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都不是關鍵,湛兮沉下了眉眼,開始有意識地引導會稽公主的思緒重回與神秘的麵具人會見時的場景。「是的,他身上似乎有三四種香的芬芳,」湛兮的語調開始放緩、不疾不徐中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誘導,「你當時聞到了好幾種不一樣的香,好像……他頭發的香、他衣袖的香,是不一樣的感覺……」會稽公主的眼神變得空茫,她的靈魂彷佛離開了軀殼,回到了那個月夜,那個對她欲拒還迎的男人,越來越靠近她,她嗅到了他身上層層迭迭有主有次的熏香……「但是你可是會稽公主,這些香哪怕是千金難求,對來說也不過如此,」湛兮的笑意加深,「但是他身上似乎還有一種香,令你這個閱香無數的公主,都覺得有些少見,這個味道它非常的特別,它非常的罕見,它……」湛兮戰略性地停頓,會稽公主果然自主銜接上:「它非常的清新,像是春雨洗刷後的竹林的那種感覺,清澈新鮮中有點點酸味,就好像是、就好像是……一種果子?」果子?湛兮挑眉,什麽果子的味道是清新的?清新中帶著酸?湛兮靈光一閃:「是啊,那似乎和禦貢的益母果的味道有些相似。」「對!就是益母果的味道!」益母果,即是檸檬。檸檬之所以在此時被稱之為益母果,主要是因為它是酸的,令萬千孕婦十分喜愛,故而取名益母果。這玩意兒果然在香道、至少在如今的香道上,並不常見。湛兮覺得江離最開始的方向似乎有些被會稽公主帶偏了,有香氣的,不一定就是日常的香道熏香。會稽公主似乎已經想起了更多的細節:「他頭發上的芬芳,也與這口中吐息的清新的香味接近,但又似乎略有不同……」哦!?這還是從對方嘴裏麵聞到的檸檬香氣?對方吃了檸檬!?頭發的熏香又是接近檸檬香而不是檸檬香的香味……是什麽東西味道接近檸檬而不是檸檬?難道是同科屬的植物?還是別的什麽,比如,中草藥?******湛兮拉拽著自己的鬥篷,縮成一團,挪動著離開這個該死的「寒舍」。寒舍,他下回再也不來了,除非是夏天!江離等候在門口,見他出來了:「小國舅爺?」「唔……是這樣的,人家身上有香味,但不一定就是香道熏香,還有可能是果子或者中草藥的天然香氣,」湛兮保持禮貌微笑,「也許你可以找一下熟讀百草經的老禦醫。」無論是香道、還是藥草、還果香,都一竅不通的江離沉默了一下,選擇虛心求教:「……還請小國舅爺明示。」「那個人身上讓會稽公主覺得特別的味道,並不是通常的熏香,而是一種果子和一種草藥的天然香氣。最特別的那兩種,一種是在對方口中嗅到的檸檬……哦,益母果的香味,另一種是對方頭發上的以香茅草為主調的味道。」湛兮繼續解釋:「孕婦喜愛益母果,但那神秘人明顯是男人,他不可能懷孕,隻能是這個人就偏好酸口,或者他那一日剛好吃過益母果。」「而香茅草的香味,近似於益母果,卻又並非是益母果。香茅草它的用途很廣,它在對方頭發上留下味道,可能是澡豆、可能是熏香、也可能是藥枕的香味。」湛兮頓了頓,給出自己的猜測:「不過主調如此明顯,而佐香又過於雜亂,顯得沒有章法。極有可能是對方的熏香和澡豆都不是香茅草,香茅草能如此霸道,反而可能是作為枕頭填充物多年,他的頭發應該是月月年年的熏染下沾染到的香味。」「俗話說就是,已經醃製入味了。」湛兮嘻嘻一笑,「香茅草作為需要用以藥用、甚至做成藥枕,到達醃製入味的地步的話,那這個人應該患有比較嚴重的偏頭痛,時間應該也不短,因為香茅草主治偏頭痛。」江離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原來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竟然也有如此講究的麽?「國舅爺當真是……」江離搜腸刮肚想著要怎麽誇讚一下湛兮,他可能實在沒怎麽誇過人,一時有些詞窮。湛兮不以為意:「這都是我個人的猜測,你最好讓精通藥典的禦醫再進行一下多方交流,對比一下結果。」江離微微頷首,又忍不住問:「那會稽公主不是還說什麽『濃烈如酒』麽……」說到這個湛兮就覺得心累:「什麽鬼的濃烈如酒,那就是當天夜裏會稽公主她自己喝了不少的酒,腦子胡塗了……她鼻子極為靈敏,所以能輕而易舉地聞到許多細微的味道,但是她腦子不清醒了,你直接問她都有什麽味道、都是什麽味道,她反而說不清楚其中主次……」「所以最好的引導她,剔除掉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抓緊那個令她感到意外和印象最深刻的味道就對了!」