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顧守禮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渾身毛發炸開,臉色漲紅,強嘴道:“誰……誰說我不去了,我就是打算歇會再去。”顧村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想當初他為了娶夫郎,恨不得一天三趟往人家跑。春季幫著耕種,秋天搶著割稻,河裏撈條魚都要急吼吼的給送過去,逢年過節就更別提了,早早帶著東西去請人,處處殷勤。現在也就人家姑娘看上了這傻小子,若是別人,指不定怎麽嫌棄,還不想著跑勤快點,到時候人家不把女兒嫁給他了,看他怎麽辦。顧守禮陡然被阿爹揭了底,又瞧見顧庭風臉上戲謔的表情,更加羞臊不堪,脖子上的青筋都憋不住了,也不再說什麽留下的話,低著頭匆忙逃走。宴清霜在灶房都聽見村長的吼聲了,忍不住和相公相視一笑,想要娶人家姑娘,的確不勤快點可不成。顧庭風回來就連著幫按了三天年豬,第一天是村長家,還是和往年一樣,人多得不行。還沒進門就裏裏外外圍著,加上今年顧守禮嶽家也來了,更是熱鬧。眾人瞧見顧守禮難得穩重,真有那麽幾分成親後漢子的擔當了,暗道這親事果真成了。可惜還沒正經多久,待老丈人進門後,那挺了一早上的胸膛腰背,瞬間佝僂成一團。嬸子阿嬤們看了直撇嘴,說他小孩心性,不過都沒什麽惡意。大家從小看著他在村子裏上躥下跳,知曉他隻是玩心重了些,沒什麽壞心眼。漢子都一樣,成家後就好了,聽說那陸家姑娘也是頂漂亮的,關鍵還勤勞能幹。前幾年陸父到鎮上做工,出了岔子,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家裏裏裏外外都是那孩子一把抓的。村長夫郎聽著也很是感歎,自家兒子一時犯渾,直言不去相看陸家,這誰聽了不多心啊!不拿掃帚打出來都是人家明事理,好說話了。好在自家兒子傻人有傻福,入了陸家姑娘的眼,人家才能不計較,把親事這麽順利的定下來。殺完豬就是吃吃喝喝,尤其是漢子們聚在一起,這酒自然少不得,喝的都是村裏自釀的土酒燒刀子。這酒味別提多熏人了,可冬天就是要喝這個才痛快,一口下去,全身熱呼呼的,那大海碗就沒見幹過。女眷夫郎們在屋裏瞧著也不敢管,怕自家漢子覺著婦道人家管太多,多嘴,丟麵子,這樣回家少不得要鬧一頓,更甚者摔東西打罵的都有。顧庭風大半年沒喝了,就炙羊肉那回跟著喝了一些,這會兒聞到濃烈酒香,肚裏饞蟲也被勾了起來。端著幹了半碗後,見夫郎擰著秀氣的眉,頻頻看過來,他抹了一把嘴角,頓時收斂許多,隻顧埋頭吃菜,隻有在推脫不過才拿一下酒碗。旁邊婦人夫郎們看了,紛紛打趣說還是宴清霜有本事,把家裏漢子管得服服帖帖的。宴清霜聽著訕訕一笑,喝酒乃漢子本性,他自然不會拘著顧庭風,隻是酒喝多、喝急了容易傷身。不過也是相公脾氣好,無論他說什麽都聽進心裏,從不會讓他擔心。等幫完吳大壯和邵大嬸家殺豬,顧庭風也趁機請好幫忙的人,期間還去了一趟陳秋菊家,等回來見他衣襟上全是血。這幾天走在路上都全是豬毛血水,宴清霜還以為他是在哪裏蹭到的豬血,叫他脫下來自己拿去洗了。顧庭風搖搖頭,自己拿著盆子蹲在井水邊搓洗幹淨。