一些,而且眼神堅定有光,由此可見三日的帶薪休假他的的確確是好好的休息過了,如今他的精神狀態好很多了,湛兮很高興,連連誇了他幾句。姚鵬舉羞愧地側了側身:「國舅爺折煞下官了,下官才是應當感謝您的溫言開解。」若非如此,如他這般境地的人,再如何有才華,也容易深陷不可知的黑暗與泥潭中去了啊……小國舅爺於他不啻於再造之恩,他拉起了他,從最初的帝王千秋宴,到如今,一次、又一次……姚鵬舉實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他現如今倒是有些明白有識之士能恰逢明主的幸運,更懂了些許前人恨不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正如此刻,他也恨不得為湛兮肝腦塗地,隻願能終有一日達成這個貴少年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宏圖夙願--天下得飽,黎民俱歡。湛兮他們帶上那幾大箱子裝著的模具,出發了。******抵達玻璃工坊後,湛兮先轉悠了一圈流水線,比起三日前蔡文彬所說的工匠們對流水線分工仍然有些生疏,湛兮如今看到的,他們已經非常熟練的,且相互配合得很好,默契十足。看他們幹得熱火朝天,湛兮非常滿意,登上了工坊內部的高處,語氣感慨地出聲:「我看見此一幅烈火烹油、蒸蒸日上的景象,依稀中,彷佛聽見了千年後的子孫後代們,驚歎當世之工匠們絕頂聰明、勤勞勇敢的激昂之語!又恍若看見了後人們以爾等為驕傲的滿麵與有榮焉!」正在哼哧哼哧幹活的工匠們:「……」好、好大的一個餅!雖然知道它是個餅,但是它真的好香哦,不管了,先吃為敬!嗚嗚嗚~超好吃!小少爺畫的大餅,誰不吃誰傻子,都給我往下咽!!!眾人紛紛露出了一副彷佛看到了湛兮口中所描述的場景的模樣,那些後人翻閱史料時,為他們今日的勤勞勇敢與聰明絕頂而驚歎不已,為有他們這樣的祖先而驕傲……就算是最講究實惠的木迎春,最知道湛兮這張嘴會說的木迎春,到底也沒能抵抗住多久,很快,他那一雙眼睛,也忍不住露出了激動之色。此時的工匠們還沒有意識到,湛兮這是在已經基本解決了他們的溫飽後,在春風化雨、不著痕跡地為他們築起精神與理想追求的高樓!蔡文彬忍不住有些想笑,他還未見過有人如此熱衷畫餅,而且畫餅畫得如此行雲流水,開口就是畫餅,一點兒違和感都沒有……最讓他感慨萬千的,並不是湛兮會畫餅,而是湛兮畫的餅有一種格外神奇的、令人著迷的魔力。就好像,那個又香又大的餅,它真的可以吃得到!蔡文彬苦笑著搖頭的時候,不經意之間與姚鵬舉對視了一眼,果然,姚鵬舉的情緒已經被點燃了。他在姚鵬舉的眼中,看到了同樣忍不住有些激動和期待的自己。好吧……其實他們兩個人,也並沒有比這些工匠們好到哪裏去呢。看到激動搓搓手的工匠們,湛兮趁熱打鐵:「我這邊新弄來了十個吹製模具,你們踴躍報名,誰先來試一試?另外需要二十個人協助按住模具。」無論是畫餅,還是下令,湛兮的態度總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理所當然,一開始眾人或許會舉得他瞎指揮,可如今深知他腦子靈活與神奇的工匠們,卻為他自然到彷佛理所應當的態度而感覺心中安定,底氣十足。很快就有幾個自信的老工匠舉手說自己要試一試,木迎春也不甘示弱,在一旁說:「也讓我試一試。」其他工匠們曉得他是得了湛兮的青眼的,自然沒有爭得太難看,他們自己內部合計了一下,讓木迎春並另外九個老工匠去操作湛兮所說的東西,再找另外二十個老手協助按模具,剩下的工匠們則睜大了眼睛,拭目以待。******湛兮讓人將那幾個大箱子裏的模具都取了出來,這些鐵合金所製作的模具大小都格外的中規中矩,它們由嚴絲合縫的兩半組成,有工匠小心翼翼地取下一看,模具裏頭的紋路各有不同。有胖肚細脖的形狀,其身上都是層層迭迭的弦紋,也有六角壺的形狀,模具還雕刻了些許裝飾,還有六角方瓶、四角方瓶……瓶子身上的紋路各有不同,有海浪紋、螺旋紋、炫紋、還有全身由棱形拚接的,也有其他比較獨特的圓形拚接……「在玻璃製作上,這天下能贏得過你們的人已經不多了,」湛兮笑容親切地說,「來,製玻璃的老先生們,你們自己看看這模具容器的大小,去熔一團差不多量的玻璃液來,將玻璃溶液團子置入這模具中,由另外兩個工匠大力將模具合攏,而你們則在模具內吹製玻璃,待到溫度稍稍冷卻,這玻璃,便是模具的形狀了!」這是一種極為古老的有模吹製法。其實湛兮剛剛說是玻璃液,這個說法不準確,因為玻璃並沒有變成「液體」,而是成了一坨坨糊狀物,不過問題不大,畢竟工匠們都聽得懂。