私底下默默研究過何種香「濃烈似酒」的江離長歎了一聲:「……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在下受教了。」湛兮笑著擺了擺手:「沒什麽事情我就走了啊,哦對了,江帥,她要是沒什麽用了,就給她個痛快吧,這是我答應她的。」「國舅爺既已應下,在下哪敢不從。」湛兮揮揮手,離開了此地。益母果、檸檬,它是外來之物,如今隻在崖山一帶,以及嶺南道一帶有所種植……說來也巧,淮安王封地所在的繡州,就似乎是在那附近呢。繡州,位處嶺南西道,這是巧合嗎?******湛兮回了立政殿一趟,準備和永明帝他們打聲招呼就開溜。太子已經被送回東宮去了,曹穆之在秘密「招安」甄道藏,如今立政殿隻有二皇子和永明帝。二皇子吃太飽,如今正在苦哈哈地小口小口喝著助消化的藥湯,湛兮看了一眼,忍不住說:「益母果泡水要好喝得多。」二皇子搖頭:「益母果太酸,我才不愛吃它呢!」永明帝奇怪地看湛兮:「怎麽忽然說起益母果了?益母果這東西前段時日嶺南道那邊確實是進貢了不少,你姐姐大部分都賞賜下去給那些家中有孕的命婦們了,不過應當是還有一些的,金童子你若是要,可帶一些回去。」「好啊,益母果雖然酸,但是味道極為清冽新鮮,我確實是很喜歡。姐夫,咱這兒除了孕婦,就沒人愛吃益母果了嗎?」永明帝略微思考了一下,回道:「莫須是沒有的,朕也沒怎麽留意。金童子你今日是怎麽突然提起益母果來了?難不成……」金童子是跟著江離去了那麽一趟,回來忽然就說起了益母果,難不成和會稽公主有關?湛兮衝他眨了眨眼睛:「江帥還在處理此事,估計晚些時候就有結果給姐夫你了。」二皇子見湛兮要出宮,有心想攔,但是肚子太飽實在跳不起來,最後是無力阻攔,隻好可憐巴巴地問湛兮:「小舅舅,你明日還進宮來上學嗎?今日雖然見著了刁先生,但是難道你就不想念吳先生、陳先生了嗎?」湛兮憂傷地歎氣:「明日應該不來了,主要是今日見著了刁先生方才知道:先生,還是見不著的好。」二皇子怨念無比:「……是因為明天宮裏沒大瓜可以吃了,所以你就不來了是吧!嗚嗚嗚--」湛兮摸摸小老虎憤怒的腦袋,說:「不許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啊,你好好跟著先生學習,向你大哥看齊,我走了啊,過幾天我再帶好吃的好玩的給你。」二皇子一秒收住眼淚,狐疑地瞄瞄湛兮的臉:「你保證,你跟我拉鉤鉤。」「行行行,拉鉤鉤。」湛兮淡定伸手過去。過幾天來找他玩,誰知道過幾天到底是過幾天啊?******湛兮回到了將軍府才知道姚鵬舉他們幾個今天專門過來拜訪他了,不過他們撲了個空,湛兮這個不愛學習的學渣今天居然一大清早衝進皇宮上學去了。「老奴已經讓他們明日再過來了。」老管家笑地說。湛兮點點頭:「那就麻煩鍾叔明日讓廚房多備一些飯菜。」翌日,姚鵬舉和蔡文彬果然上門了,他們向湛兮行禮,湛兮回禮,讓田姑姑上香茶。蔡文彬是來匯報自己的成果的:「流水線分工一事已基本提上日程,分工後這幾日產量有所下降,想來是工人們還不習慣分工,再過些時日他們習慣後,下官猜想這產量應該會比從前最高產量的產量還要更高。」「工部鋼鐵廠那邊,已經打造出了十個大小不一的鋼鐵模具,尚書大人讓下官給您送過來過過目。」蔡文彬說著,讓手底下的人抬著幾個大箱子上來了。湛兮沒打開箱子看:「過幾日你我直接到玻璃工坊去,拿出來就用,讓那年輕的木迎春先試一試。」說著,湛兮又忍不住促狹地笑:「這是怎麽了?陳尚書這是還惱我呢?」「倒也沒有,」蔡文彬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尚書大人的氣早就消了,雖說一把該乞骸骨的老骨頭了……但話又說回來,多少老骨頭其實並不想乞骸骨的呢?」湛兮聽了這話就高興了,笑道:「誒!你這話就說得對咯!我這也不就是給了一個陳老尚書一個繼續發光發熱的機會嗎?工部尚書這一職位,自古可有能名耀千古者?陳老尚書能遇見我,也是他的幸運呢。」不錯,正如蔡文彬所說的,多少老骨頭貪戀權柄,並不想離開朝廷的中樞,但是年紀到了,不得不乞骸骨,這乞骸骨,還得看皇帝和他有沒有情分,又有多少情分,願意真的留下他繼續掌權,還是隻是意思意思地留中不發?若是意思意思一下走走流程的話,皇帝又願意給多少麵子,你來我往多少回?這一類老骨頭他們不心酸嗎?工部尚書陳鴻謀那是幸運地遇見了湛兮,永明帝才如此給臉,三番幾次留中不發,到最後當真留下他這把老骨頭占據在工部尚書的位置上。