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鶻愣住。赫連洲又說:“西帳營條件艱苦,俸祿比起金甲營相去甚遠,我能給你的官職也不會有多高,隻有一個好處,無論到哪裏,西帳營絕不燒殺搶掠。”沒等滿鶻回答,翌日清晨,赫連洲托人將滿鶻的親屬從牢中救了出來。滿鶻跪地感謝,“卑職願一生跟隨王爺。”“但有使令,萬死不辭!”赫連洲隔著絲綢,把手覆在滿鶻的手上,啞聲道:“滿將軍,我有愧於你。”北境現在一片欣欣向榮,驛道越建越長,蒼門關的黃沙下個月也要著手治理了,牧民開始學習引水種田……這一切,你若能看見,該有多好?林羨玉走過來,靜靜地陪在赫連洲身邊。許久之後,赫連洲望向林羨玉,問他:“玉兒,冷不冷?”林羨玉立即搖頭。“出去吧。”赫連洲帶著林羨玉走出冰窖,滿鶻的義弟滿順一直守在門口,赫連洲對他還有印象,“滿將軍生前時常提起你,他說你性格文弱,卻執意入伍,他想請朕授你一個兵長史的官職。”滿順卻說:“謝皇上隆恩,小人滿足於現狀,義兄不幸離世,小人也無心做事,能守衛皇後娘娘的安全,已是萬分榮幸。”赫連洲便不再多說,帶著林羨玉坐進馬車。今日太子在宮裏舉行了盛大的迎賓宴席,他們還要參加。太子和鄧烽聯手平息了二王之亂一事,經過一上午的發酵,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和七皇子意圖謀逆,此刻正被關在刑部大牢中,等待問審,嚴重的話,有可能喪命!還有消息更靈通的人,聽說了赫連洲的到來,赫連洲的圓頂金馬車一路駛向皇宮時,道路兩邊擠滿了圍觀的百姓。那個存在於說書人口中的“活閻羅懷陵王”,搖身一變,成了北境的永觀帝。不僅是一個有口皆碑的好皇帝,還娶了一位祁國的男皇後。大家都好奇得很,伸頸張望著。赫連洲並不避諱,剛下馬車就轉身朝林羨玉伸手,將他扶了下來。這一幕被許多人看到,估計明日就要成為說書人的談資,變成酒樓攬客的好手段了。有人說:“這北境皇帝看著也不像活閻羅啊,咱們皇上以男替女嫁欺騙他,他也沒有遷怒,反而照常立後,這樣的氣度,可不是一般人。換作是別人,早就開戰了。”也有人說:“什麽氣度?還不是暗中勾結鄧烽,想侵吞咱們大祁?”那人回:“我瞧著北境現在比祁國還好,咱們的人去那裏做勸農官,一月十兩銀子,在咱們這兒,一年都掙不到這麽多,我聽著都心癢癢!”“勸農官算個什麽好官?”“是是是,什麽都不算,你就在這兒交你的夏稅秋糧,冬天喝你的西北風吧!”……酒樓裏爭吵不休,宮裏卻格外安靜。這次懷瑾帝終於現身,他和林羨玉臨走時簡直判若兩人,長期臥床服藥使得他不耐陽光,隻能眯著眼,被宮人扶著,顫顫巍巍地走到禦座上。他一見到林羨玉,就給林羨玉送了份大禮。是嘉屏。嘉屏沒有穿公主服,隻穿了一件素白錦衫,雙手被束在背後,臉色慘白。懷瑾帝朝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嘉屏嚇得繃緊身子,立即跪下說:“當初是嘉屏錯信謠言,不識大體,以死相逼,父皇無奈隻能以男替女嫁完成和親,一切罪在嘉屏,嘉屏願以死謝罪,還請皇上、皇後娘娘不要遷怒於祁國。”林羨玉看著她,心中竟毫無波瀾。也許是懷瑾帝為求自保,犧牲了女兒,也許又是一招苦肉計。林羨玉既不覺解恨,也生不出悲憫。到底誰無辜,誰可憐,早就說不清了。他垂眸不語,赫連洲也不替他開口。兩個人像沒聽見一樣,赫連洲更是提著為林羨玉夾了一塊水晶糕。得不到北境的表態,嘉屏倉惶地望向台上的父皇,懷瑾帝隻能揮手讓她退下,正想著如何應對時,鄧烽遣人來報太子,迎頭就問:他降王有功,如此宮宴為何不邀請他?難道不認他的功勞?經他這麽一鬧,宮宴不歡而散。大臣們議論紛紛。有心之人已經察覺到:王和譫王隻是開胃小菜,即將有一場更大的風暴,要向皇宮席卷而來了。赫連洲出宮時,聽密探來報:懷瑾帝尚未走進寢宮,便吐出一口鮮血。