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轉角,聽到另一小廝笑罵:“虧得你一張巧嘴!扔你臉上的東西,你偏說掉的,要少爺親自賞你?上好的紅綢,留著給你娶親還能繼續用!”今日大喜,江府上下喜氣洋洋。江知與走在被紅色點綴的府邸裏,心潮如沸,咕嚕嚕冒著泡泡。他成親了。不是大家所期盼的高嫁。是他選中的人。喜娘瞧著他臉色,滿麵笑意不減,說起了奉承話。“你夫婿少年才俊,十六歲就考上了秀才,都說他聰慧機敏,今年八月再下場,舉人也能拿下的!”江知與陪聊:“他這麽聰明,一定包教包會。”他的酒意在晚風裏,醒了三分。莫名的,他感到有趣。他想,謝星珩一定不會生他的氣。那是聽說狗崽叫“謝公子”都會樂嗬嗬的人。喜娘嘴角僵了下,繼續笑道:“模樣也是一頂一的俊俏,不是我吹,十裏八鄉多少人都是我打眼瞧過的,他真真是一表人才,貌若潘安!”江知與很認同。他偏過頭,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看我跟他配不配?”喜娘:“……”醉話吧。誰家好哥兒這樣講話。“配!配!你們頂頂配!”她繼續誇:“他脾性也好,沒其他書生的傲勁,說話也好聽!”江知與眼露笑意,“那你去教他,他一定會好好學習的。”喜娘:“……”不想說話。幾步路的功夫,到了江知與的聽風軒。裏邊有四個小廝在喜房外候著,見江知與過來,離門近的來寶小跑過來,聽吩咐敲開了喜房的門。喜娘給江知與行了個萬福禮,朝門裏走。江知與看見坐桌邊的謝星珩起身迎來。他作狀元打扮,圓領紅袍烏紗帽,帽側簪花,金玉兩全。人生得白淨,眼如點漆,雙眸狹長有神。紅燭在他臉頰飛紅,更襯得他麵如冠玉。喜娘掩嘴說了句話,謝星珩微愣,朝門外看來。今夜星月無光,院內隻有廊下的兩隻紅燈籠照明。江知與站原地,離房門七八步遠,五官被夜色模糊,置身黑暗裏,看不清表情。從他的角度,卻把謝星珩看得明明白白。明澈雙眸倏地一亮,眼睫眨動間,盡是興味盎然的微波。他感到有趣。這個認知讓江知與心髒怦怦亂跳。他往前走,坐門外台階上醒神。夏夜裏蚊子多,熏香也有漏網之魚。他打蚊子也打自己,加快了清醒的速度,理性戰勝餘醉,慌慌忙忙起身去攔。已經遲了。喜娘正好出來,與他麵對麵望著好不尷尬。江知與故作鎮定,桃花眼都給驚嚇提溜圓了。他側身讓步,放喜娘離開。謝星珩倚著門框,打趣他:“夫君好客氣,來都來了,怎麽不一起聽?”江知與硬著頭皮進房間。隨著他的靠近,謝星珩的姿態發生了變化。從規矩站姿,變得散漫無骨,雙手環胸倚在門邊,目光直直看向江知與,嘴巴伶俐。“我剝完了花生桂圓,給紅棗去了核,給蓮子去了芯,你才想起來我還在房裏等你。”江知與一聽他說話就想笑,“那你吃了嗎?”謝星珩握住他手腕,把他帶到自己身側,關上了房門,阻隔了外邊瞧熱鬧的視線。“吃了幾顆,味道還不錯,要嚐嚐嗎?”真的沒有生氣。江知與垂眸,遮掩羞赧。“不吃。我不是故意讓喜娘來的。”他乖乖被牽著,坐到了桌邊。這間臥房分為內外兩間,用一扇素麵玉蘭圖屏風隔開。外間圓桌小,將將放下兩張圓凳。桌上鋪了錦繡鴛鴦圖樣的繡布,正中間一盞並蒂蓮燭台,點著雙喜紅燭。以燭台為中線,劃分了四個區域。東南角上,疊放著四個竹編小框,最頂上的是去核的紅棗。這是謝星珩今晚的成果。他跟江知與說:“獨守空房多寂寞,你懂嗎?”江知與伸手,拿了一枚紅棗吃。紅棗是用小剪子剪開去核的,拿起發現是兩半。他怔了下,分一半給謝星珩。手往那邊送,眼睛卻不看,另一手把半瓣紅棗遞嘴邊輕咬。謝星珩傾身,用嘴接棗。江知與有被他嚇到,眼睛又一次睜得圓溜溜的。比臉皮,他比不過謝星珩,又把目光看向桌子。順時針方向,小框邊是酒壺杯盞。是一套青玉杯壺,他爹三年前帶回家的,攢著沒給京都送,說這是他的嫁妝。杯壺旁邊,是一本無名書籍。謝星珩當著他麵,隨意翻開一頁,用手掌壓平。那是春圖冊子,圖樣露骨。江知與緩緩目移,眼角餘光瞥見謝星珩從他麵前的一角,拿過一隻圓形木盒。擰開以後壓在了快要自動合上的圖冊上。香味彌散。江知與頂不住,臉色立時透紅。這是香膏。他怎麽就這樣擺桌上了。不要臉。他垂眸,麵前隻有一把小銅剪。謝星珩伸手過來,拿了剪子。江知與從前不知道,他的眼睛這麽厲害,那麽快速的掃過,都跟印在腦海中一樣。他看見了謝星珩手背的青筋,也看見了他修長勻稱的指骨,還看見了幾道結痂的傷痕。謝星珩剪了燭芯,“喝合巹酒嗎?”“嗯。”江知與點頭,“喝。”謝星珩斟酒,“你酒量不好,喝一半?”喜娘隻說要喝合巹酒,沒說喝多少。不過合巹酒含義豐富,既是夫夫一體,又是甘苦與共。應當是多喝一點好。江知與要喝滿杯。謝星珩挑眉:“人菜癮大。”“嗯?”江知與沒明白。謝星珩不解釋,與他交杯共飲。兩人都睜著眼睛,江知與很想像謝星珩一樣,肆無忌憚的打量,可他視線剛與人碰上,就要慌張移開,後麵再撐著體麵,都隻逗人一笑。合巹酒喝完,就到了洞房時刻。江知與突然後悔了。還是應該跟喜娘學學的。他什麽都不會,怎麽洞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