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嘉皇帝加固城防是因為他怕死,不過他還是死了,之後的孫仁欒也在加固城防,他的目的就比較清晰了,這是他的戰略布局,一旦出了什麽問題,他們就打守城之戰,金陵富庶且什麽都有,堅壁清野之後最起碼能挺上五年,這五年裏他們在都城內自給自足,敵軍卻不可能受得了這麽長的戰線拖延。古代戰爭、尤其是遠征戰,幾乎就沒有能挺過兩個月以上的,兩個月一到,無論如何都要撤退,因為後續的補給已經跟不上了,這也是屈雲滅製定攻打鮮卑計劃時,決定十月就回轉的原因,他的天賦再高,也解決不了糧草未至的問題。所以南雍朝廷害怕屈雲滅是應該的,不僅因為他神武過人、也不僅因為他手下兵馬多,更因為他占領了淮水的另一側,守城之戰可以克製胡人、卻克製不了這麽近的敵人。然而在曆史上屈雲滅打進南雍皇宮的時候幾乎沒什麽阻礙,幾乎隻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他就打進去了,是因為他真這麽厲害,直接就把城門攻破了麽?真不是,是有人犯蠢。能量守恒定律在哪都適用,如果說曆史上有一萬個聰明人,那就有一萬個蠢人,前者給大家提供熱血沸騰、腎上腺素飆升的詭譎爭鋒,後者給大家提供三觀盡碎、心想這種人是怎麽活這麽大的頂級笑料。……金陵的治安情況比淮陰城好一點,最起碼這邊沒有問都不問就讓他進去,雖說這邊的守城兵對他也是恭恭敬敬的,討要文書的時候都不敢大聲一點,還提前跟他說明了,隻是看一看,不是懷疑他的身份。蕭融:“……”他看向一旁的阿樹,後者會意,從包袱裏拿出了蕭融的文書與符節,這都是新鮮出爐的,以前印著蕭容二字的文書在他出了新安之後,他就找了個縣令替換了一份,還多花了點錢,把名字改成了自己的,至於如今這一份,這上麵蓋著鎮北王的大印,比那份蓋著縣令印章的不知道多了多少含金量。至於符節,這也是臨時趕製出來的,以前都沒有陳留尹這個職位,他們這幫人也不知道尹的符節長什麽樣,最後幹脆蕭融拍板,不管別的地方什麽樣,反正他們要自創一個,以後不管誰當陳留尹,都用這種符節了。至於會不會被人笑話的問題,沒聽說過勝者為王敗者寇嗎?等他們成了正統,哪怕他們在符節上印一隻聖甲蟲上去,其他人也隻能捏著鼻子的說好看。……接過這陌生的符節,守城兵正迷惑這到底是什麽官職的時候,他聽到蕭融坐在馬背上,不卑不亢的對自己說道:“勞煩通稟一聲,陳留尹蕭融攜鎮北王之親筆書信,前來拜見陛下與大司馬。”守城兵一開始還沒明白過來陳留尹是個什麽東西,難不成這位公子叫陳留尹?等他想起來前些日子鬧得滿城風雨的鎮北王遷都一事,啪嗒,他手裏的符節掉地上了。蕭融:“……”這符節上麵的字都是用金子刻的,不便宜呢!在蕭融譴責的目光中,守城兵哆哆嗦嗦的把符節撿起來,然後一邊緊張的道歉,一邊後退去找自己的上官了。接下來,上官去找上官,就這麽一路傳遞,終於,這消息傳進了南雍皇宮。孫仁欒正帶著眾官員開會,一聽說蕭融來了,他們先是沉默一瞬,然後就跟水開了一樣,整個宮廷都沸騰起來。鎮北王遷都已經有半個多月了,金陵的官員們從一開始絕對不可以接受,到現在已經差不多麻木了,畢竟他們再生氣、也不過就是無能狂怒,再激烈討論,最後發現自己就是討論了個寂寞。因為他們不敢先開戰,尤其是這種節骨眼上,屈雲滅的大軍都多久沒動過了,屈雲滅訓練他們這麽多時日,為的就是攻打別人,他們可不想成了鮮卑人的替死鬼。不管打仗還是談判,玩的其實就是心理戰,兵法書裏也無一例外,講的都是如何擾亂對手的心神,至於補給怎麽補、戰線怎麽縮短,這個不用教,幾乎所有將領心裏都有一杆秤。在這一點上孫仁欒就表現得比較好,他深知此時不是南北開戰的時候,所以他一點都不慌。得知蕭融過來,還帶著鎮北王的親筆信,這些剛安靜了一段時日的官員就又開始緊張和害怕,孫仁欒雖然也有些詫異,但他猜得到,蕭融應該不是給他們帶來壞消息的。淮水之北的探子來報,屈雲滅如今正轟轟烈烈的建設陳留,種種行為匪夷所思,他和這個名叫蕭融的士人走得非常近,兩人有時還會一起出去喝茶。跟其他了解屈雲滅的人一樣,孫仁欒也認為屈雲滅的變化絕對不是來自於他自身,而是來自於外部的影響,本來對於蕭融這個人,孫仁欒保持著最高的警惕心,因為不管怎麽看,能把屈雲滅影響到今日這個地步的,都隻有他一個人。