第188章 年豬今兒自家殺豬,來了不少人,宴清霜比不得去年時候,就沒怎麽跟著忙活,灶房裏有嬸子們幫襯,他頂多就是動動嘴皮子。外麵有顧庭風招呼著,盆子、磨好的殺豬刀一早拿出來,免得到用的時候著急忙慌找不著。因此等幫忙的人都送走後,宴清霜精神頭依然很足,不見半點疲憊,望著堂屋油布上堆得小山似的豬肉,臉上別提多高興了。今年的年豬比去年那頭大很多,剛卸下來就有漢子拎著估計了一下,淨重差不多在三百斤左右。又是自家養的,能不高興嗎。顧庭風臉上也帶著笑意,動作利落的給規整好,該醃的醃、該切的切。怕年夜飯又把大豬頭給忘了,他還特意先把上邊的毛刮掉,放在顯眼的位置,這樣一進門就能看見。而且這天氣冷,也不怕放壞,臘腸臘肉自是不能少,今年還特意分了些腸衣出來做臘排骨。本想著自己一手包攬了,不麻煩夫郎沾手,可他做力氣活還行,一碰到這輕巧活計,就顯得有些粗腳笨手。菜葉子還沒包裹嚴實,中間就戳了個大洞,就連柔韌的腸衣也難逃他大掌,硬生生被撕了個口子。顧庭風訕訕一笑,忙又拿起一塊菜葉補救,可還沒等他蓋上去,沒拍緊實的豆腐就散落回盆子裏。宴清霜坐在火邊掩嘴輕笑,相公從早上忙到現在,外麵天都黑了,不料最後被這血豆腐和臘排骨難住了。他把攏在膝蓋上蓋腿的小被拿下來,放到凳子上,走過去幫著相公一塊做。外麵天愈發冷,寒風呼嘯著從門縫裏灌進來,小黑小黃不長記性,頭埋到灶膛裏,屁股撅著呼呼大睡。有了宴清霜的幫忙,臘排骨和血豆腐很快就裝好了。顧庭風起身把地上東西收拾好,臘排骨紮孔,掛到炕上,等把裏麵的血水滴出來,過兩天跟著臘腸熏。看向夫郎:“困不困?灶上水滾了,我打水給你洗腳,剩下的咱們明天做。”宴清霜咬了一下唇瓣,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還早,不想睡,我……我有些餓了。”今天他沒幹什麽,早上院子裏忙亂,他被相公和嬸子們勸著在房裏休息,隻有吃飯的時候才出來。下午又都是相公一個人在忙,他就在火邊取暖,半步沒挪開過,晚飯他們吃得還算晚,可他就是覺著餓了。話音剛落,肚子就跟應景似的,咕嚕咕嚕叫起來,宴清霜難得紅了臉,結巴著想為自己辯解一下都不知該如何言語。顧庭風湊過去碰了一下他唇瓣,那上麵被他咬了兩個牙印,顯得愈發紅豔。笑著道:“餓了怎麽不早說,飯菜都是現成的,喊一聲,我給你熱熱就能吃了,何必餓著自己。”宴清霜:“………”他倒不至於連個飯菜都熱不了,隻是相公一整天忙得團團轉,他哪好意思張口說自己餓了。顧庭風也未再多言語,起身給夫郎熱飯菜,他說現成的不假,這殺豬菜隻會往多了做,少了不夠吃要被人嫌棄小家子氣的。兩口鍋都裝了殺豬大菜,豬血青菜旺子和白肉,下麵壓了一攏油潤粉腸,這東西稀罕著呢。倒不是舍不得給幫忙的人吃,隻是粉腸,還有腰子、豬心這些,一頭豬攏共就這麽點,全拿出去也不夠大夥分。所以無論是在哪家幫忙,做飯的嬸子阿嬤們都會默契的把這些留給主人家自己吃,不擺上桌。顧庭風知道夫郎喜歡吃這個,全部舀到罐子裏煨熱,又熱了些豬血旺子,下了兩棵新鮮菜心跟著煮。宴清霜拿了兩副碗筷過來,還沒等煨熱一點,先夾了塊粉腸送進嘴裏。顧庭風瞧他真是餓了,也不攔他,隻問道:“要不要炙點豬肉吃,晌午我留了一塊沒搓鹽的。”“嗯,要吃。”宴清霜迫不及待點頭,早上院子裏起了火堆,漢子們殺完豬就順手割些豬肉去炙,他在屋裏都聞到味了。