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也沒糧食了,哈哈哈哈,大家都等死吧!”……這話到底是誰喊出來的,已經找不到了。反正這人一嗓子,整個金陵就像是地震了一般,從上到下,所有人都驚呆了。這裏麵最震驚的人估計就是羊藏義,因為他不知道糧倉出了問題。太荒謬了……他一個丞相,竟然不知道城中出了這麽大的事,而這麽一來,他就明白為什麽孫仁欒會突發急症了,應該就是得到這個消息以後,他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才一直都沒醒過來。懵逼之後,便是滔天的憤怒。他不知道,是因為沒人告訴他,那孫善奴呢?孫家那些擁躉呢?他們是知道了,卻還不管嗎?!羊藏義徹底怒了,他衝進皇宮去跟孫善奴問罪,孫善奴閃爍其詞,果然她知道此事。嗯……也沒這麽簡單,孫善奴她不僅知道此事,其實她還是這件事的幕後黑手之一。…………不是說她策劃了偷換糧草的事情,而是她也參與進來了,前幾年金陵還很安全的時候,有人到她這裏來,為她獻上了許多金銀珠寶,饒是她出身孫家,也被這人的財大氣粗驚到了,那人舌燦蓮花,說隻要她降一道懿旨,為某些人開一扇方便之門,他們就繼續給孫善奴獻上珍寶。就算一開始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後來慢慢的,孫善奴也就明白這些人在做什麽行當了,她前些日子一直都十分安靜,不是因為孫仁欒給她關了禁閉,而是因為大戰一觸即發,她緊張、她害怕,她擔心孫仁欒又對她大發雷霆。……做了倒賣糧草之事,她居然還隻是擔心孫仁欒會對她發火,可見她這輩子過得真是太好了,太後這個身份給她帶來的便利真不是一般的多啊。所以說,即使不是為了檀兒,就是為了她自己,她也得趁著孫仁欒病倒,趕緊把大權奪過來。這幾天她也沒閑著,而是讓人去找當初倒賣糧草的那幾個世家,但賣了就是賣了,即使他們存了一部分,他們也不會拿出來填補窟窿,更何況太後跟他們是一丘之貉,太後能威脅別人,卻威脅不了他們。孫善奴:“……”這下她也體會到了孫仁欒平日是什麽心情了,問題是孫仁欒雖然生氣,但他要是真的發話了,世家們還是會意思意思解決一下的,而孫善奴生氣,那就沒人願意聽了。這下金陵是真亂成一鍋粥了,孫善奴帶領著孫家,羊藏義帶領著部分官員,世家們或抱團或裝死,軍中也騷動起來,因為最關心糧草的就是軍中。賀甫深處深宮,他原本應該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但他身邊的宮女太監們得到了消息,一個個都表現得十分緊張,他本就是一個傀儡皇帝,如今孫仁欒出了事,大家覺得天都塌了,更不在意他的存在了。他偷聽宮女說話,已經得知了糧食的事,軍中有許多人不滿這條信息,更是讓賀甫驚慌失措,畢竟他隻是個小孩,他需要別人的保護才能活下去,要是這些本應保護他的人都走了,那他就隻剩下死路一條了。他下意識地就要去找孫善奴,但孫善奴已經不住在這邊了,他一個皇帝,想要踏出這個院落,結果被門口的侍衛們拿著長/槍逼退回去,孫善奴說把他關在這裏是為了保護他,就跟保護醒不過來的舅舅一樣,賀甫雖然有些懷疑,但還是信了母後的話。然而在這一刻,看著侍衛們虎視眈眈的模樣,他突然希望此時關著自己的人不是母後,而是舅舅。至少舅舅在的時候,他不會有自己是個囚犯的感覺。但母後告訴他,舅舅病得十分嚴重,以後怕是永遠都醒不過來了。賀甫想哭,卻又不敢當著這些侍衛的麵哭,因為他知道,他隻要掉了一滴眼淚,這件事就會被上報到太後那裏,然後太後就會怒氣衝衝地過來找他,讓他乖覺一點,不要再給她找事,她要控製朝政、保護她們母子已經很不容易了,賀甫要是孝順的話,就不該再讓她心煩。同樣是利用賀甫,其實在心態上,孫善奴和孫仁欒沒什麽區別,他們都是關著小皇帝、卻又不會在物質上苛待他,但顯然孫善奴仗著自己是小皇帝的親娘,就忽視了表麵功夫,她也不知道她這個兒子其實心眼多得很,他不放心任何人,總想親自去試探別人是否對他真心。他出不去,便對侍衛說自己想要見太後,他說了好幾次,但孫善奴一直沒出現,賀甫也不鬧,他知道他母後是什麽性格,必須三請五請才能把她請來。掐算著次數,感覺差不多了,孫善奴應該會過來了,他卻立刻跑回了自己的寢殿當中,裝作早早就睡下的模樣。孫善奴一臉不耐地走進來,得知小皇帝已經睡下了,她當時就想發火,檀兒跟她一起來的,看看外麵還亮著的天色,他有點擔心:“陛下會不會是生病了?”孫善奴一聽,臉色也有點變,賀甫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他可不能出事。裝睡多年,賀甫連孫仁欒都能騙過去,更何況是孫善奴。孫善奴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皺眉道:“未曾發熱。”