湛兮知道,有本事的讀書人心中都有著格外灼熱的理想信念,工部尚書陳鴻謀也隻是當時氣急了那麽幾日,過了這麽久,他應該快要想通了……雖說不肯主動送鋼鐵模具過來,但到底應該是暗示了蔡文彬的,否則蔡文彬不會那麽大膽地主動說他已經「消了氣」。蔡文彬這邊都是成果,默默喝茶、全程沒怎麽開口的姚鵬舉這邊,遇到的卻是難題。「車馬食宿場地流程等,下官已經一應俱全,隻是這些工坊……似乎誠意不大。」這是讓姚鵬舉最頭疼的問題。說好的全國交流大會,小國舅爺這邊可是拿出了不少超前的成果共享,可另一邊,其他的工坊似乎打的是死守自個兒那點玩意兒,搞敝帚自珍那一套就罷了,還舔著臉屁顛屁顛地趕到京城來,想白嫖他們的成果。湛兮聞言笑了,一點也不以為忤:「人性如此,莫擔憂。到了現場,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們總會說的。」他是誰?當朝唯一一個響當當被叫做「國舅」的人。想要白嫖他?是想要試探一下他背後的金大腿夠不夠粗壯是嗎?湛兮是要先喂他們吃一點自己的成果,但他們也必須拿出點東西禮尚往來,有沒有用、用處大不大那後邊再說。「心放寬一點,」湛兮說,「此次交流大會的目的,是為了能夠提高整個大雍朝的玻璃製造業的水平,而不是獨獨喂肥我名下的那個玻璃工坊。」姚鵬舉聞言,俊美的臉露出了怔怔的表情,最後他挫敗地捂了捂臉:「是我著相了……」這些日子他為了抓緊湛兮給的機會,來回奔波忙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玻璃工坊的事業中,知道如今他們所有的一切成果都並不容易,故而察覺到其他玻璃工坊那貪婪的嘴臉後,他忍不住有些感到憤怒……差點就要失了本心啊,他的心不是要玻璃工廠賺錢,而是要提高全國玻璃製造業的水平,以賺取外邦的銀子入流大雍朝,讓大雍朝的國庫充盈,可有更多作為啊!可笑他看過如此多的風風雨雨,年歲癡長國舅爺十幾歲,卻不如年僅十二歲的國舅爺看得開。湛兮察覺到了他情緒的低落,過去拍了拍姚鵬舉的肩膀:「雲翼啊,你近來太累了一些,案牘勞形,你要當心啊。不如你和蔡郎中放三天假,好好休息休息,事情已經步入正軌,便無需自己仔細盯著這方方麵麵了,過幾日我等再去試一試這鋼鐵模具,等出了成果,也差不多該舉行交流大會了吧?」「在此之前,你可不能倒下,行百裏者半九十啊!還請慎之又慎!不可臨門一腳出了差錯。」湛兮親切地握著他的手說。姚鵬舉愧疚又感動:「雲翼明白,讓國舅爺擔憂了,是下官的不是。」蔡文彬在旁邊拱手:「三日帶薪休假,多謝國舅爺您體貼。」湛兮留了這兩人用膳,飯後送走他們後,湛兮剛坐下喝了一口茶,田姑姑上前說:「小少爺,夫人說是請您過去一趟。」「有說是什麽事情嗎?」「好像是……與那位張小姐的婚事有關。」第43章 張寶珠的婚事……?和張寶珠的婚事有關的事情,有什麽是需要叫他過去的?湛兮奇怪地皺了皺眉,他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少年而已呀,就算身份確實算得上是金尊玉貴,但也似乎在這類事情上根本插不了手吧吧?難道說……張寶珠的婚事還會在別的方麵和他扯上什麽特別的聯係不成?湛兮懷著滿心的疑惑,趕到了大伯母劉氏的院子裏。劉氏正抱著獅子狗,坐在茶幾旁邊沉思著什麽,湛兮走過去向她行了個禮。看見他的動作,劉氏回神了,將獅子狗送到旁邊容嬤嬤的懷裏,讓容嬤嬤帶它下去。容嬤嬤抱著狗和湛兮擦肩而過的時候,那獅子狗還格外調皮地拿自己濕漉漉的鼻子拱了湛兮一下,把湛兮給逗笑了。劉氏招呼著湛兮坐下,又吩咐人給湛兮承上糕點和茶水,說道:「上回金童子你從宮裏帶回來的嘉慶李,送了些過來,我沒能及時吃完,讓婆子用鹽和糖醃起來了,如今風味正好,你且嚐嚐。」「那就多謝大伯母了。」湛兮說。兩人對坐著,就著清冽的茶水,吃了些醃李子,又閑話了幾句。「大伯母,」湛兮喊了一句,「今日叫金童子過來是為了何事呢?」劉氏略微思忖了一會兒,說:「此事我也不知道是否要告知你,隻是我甚感意外……張小姐的相親很是順利,昨日她過來了一趟,說是希望能請我出席這個婚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團寵小國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萌神大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萌神大白並收藏團寵小國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