顧庭風拿刀割了半條花板,放到火上烤到滋滋冒油,兩人在上麵撒點鹽,或者拿在鹽碗裏蘸一下,味道很是不錯。小黑小黃聞到味,覺也不睡了,嗅著鼻子爬起來,蹭到旁邊,討好賣乖要吃的。顧庭風丟了幾塊在地上給它們。宴清霜咽下嘴裏的肉,笑笑說:“明兒你去鎮上把東西買回來吧,我估摸著要下雪了,省得到時候路上不好走。”“好,”顧庭風答應著,“除了爆竹、對聯、年畫、門神、香燭紙錢、瓜果點心這些,其它還有什麽要買的嗎?”過年最重要的就是這幾樣,家家戶戶才殺了豬,不缺肉,所以葷腥都不用買。臘八也剛過兩天,各色豆子買過了,一時半會,要備的年貨,他能想到的也就隻有這些。宴清霜雙手不自覺的……垂眸思索,“過年添福氣,還得扯塊紅布回來接喜。”——過完這個年很快了。“另外除了桃符春聯,院門上再掛兩個紅燈籠,我打了好些絡子,桃樹上也掛。”“還有沒開過刃的剪刀也得買一把回來,日後放到床邊給……辟邪。”顧庭風一一應聲,旋即想到什麽,“師傅那兒的禮我今天一並送了,初二走親戚就不過去了,等琛哥再休養一段時間,正月十五他們一家過來,和我們一塊包元宵。”“真…真的?”宴清霜欣喜的看著相公,“是師傅親口跟你說的?”顧庭風捏了一下夫郎臉頰,又在他額頭親了一口,才笑著說:“我何曾騙過你,前幾日去鎮上買豆子的時候就商量好了。”“還有我給琛哥拿去賣的狐皮、兔皮子,琛哥說大賺了一筆,等來家裏再同我們細算。”這個宴清霜他也是知道的,那些貨物銀兩,被養馬村的搜刮走後,並沒有來得及處理掉。陸師傅他們都是一群老人精了,待確認陸琛沒事後,怕那些東西被官府的人繳獲,第一時間挪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鬧元宵也不錯,宴清霜雙眼異常明亮,溫順的蹭了一下相公手。“這樣的話,鎮上懶得跑,年貨你一次多買些,師傅喜歡喝酒,酒水少不得。”“好久沒見過源源了,路上遇見什麽小玩意,買件回來哄他,再給我買塊甑子蒸糕回來,想吃了,其它的你自己看著買……”“好。”顧庭風認真答應。臘月二十,鎮上一派熱鬧景象,貨郎攤販,備年貨的人絡繹不絕,摩肩擦踵。青石板上香燭元寶高高堆起,火紅爆竹包了紙皮存放,各色花燈製作精巧,形狀各異。四方、八角、雙魚、花、鳥等,琳琅滿目、美不勝收。圓燈、提燈左側下方還垂著五彩長流穗,看得人眼花繚亂。雙喜、鯉魚、龍鳳、梅花絡,香囊福袋一個挨著一個,掛在身後木架上,猶如華麗婦人打扮,在寒風中環翠叮當,綽影搖曳。今年宴清霜來不了,鎮上哪怕再熱鬧,顧庭風一個人也不覺得有看頭。聽見街道兩旁吆喝叫賣,徑直往地方走去,買好東西給了銀錢就去下一處。第189章 掃雪一進入臘月,時間就變得格外快,好似都在等不及,想要迎接新年了。一連下了三日大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臘月二十六送走灶神。次日顧庭風和宴清霜緊接著灑掃迎新年,擦灰撣塵收拾院落屋子,裏裏外外拾掇得一塵不染。顧庭風從牆上拿了大掃帚和鐵掀,在外麵掃雪鏟雪,院子裏雪下得深,尤其是夜晚,起來院裏栽的兩棵桃樹都被覆蓋了大半。冬日閑下來,饒是不懂情趣的農人看見這皎潔白雪,也生出兩分閑情逸致,站在外麵欣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