檀兒:“那就好,這個節骨眼上,陛下可不能再病了。”孫善奴:“今日羊藏義又在咄咄逼人,若皇兒病了,他更有理由對我發難了!”檀兒:“老匹夫最擅長的便是借題發揮,依我看,你不如狠下心來,給大司馬直接發喪,省得他再拿大司馬威脅你。”孫善奴愣了一下,接著猶豫起來。作者有話說:第0144章 手套短暫的猶豫之後, 孫善奴還是搖了搖頭:“不可,孫仁欒若是死了, 羊藏義等人就更加無所顧忌了。”孫仁欒算是檀兒的頭號敵人,他過去受了這麽多苦,都是因為這位大司馬告訴底下人,讓他們好好地“關照”他。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建議孫善奴殺了孫仁欒了,然而在沒有死仇的情況下,孫善奴還真是下不去這個手。他倆互相看著對方,誰也沒注意到小皇帝稍稍動了一下, 他的小手攥成拳頭,然後又縮進了被子裏。既然沒法要了他的命,檀兒眼珠子一轉, 又對孫善奴提議道:“那,不如多給他灌一些藥, 讓他再也醒不過來。”昏迷一輩子,跟死了也沒什麽差別。孫善奴總算是注意到了檀兒對她哥哥的敵意, 枕邊人攛掇著她殺親哥,她竟然一點都不怪他,也不警惕他,而是心疼地摸著他的臉,跟他說:“好檀兒, 你受苦了,但他終究是我兄長,太醫說了, 那藥一日隻能灌一副, 灌多了是會出人命的, 我也不想讓他醒來, 但我不能就此殺了他,還是再等等吧。”大約是對孫善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感到不滿,那個叫檀兒的男人聲音突然急躁了起來:“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去,鎮北軍都快打進來了!”孫善奴:“……”她怎麽知道?她接觸政事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大哥不笑二哥,在政治天賦上,這倆人半斤八兩,都屬於不及格的程度。兩個不及格的人坐在一起商量往後的退路,還商量得挺好,孫善奴說大不了就退到交州去,那裏離中原遠得很,而且盛產珍珠,她最喜歡交州進貢的珍珠和珊瑚了。……而檀兒不喜歡交州的氣候,他聽人說過,那裏悶熱潮濕,瘴氣橫行,還有許多異族在當地經營,就是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既然要退走,不如退到更為富饒的地方。……他們都是菟絲花一般的人物,檀兒以前依附羊藏義和孫善奴,孫善奴則依附她哥哥,如今自己可以主事了,他們也沒發現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鎮北軍快打進來了,金陵馬上就要有一場滅頂之災了,可他倆沒有一個緊張的,孫善奴認為自己是太後,無論如何都有人保護她、供著她,絕不會讓她受半點怠慢,檀兒則認為孫善奴如今大權在握,那她肯定能處理好一切。說著說著,他們就開始你儂我儂,檀兒糾纏著孫善奴,讓她給自己再賞一些好東西,而在孫善奴痛快答應之前,有個宮人小跑進來,他看一眼睡在龍床上的小皇帝,然後飛快地挪到孫善奴身邊,小聲地對她說了句話。孫善奴頓時驚喜起來:“當真?!”宮人連連點頭。孫善奴當即起身:“帶我去見他!”顯然這是個靠譜的宮人,他不僅防著睡著的小皇帝,還防著豎起耳朵的檀兒,檀兒一無所知地看著孫善奴離開了這裏,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小人得誌、窮人乍富,一切變得太快,他還是沒有什麽安全感,每次孫善奴丟下他,他都感到十分生氣。他沒立刻追上孫善奴,而是驟然扭頭,盯著還在熟睡的賀甫。太後一走,門口就多了個太監,檀兒不知道他是誰,隻瞥了他一眼,檀兒便繼續用陰冷的目光看向賀甫。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他的眼神太可怕了,所以衡順立即警惕地往前邁了幾步,這時候檀兒轉過頭來,像是看什麽髒東西一般的打量了一番衡順,然後他就走了,中途他還用力地撞了一下衡順的肩膀,把衡順撞得趔趄了兩步。衡順也不敢聲張,反而是把身子佝僂得更低,等到他們都走了,衡順連忙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把宮門關上,然後才小跑回去,跪坐在龍床邊,十分小聲地叫道:“陛下,陛下?”龍床上蜷縮的人影動了動,接著涕泗橫流地衝到了衡順懷中。賀甫哽咽著,哭都不敢發出聲音來:“衡順,舅舅不是醒不過來,他是被母後下藥了!”衡順一驚,他摟住小皇帝,麵上同樣寫著驚慌失措:“怎會如此,太後這是”大逆不道啊。但這話在說出來之前,衡順自己先把它咽了回去,因為按理說,國舅再怎麽樣都越不過太後去,太後處置自己的娘家哥哥,他卻條件反射地想到這是大逆不道,這說明他也把孫仁欒放到了皇家之前。