從進宮到出宮,林羨玉一直繃著臉。直到坐進馬車,隻剩下他和赫連洲兩個人了,赫連洲捏了捏他的臉頰,他才噗嗤一聲笑出來,還佯怒道:“你幹嘛捏我!”“想笑就笑,玉兒,心裏是不是很暢快?”赫連洲眼裏滿是笑意。林羨玉立即沒了皇後的姿態,歪歪扭扭地湊到赫連洲麵前,叉腰道:“暢快得很!”想當初他趕了四個月的路,差點坐斷了腰,流了無數次鼻血,吃盡苦頭,在風沙裏打滾,險些命喪黃泉……養尊處優的懷瑾帝和嘉屏也該體會體會他的痛苦。“還跟我使苦肉計呢!真是可笑!”林羨玉眉飛色舞的樣子最是可愛,赫連洲笑著看他,將他摟進懷裏。林羨玉掀開帷簾,看到不遠處的河麵上停著一隻精美的畫舫,一個穿著桃紅色綢衫的女子正抱著琵琶坐在船頭,唱著吳儂小曲。她容貌秀美,曲調悠揚柔媚,聽得橋上岸邊的人骨頭都酥了。赫連洲沒見過這種場麵,多看了兩眼,還沒來得及看第三眼就撞上了林羨玉的目光。“……”林羨玉冷著臉,死死盯著他。“繼續看啊,怎麽不看了?”赫連洲無奈,“怎麽連女子的醋都吃?”林羨玉一把推開他,氣鼓鼓道:“那麽美,你就多看幾眼吧,我回去玩我的秋千了!”第77章 林羨玉從不懷疑赫連洲的真心, 可祁國的春日太美,亂花漸欲迷人眼。除了林羨玉,還有許多人穿綠色的綢衫, 布莊的新綢緞飄出窗外, 有碧色、有翠微、有鬆綠……林羨玉不是唯一的綠色,也不是唯一的蝴蝶。這讓林羨玉很是怏怏不樂。赫連洲想要抱他, 又被他推開。他越想越生氣。赫連洲含笑看了他一會兒,故意抬手撩起帷簾, 指尖剛挑起一截簾尾, 林羨玉餘光瞥見了, 氣得扭頭望向另一邊, 抱著胳膊裝冷淡:“你盡情看吧,實在不行也可以去畫舫上逛逛, 和美人共飲一杯。”赫連洲一手就將林羨玉撈起來,抱到腿上,不顧他的掙紮, 笑著問:“哪裏來的小醋壇子?”林羨玉愈發委屈,扭頭望向另一邊, 嘴角往下撇,“我再也不跟你好了!”“玉兒現在可是皇後,皇後不跟我好, 跟誰好?”赫連洲低頭笑話他。“你愛跟誰好跟誰好!”“玉兒好凶啊。”林羨玉聽到這句,稍顯鬆動, 很快又挺起腰背,道:“我就是這麽凶。”他一噘嘴, 臉頰就鼓起來。在祁國待久了,他的臉色愈發紅潤, 看著像糕點一樣柔軟,赫連洲剛想咬上一口,馬車就緩緩停了下來。林羨玉趁機掙脫出赫連洲的懷抱,怒氣衝衝地下了馬車,直奔自己的院子。林守言和範文瑛剛準備出來迎接,就見長廊之中,林羨玉走在前麵,忽地停下來,轉過身,叉腰道:“不許跟著我!”他語氣囂張,對赫連洲毫無懼意。林守言心頭一驚,剛想上去勸,就被範文瑛拉住,範文瑛朝他搖了搖頭,低聲說:“咱們還是別插手了。”聽到林羨玉的禁足令,赫連洲眉梢微挑,顯然沒當回事,一路走到林羨玉的小院子,林羨玉搶先一步坐進秋千。他回頭朝赫連洲哼了一聲。赫連洲早就把他的脾氣秉性摸得熟透,知道這是遞台階的意思,於是走過去,為他推秋千。這隻秋千架是林守言在林羨玉幼時特意找木匠為他做的,用的是月遙國的上等紫榆木,木質堅硬,結實耐磨,雕刻了桃花的紋路,再刷上一層桐油,曆經多年而不腐。赫連洲看到秋千架上有幾道刻痕。“這是什麽?”林羨玉故意不回答:“你永遠猜不到。”赫連洲思索片刻,撫著最下麵的一道橫刻痕,問:“玉兒十歲的時候才這麽高嗎?”“那是五歲!”林羨玉立即反駁。赫連洲眼底含著笑意。林羨玉:“……”他更生氣了。赫連洲俯下身,從後麵抱住林羨玉,“玉兒又在吃什麽醋?”“你看美人看得眼睛都直了。”簡直是顛倒黑白,赫連洲不過是隨意掃了兩眼,到他嘴裏就成了色膽迷天。“我都沒看清她長什麽模樣。”“你上次也是這樣說的!”赫連洲咬了咬他的耳尖,懲罰道:“玉兒上次也是這樣無理取鬧的。”林羨玉轉頭看他,兩個人對視良久,最後還是赫連洲先認輸:“以後我誰都不看,隻看玉兒,好不好?”林羨玉這才滿意,主動抬起頭,讓赫連洲在他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