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珩點點頭,安撫了他一句:“別想太多,也許是師叔怕我沒銀子花,給我送點兒。”這話的潛台詞是,怕墨塵沒銀子花,給送一點兒。墨塵隻是點頭。到了外邊,他們坐馬車回府。一來一回,又是找人等人,好歹趕上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在送禮的人走之前,謝星珩找他們領頭的問話。“你們誰是沈家的?”領頭的漢子說這裏沒有沈家的:“我們看在霍大人的麵子上,一起捎帶的。”霍叔玉調任都察院,升官很快,在謝星珩離京時,他已是都察院二把手。但沈欽言不用霍叔玉給麵子。謝星珩問:“這話怎麽說的?”那漢子道:“沈大人結黨營私,殘害忠良,已被貶官革職,他畏罪自盡,臘八那天就沒了。“謝星珩心口堵了塊巨石一般,沉重得喘不過氣。他眼角餘光看了眼墨塵,給來喜使眼色,“你帶著墨塵進屋,找一找那份禮單,我要看看。”墨塵不敢在外人麵前表露悲痛情緒,低頭跟著來喜,才剛進屋,就腿軟站不穩。來喜不多問,站不穩就扶著他走。等他匆匆找來禮單,謝星珩翻開掃一遍,倏地合上。這是月初時,江知與寫的禮單。是他們夫夫倆,給沈欽言送的東西。如今原封不動,都還回來了。禮單上,多了幾樣豐州縣的土儀。那是墨塵外出采買,給沈欽言的年禮。謝星珩感覺今天是喊久了,嗓子幹痛得厲害。他問:“我師叔的後事是誰辦的?”人都死了,家人可為其收屍。這人說:“他家的管家,叫趙忠的那個。”謝星珩閉目,放心了些許。但沈欽言明麵上沒有後人,沈家先死了一個沈觀,再死了一個沈欽言,已沒什麽厲害官員。以前恨沈欽言的人,會在這時落井下石。活著時贏不了沈欽言,等人死了,再來欺沈家家仆。謝星珩勞人等一等,回屋寫一封信,讓顧慎行和霍叔玉幫忙,不論如何,都要運作一番,讓趙忠帶著沈欽言的骸骨,離開京城。看墨塵想在哪裏立碑,他一定辦成。連帶著信件一起給出去的,是兩包銀子,共計三十兩。是個厚賞。年前聽聞噩耗,墨塵病了一場。整個家裏,就謝星珩跟江知與知道他的身世,他這一病,夫夫倆連孩子們贏了彩頭都提不起喜勁兒,讓江承海跟宋明暉看出了端倪。他們心裏憂慮,怕是謝星珩另找了身邊人,眼看著江知與一起著急煩悶,才當做沒這回事,年前幾天,帶著孩子們去莊上玩,留個清淨府邸,給墨塵養病。嵐哥兒在京城學會的騎馬,庭哥兒這次學射箭,參加狩獵活動的經曆,讓他信心倍增,空前的有男兒氣概,在宋遊一番激勵下,他也想試試騎馬。不過他選溫馴的馬匹,不要太鬧的。江承海跟他說:“選稍微有個性一點的,爺爺給你擊鼓好不好?”庭哥兒猶豫了下,說他試試,“要是不行,爺爺不要失望。”江承海哪裏會失望。他叫了些會騎馬的年輕漢子,跟著宋遊一塊兒,在旁邊做輔助,不論他從哪個角度出意外,都能有人幫扶。江承海扶他上馬,庭哥兒剛踏上馬鐙,馬兒就激烈的跳躍起來。江承海眼疾手快,立刻把他拋到馬背上。庭哥兒上馬之前就握住了韁繩,這一下更是本能抱住了馬脖子。江承海說擊鼓,但腰鼓掛身上,根本沒有擊幾下,他兩手張著,跟在馬側,做好接庭哥兒,或者攔馬的動作。一群人圍著馬前後左右的挪動,庭哥兒一點點在鼓勵之中慢慢抬頭,又一點點挺直腰背。