很快工匠們便紛紛照著湛兮所說的去做,反複實驗多次後,他們終於掌握了一定的技巧。在夜幕降臨之前,那令人驚歎的湛兮口中所說的,千姿百態的玻璃瓶便驚豔了所有人的眼睛。姚鵬舉更是喃喃道:「原來當真與做糕點,有異曲同工之妙啊……觸類,旁通!」工匠們更是欣喜若狂地歡呼了起來,木迎春更是瘋得當場扒了衣服,滿地狂奔,嘴裏喊著:「我吹出來啦!一模一樣的形狀,量剛剛好!!!」湛兮任由著他們高興了一會兒,這才繼續給他們啟示:「前段時間,你們有人同我說,你們發現了幾種配料,能改變玻璃的顏色,如今想來你們應該是有一定成果了吧?」「回稟小少爺!」那個那日裝醉想要向湛兮邀功的老工匠激動得滿臉通紅,「我們、我們已經試驗出了綠色、紅色、紫色和藍色四種較為確定的顏色!但是,但是不是很穩定……有時候似乎不隻是材料的問題,還要考慮玻璃料在熔爐中的時間,不過沒關係,我們已經大體掌握其中規律了!」湛兮點了點頭,綠色應該是氧化鉻在產生作用,紫色就是二氧化錳,藍色是氧化鈷在起作用,想要提純它們對湛兮而言沒有什麽難度,但是還是留給工匠們自己摸索吧。他們所說的其實並不是很準確,影響色彩呈現變化的不是在熔爐中的時間,更精準地說應該是玻璃液的溫度。不錯,通過熔爐中的溫度是可以調節元素的化合價的,由此便能使玻璃呈現出不同的顏色。例如銅元素,低價的氧化亞銅會令玻璃呈紅色,高價的氧化銅卻令玻璃顯現藍綠色。湛兮還知道稀土元素中的氧化釹,能令玻璃在自然日光下呈現紫紅色,而在熒光下卻呈現藍紫色,這種色彩變化的魅力,簡直是令外邦那些王公貴族們掏腰包的利器!但是現在還不需要如此精細化,湛兮主要是想要啟發一下他們罷了。「你們將你們之前弄好的各種顏色的玻璃製品敲碎,用研磨缽研磨成細粉狀,在玻璃成團時,你挑起它,可以沾染這些細粉狀,再放去熔爐繼續融化,有顏色的玻璃細粉便會和原來的玻璃液融合,如此便可以可控地給玻璃進行著色……」眾工匠們:「!!!」有個詞怎麽說來著,那什麽,拿冷水澆腦子(醍醐灌頂)啊!看著他們紛紛露出頭頂「叮叮叮」亮起了燈泡的表情,湛兮忍不住笑了,在這溫度極高的玻璃工廠內,少年笑得甚顯唇紅齒白。姚鵬舉定眼一看,咦?他居然日日沉浸在吃餅中,此時才發現小國舅爺原來生得如此眉清目秀?有的人,不僅俊秀如斯,竟還能說會道,他彷佛不是凡間才有的人,或許……他當真是太上老君身側的金童子!?湛兮沒留意到姚鵬舉這位樸素唯物主義者已經開始歪到唯心主義那邊去了,仍是笑著繼續給工匠們啟發:「正如同製陶瓷時那般,人們可以給陶瓷塑形,雖然玻璃可塑形的時候溫度高……你們確實是上不了手,但是可以借助工具!」說著,湛兮拿起了一把挺大隻的鐵剪刀:「這是我讓人專門打造的。我來舉個例子,你們試著跟上我的思路。如剛剛那個用有模吹製法吹出來的,凸起圓形紋的細頸花瓶,在它完全定型之前,你們大可用這剪刀去剪尖每一個凸起的圓形,再讓其略微在空中定型一會兒,你們想象一下,它的形狀,是不是很像花瓣?」「對!!!」木迎春任由自己的腦子隨著湛兮的話走,湛兮話音剛落,他腦海裏已經出現了那個圓形紋細花瓶變成渾身盛開花瓣的模樣了!因此,他條件反射地立刻應了聲,隻因為,他太激動了,他似乎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門後有著光怪陸離和萬千變化,都是他從前未曾接觸過的。而由剛才湛兮所說,木迎春覺得他還可以在花瓣頂端略微蘸取少量紅色玻璃細粉,再放去融化,雖然玻璃定型快,但是他是熟手了,他可以反複加熱融化,反複著色,反複定型。是,他是不能上手,但是正如小少爺說的可以借助工具,如此……大有可為啊!木迎春甚至想到了最後--那就是一個綻放了紅色蓮花花瓣的、特別到舉世無一的花瓶!「啊啊啊啊啊--我懂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木迎春再一次原地狂奔。蔡文彬見狀,笑著摸了摸胡子,對姚鵬舉道:「他這哪裏是懂了,他這是……悟了啊!小國舅爺,令他開悟了!」******這一日湛兮又自掏腰包讓人去請了酒樓的大廚給大家加菜,而且加的量還很大,明顯就是允許工匠們「吃不了兜著走」--打包回家投喂家人的。臨分離的時候,湛兮沉吟了一下,與姚鵬舉道:「全國各大玻璃工坊的代表人,可都是就位了?若還有些在路上耽擱了的,你也可等一等他們……將日期稍稍延遲吧。」「國舅爺?」姚鵬舉在問他的想法,延遲的目的是什麽?湛兮笑得恣意:「告訴他們,延遲的時間,是讓他們『考慮』清楚了,屆時要如何『交流』,要拿出什麽來與我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