這不好,太不好了。小皇帝還在哭,他倚著衡順的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衡順幾歲的時候就來到了小皇帝身邊,某種意義上來說,小皇帝就是他看著長大的,看到小皇帝變成這樣,他當真是又心疼又愧疚。而這時候,小皇帝抽噎著對衡順說:“衡順,朕不想……”衡順問:“陛下不想什麽?”小皇帝擦擦眼淚,用特別令人揪心的聲音哀求道:“朕不想聽母後的了,她變了,母後現在心裏隻有那個男寵了!”衡順:“…………”她以前好像也是這樣的。他當然不能直白的把這句話說出來,於是他隻是低聲問小皇帝:“陛下想讓奴做什麽?為陛下,奴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然而他問出這句話之後,小皇帝並未立刻就回答他,而是一邊抽噎、一邊抓緊了他的衣角。……*金陵糧草出問題的消息是在臘月二十二這天傳到了陳留。這個年又是沒滋沒味的,孫仁欒倒下的消息令陳留百姓都緊張了起來,百寶街打折都吸引不了他們了,眾掌櫃翹首以盼顧客,結果顧客隻剩異族和小貓三兩隻。……好在陳留有一位大手筆的人物,蕭司徒撥了三千銀出來,為軍營、王府和官府采購紅紙蠟燭,又給所有將士和做工的匠人們發了一點賞錢,不多,一人二十個大錢,權當討個吉利了。很遺憾,陳留也沒法從南雍的動亂當中脫身而出,本來趨於穩定的各種物價,在年關之前飆升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字,原先二十個大錢還能買一包碎點心,這下連米都隻能買一捧。蕭融沒辦法,物資之類的東西他如今也發不起,就隻能在告示牌上發起號召,讓大家努力存錢,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不要一拿到錢就出去買東西,物價不會一直都這麽離譜的。熬過這兩個月就好了,不用等到戰爭結束,隻要戰爭開始了,物價就會慢慢回落,雖然落不到正常的水平上,最起碼也回落了。中原不太平,商隊也早早便啟程回家,以他們的腳力,到家的時候正好西邊雪化了。蕭融之前還跟人談了一筆生意,要他們明年春天帶著棉花種子回來,這下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赴約了。今年中原多雪,但每一場都不大,今日又是一場連綿不斷的小雪,蕭融從外麵回來,推開門的一瞬間,一堆雪花跟著他一起走了進來。議事廳裏點著三個火爐,其中還有一個地爐,上麵是一張可以放茶鍋的桌子,虞紹燮坐在這,正一邊喝茶一邊取暖,蕭融解開自己的披風,迅速加入了進去。虞紹燮看他哆哆嗦嗦地往桌下鑽,他不禁搖搖頭:“讓你不要出去,你非要去,你說說,慰勞傷殘將士,這有你什麽事?”蕭融:“……”他擰眉道:“怎麽沒我事,我是給錢的人啊,我不去的話,屈雲滅拿什麽慰勞人家。”虞紹燮聽他狡辯,頓時覺得沒眼看,從未聽說過哪個司徒劃撥了銀兩以後,還必須親自到場的,分明是他放心不下大王,生怕大王說了什麽不合時宜的話,才非要跟著跑出去。罷了。虞紹燮不欲跟他做這種口舌之爭,他隻是看了看關緊的門,然後有些奇怪地問:“大王沒同你一起回來?”蕭融自顧自地拿起一個碗,給自己也舀了兩勺:“他留下了,大約晚上才回來。”虞紹燮聽著他這個語氣,表情又變得怪異起來。蕭融雙手捧茶碗,正要遞到唇邊,看見虞紹燮這個表情,他頓了頓:“你怎麽這麽看我。”虞紹燮慢吞吞地往後靠了一下:“融兒,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幾乎沒怎麽稱過大王為大王了。”蕭融:“……”他低下頭去,先啜飲一口,然後才神色如常道:“是嗎?可能是你沒聽到。”蕭融是想打消虞紹燮的想法,然而聽了蕭融的話,虞紹燮突然一傾身,就像指認小偷一樣,猛地指了他一下:“還有這個!我的確可能是沒聽到,那是因為你們兩個從早到晚幾乎就沒有分開的時候!我想跟你單獨說兩句話都找不到機會,我怎麽不記得大王以前也這樣,是因為你之前落入敵手嗎?”蕭融捧著茶碗,鎮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回答了一個字:“是。”虞紹燮:“…………”不對,他總覺得不對。在意一個臣下,也不是這種在意法,說句不敬的,他感覺屈雲滅都快變成帶崽的老母雞了。然而屈雲滅還不是最讓虞紹燮震驚的,最讓虞紹燮震驚的是,蕭融他居然沒意見。從回來到現在,虞紹燮一直等著蕭融大爆發,他跟屈雲滅吵得驚天動地的時候,自己好過去勸架,結果等了這麽久,他發現自己已經白等了。蕭融這是真不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