到他坐在馬背上,無需抱著馬脖子時,這匹馬的反抗力度就弱了下來。圍在馬前的人逐漸散開,馬兒往前奔跑。寒風撲麵,一張口,似有馬蹄濺起的雪點子往嘴裏飛。庭哥兒全然顧不得,興奮的喊道:“我會騎馬了!爺爺!哥哥!我會騎馬了!”江承海喘氣如牛,大手擱在嵐哥兒的肩膀上。他望著前方騎馬飛奔的江庭,臉上笑容很大,喘著氣說:“還是我們嵐哥兒懂事,知道爺爺累著了。”嵐哥兒挺挺腰,讓他的小肩膀更加可靠。“那是,我可是小甜寶!”家中,墨塵高熱三天,這天午後,才退燒醒轉。謝星珩跟江知與都在旁邊坐著,他一醒,就叫來喜請郎中過來看。墨塵眼角淌淚:“怎敢勞煩大人和主君看顧……”謝星珩給他換一塊過水的帕子敷額頭,“別說客套話,往後你叫我一聲哥哥,我們兩家便算結了幹親。”以後有個依靠,出去不怕被人欺負。墨塵的眼淚更是流個沒完。謝星珩跟江知與都沒勸。親爹都沒了,哭就哭吧。郎中過來摸脈,新開了個方子,來喜叫人跟去抓藥,當天就煎煮上。喝過藥,墨塵昏昏欲睡,起來換身幹爽衣裳,家仆又換了被褥,他才繼續睡。次日除夕,他在年前病,也在年前好。團圓飯上,謝星珩把認了墨塵做弟弟的事宣布,叫兩個小寶過來給叔叔拜年。墨塵身無旁物,,給他們一人拿了一串壓歲錢。豐州縣的除夕,延續了多年的傳統,會放煙花。他們吃過飯,結伴出去放鞭炮,看煙花。墨塵穿得素,飯間不吃肉不喝酒,外出也隻是看熱鬧,不參與遊玩,默默守孝。江知與看他一個人在路邊寂寞,給他拿了根糖葫蘆,讓他吃。兩人站一邊,沉默的啃糖葫蘆。墨塵吃完一根糖葫蘆,感覺心口鬱氣散了些。他跟江知與說:“主君,我想好了,我要去找我娘親。”他在這個世上,還是有親人的。沈欽言的死,也讓他明白,官場不是他憑著一腔不服,一腔意氣就能闖的。他聽話,回南地,光明正大的做個有娘有家的人。他要找娘親,不要下地獄的前程。江知與應允:“你該改口了,三弟。”謝星珩上有大哥,認個幹親,往下排序,墨塵行三。墨塵沒叫過親屬稱呼,嫂嫂兩個字燙嘴,他嘴巴張合好多次,才輕聲喊了出來。喊出稱呼,心上多一根線。他還有兄嫂。謝星珩在遠處朝他們招手:“吃都吃完了,還不過來?”他們一起過去,謝星珩給他們手裏各塞了一把煙花棒,眼疾手快拿香點上,火星子“呲”一聲散開。江知與自然跟墨塵隔開一點距離,以免被火星子燙到衣裳。墨塵很不適應,兩手平舉著,想把煙花棒交給別人。兩個小寶還以為他是不會玩,過來左右圍著他,扶著他的手轉圈圈。火星子繞出絢爛光圈,從光圈裏看世界,聚焦的隻有那麽一小塊。分明是人間常見的人潮景觀,在這一刻,竟變得溫暖起來。謝星珩讓兩個小寶好好教叔叔玩,帶著江知與走遠一點。沈欽言早料到自己不會有善終,謝星珩也早從他的舉動而態度裏有所感應。得知消息,沉重之餘,也有“果然如此”的複雜情感。於私來說,沈欽言待他如子,他不希望沈欽言是這個結局。於公來說,他知道沈欽言曾是貪官,又是靠著彈劾其他朝臣,幫天子清除異黨,完成逆襲。這種人,必不得善終。謝星珩說:“我有點冷,我們回馬車上坐坐吧。”江知與陪著他一起。馬車上放著湯婆子和手爐,還有毛毯。謝星珩拿起毛毯,一並把兩人的腿都蓋上。夫夫倆一人抱隻手爐,謝星珩還捧著手爐聞了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