但他居然來金陵了。還是一個人來的?身邊就有幾十個護衛,外加一個完全沒有名氣的小將,是真小將啊,聽底下人回報,看起來連弱冠的年紀還沒到。這就搞得孫仁欒十分詫異,在鎮北王剛剛遷都之際,虞紹承帶兵叛逃之後,南北關係其實十分緊張,在這個時候屈雲滅居然派這位陳留尹獨自到金陵來,還不給他派足夠的兵馬保護他,他就不怕這位陳留尹出什麽意外嗎?他覺得有哪裏不對,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在裏麵。孫仁欒立刻召開緊急會議,把這群在他看來有一半都是酒囊飯袋的官員請出去,然後留下自己的親信,還有一部分德高望重的大官,羊藏義也在其中。這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蕭融還沒真的進宮,他們的cpu已經快燒起來了,結果卻還是跟以前一樣,商量也是白商量,不讓蕭融進來,他們根本不知道蕭融究竟是來做什麽的。於是,在城外待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有人來接待他們了,還不是接他們入宮,而是要接他們去臨時安排的落腳處,至於什麽時候進宮,這要等大司馬的安排。如今是夏日,城外也沒什麽可以乘涼的地方,他們這二十幾人就一直在城門口曬著,自從蕭融說破了自己的身份,守城兵突然就多了,他們也不讓蕭融等人進去等著,就這麽緊張的盯著他們。所以接待的人過來時,張別知毫無意外的發火了。“這就是金陵的待客之道嗎!將遠道而來的客人關在城外不讓進去,烈日曬得大家頭昏腦漲!你們這是故意怠慢我們,怠慢我們,就等於怠慢鎮北王!”接待的人冷汗都快下來了,他擦擦額頭,小聲解釋:“本官也是剛接到的消息……”張別知:“什麽本官,你是下官!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懂,我們的陳留尹跟你們金陵尹是同一級別的!”之前蕭融都沒管他,這時候他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拜昨晚所賜,張別知的脊背瞬間一僵,他條件反射的就補充了一句:“況且還有本將軍在這,什麽文官都越不過本將軍去!”蕭融:“……”有點誇張,但就這麽湊合著吧。來接待的人官位確實不高,他是金陵的從事中郎,雖說是個能上朝麵見陛下的官職,但這樣的從事中郎金陵還有幾十個。他被派出來,也就是出來扛雷的。張別知一看就是那種沒什麽文化的武夫,被他站在城門這裏一通罵,對方的臉色也掛不住了,可他還不敢惹張別知,他又沒見過鎮北軍什麽樣,隻知道傳言中的鎮北軍可是從來都不懼殺人,他怕對方真的對自己動手。好在這一行人不是都那麽不講道理,那位陳留尹就很溫柔,他勸張別知不要再說了,卻被張別知瞪了一眼,然後像是不願意和蕭融有什麽牽扯一般,他氣鼓鼓的走向了後麵。接下來就一直都是這位陳留尹跟他說話,剛看到這位陳留尹長什麽樣的時候,這人差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這也太好看了吧!哎呦呦,看他額頭上的薄汗,還有帶著不健康紅暈的臉頰,再加上他這有氣無力的說話聲,媽呀,連他們金陵第一公子都要比下去了!剛剛張別知說了那麽多,他都沒覺得把客人曬在這有什麽問題,如今他不這麽想了,怎麽能讓這樣俊秀的公子在這受苦呢!於是他趕緊帶蕭融等人前去休息,蕭融聽著他關心自己的身體,隻淡淡的笑了笑,然後說了一句經典台詞:“老毛病了,不打緊的。”聽得對方更加心疼了。蕭融就借著這個機會跟這人打聽宮裏的情況,雖說對方沒有什麽都說,但言語之間還是會泄露出來一點側麵消息,比如宮裏不接見他是因為討論的很激烈,比如今日他來的不巧,今日陛下沒有上朝,所以不能立刻就讓他入宮。皇帝想見大臣難道還需要準備什麽嗎,不都是大臣沐浴更衣,哪有讓皇帝費勁的道理。但這位小皇帝是個傀儡,孫仁欒一麵架空他一麵又缺不了他,就導致蕭融不能用自己記憶中的皇宮來套用這一個。而且蕭融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為他們真的沒想好,還是因為他們想繼續晾著自己,所以才不見自己。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一時半會兒進不了宮了,蕭融就決定先睡一覺,本來他就不怎麽舒服,如今又活活曬了半個時辰,他都感覺自己快中暑了,還是趕緊休息休息吧。他睡下了,張別知因為金陵人的態度正在生氣當中,倒是不怎麽困,阿樹守在蕭融身邊,一是為了保護他,二是為了盯著他,看他會不會又像以前那樣突然發熱。鬧騰了一路,到了午後全都安靜了下來,而誰也沒注意到,在森*晚*整*理大家都在休息的時候,一個護衛從房間裏偷偷的跑了出去,他也沒跑太遠,就是把袖子裏藏的一封書信放在了某個當鋪前麵,沒一會兒,那封書信就被人取走,而且快馬加鞭的送向了北揚州。南雍能在陳留安插探子,屈雲滅自然也能在金陵安插探子,他從來不提是因為這些人似乎都沒什麽用,他派這些人來金陵是為了盯著金陵大軍的動向,然而他們真是太能蹲了,居然一連好幾年一點地方都沒挪過。這就導致他派去的探子也閑得要命,能得到這麽一個送信的差事,他們還挺高興的。屈雲滅沒有去北揚州的駐軍之地,而是在碼頭附近待了下來,從蕭融走了他就覺得心神不寧,十分後悔為什麽要答應讓他獨自前往,他以後真的不能再這麽好說話了。……正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的時候,外麵的衛兵告訴他,金陵那邊的書信到了。屈雲滅一聽,立刻大踏步的走了出來,從那個他都忘了叫什麽名字的探子手裏一把將書信搶過,三下五除二的拆開,然後又一目十行的把信看完。漸漸的,送信的探子不再高興了。因為他發現屈雲滅的表情越來越恐怖、越來越恐怖……到了最後,他直接把那書信捏成一團,由於用的力氣太大,還有紙屑從他指縫中掉落。怒極的他看向淮水的另一側,仿佛從這裏,他就已經能看到安睡在金陵客房當中的蕭融。他咬著牙道:“等你回來,看我怎麽收拾你!”而睡夢中的蕭融咂了咂嘴,他好像聽到了嗡嗡的叫聲,怪煩人的,於是他一巴掌拍過去,順便翻個身,繼續好睡了。作者有話說:第0054章 缺德如果沒有人叫他, 蕭融可以直接睡到明天天亮。然而不到黃昏的時候,宮裏便來人了, 這回是正經的太監,還是官職不低的那種。太監這個稱呼同樣是很久很久以後才會出現的,如果此時稱人家為太監,他們可能都不懂什麽意思,畢竟這時候連內侍監都沒出現過,就更不用提太監這個統稱了。所以此時的人們都是在背後稱他們宦官、宦者,當著麵自然就不能這麽叫, 而是尊稱他們的官職。被派來請蕭融的這位是孫太後宮裏的太監,官職叫長樂少府,在皇帝被架空、皇後還沒影的時候, 整個後宮都是孫太後獨大,那這位少府也就等於是皇宮中的太監頭子了。不過麽……太監這種人物, 過得好的時候能掌控整個天下,過得不好的時候也就是個比較高級的仆役, 在孫仁欒掌控大權的情況下,連孫太後都休想染指朝政,就更別提這些夾著尾巴做人的太監了。所以蕭融也不必對他們太客氣,主要是客氣了也沒用,這個人官職雖高、卻半點地位都沒有, 還是別浪費精力了。……但中宮請人居然會把太後身邊的太監派出來,這也有些耐人尋味,是皇帝身邊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了, 還是孫仁欒覺得他就是個小角色, 用不著多重視, 所以隨意的派了一個人。亦或者, 是孫仁欒擔心他會和皇帝身邊的太監套話,於是他提前把這條路堵死了,派了他那個除了貌美如花就沒有一點智商的妹妹的人過來,既全了禮數,又不用擔心閹人嘴上沒有把門。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孫太後就是個笨蛋美人,跟著她的太監哪怕想知道點有用的東西,都沒那個機會。蕭融勾了勾唇,仔仔細細的看過自己身上,確認沒有一處能讓人挑刺的地方,然後才精神抖擻的出門了。作為唯一有正式職務的人,張別知自然也要跟著他,見蕭融不過補眠一個時辰就又滿血複活了,他心裏那叫一個震驚。士人原來是這麽精力充沛的嗎?話說回來蕭融的弟弟好像也是,有事沒事都捧著一本書看,讀書的同時還要寫文章,還要處理各種突發狀況,就他家那位老太太,張別知跟她相處一刻鍾就想跳河自盡了,而蕭佚三言兩語就能把那位老太太哄好,即使過段時間又要有新的問題,他也照樣耐心十足、且狀態良好。張別知:我悟了。他和蕭家兄弟的區別就在於,他家裏沒有這麽一個能折騰的老太太,不管是蕭融的格外堅強、還是蕭佚的格外耐心,肯定都是那位老太太日複一日的折磨出來的。很好,他不用再懷疑人生了,誰讓他的成長過程太順利了呢,沒人在他的童年時期折磨過他,他也很無奈啊。……蕭融不知道張別知腦子裏在想什麽,他也不會深究,畢竟人是永遠都不會明白馬猴的腦回路的,但張別知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了,他也真的按照蕭融說的那樣,開始往自己以前的樣子靠攏,一路都用鼻孔看人,時不時就冷哼一聲,似乎很瞧不上這裏的東西。然而實際是金陵比陳留不知道繁華了多少,陳留至今還有許多空房子沒人住,不是人太少,而是住在城裏各種生活都不方便,去哪都要錢,所以有些人寧願住在城外。而金陵的大街上人頭熙熙攘攘,叫賣聲絡繹不絕,幾乎隔幾秒就能看到有人牽著牛車、驢車走過,上麵要麽放著一堆貨物,要麽就載著一個穿金戴銀的貴人。最讓蕭融驚訝的,他居然在這看到了好些異族人,那些異族一般都是紮堆站在一起,如果是商人,身上就背著一個褡褳,行走之間也看得出來闊氣許多,如果是雇傭兵,他們的眼神就更警惕一些,而且互相之間沒有什麽交流,他們的手永遠都拿著兵器,周圍的百姓會繞著他們走,但看起來也已經習慣和他們相處在同一片城池中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異族雇傭兵啊……蕭融看不出來他們來自哪個國家,但他仍然眼巴巴的看著這些人,能出現在城內、且距離皇宮這麽近,這群人肯定規模不大,估計也就幾十個人一起找雇主的那種,到了這種程度上,就算不得是雇傭兵了,而是雇傭打手與護院。那蕭融也想要。在這個世道,錢絕對不是各勢力首領最煩惱的事,再窮的首領,隻要把隊伍拉出去一段時間,自然而然就會有人來給他送錢,雖說不能保證底下的人都有飯吃,但首領本人一下躍入豪族範疇,那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就像鎮北軍,屈雲滅從未對鎮北軍的軍備發愁過,如果不是蕭融神來一筆要他們遷都去陳留,他們庫房裏的錢也足夠用上好幾年了,是蕭融非要遷都、且大力發展這麽多事,所以他們才開始缺錢了。而這個缺口也不用太擔心,隻要時間夠,慢慢的肯定能補上。但人就不一樣了。所有戰場都是絞肉機,沒有熱武器和遠程打擊的年代,每一場戰爭都是拿命去填,那些出名的戰爭或許傷亡都不大,以少勝多似乎也是常事,然而這就是幸存者的偏差了,正因為它們做到了尋常戰爭做不到的事,所以它們才出名。一個著名將領一生當中可能隻有一場可以流傳千年的黃金戰役,記錄下他謀略過人的那一刻,但哪有這麽多謀略可以施展呢,多數都是最普通的硬碰硬,比誰拳頭大、比誰兵馬多。如今鎮北軍看起來人最多,可一分散出去,他們照樣有被人打敗的可能,鮮卑就像是所有人眼前的岔路口,他們朝著這個方向前進,但卻不會在這個路口停下,他們早晚要越過這裏,並選擇自己的方向,屆時便是更多新的問題,例如正式的統治淮水之北,清算所有屍位素餐的官員,以及繼續平衡南北之間的關係。所以啊,他們缺人啊,不僅缺士人、也缺武人,哪怕是那些快餓死的流民,蕭融都想扒拉回自己的地盤去,在這是流民,在陳留可就是以工代賑的好幫手了。但他也隻能在這想想而已,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金陵雖然裝了一堆看不起人的世家子,但人家是真有錢,而且也真安全,那厚厚的城牆看一眼就能增加安全感,再看他們陳留,百廢待興就不說了,大王還磨刀霍霍向鮮卑,除非等鮮卑打完了,大王能告知天下他再也不走了,不然的話,外麵的百姓就還是持觀望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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