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人除了原來的村長一家,所有人都很滿意。“蔣老頭人不錯。”孫大娘說。對於洛河村的村民來說,誰當村長對他們的影響都不大,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正月十五元宵節,李欣一大早就來了家裏,說要去看燈會。李欣說:“戚書寧想去看,說馬上就要要院試了緊張,我爹讓我帶他出去散散心,剛好有元宵燈會,就帶他去看看,你跟我們一起去唄。”陳慶麵露難色,燈會並不在鎮上,在縣城裏,而且聽說結束的時間也晚,也就是當天根本就趕不回來,他從來洛河村開始,就沒有夜不歸宿過。“去一趟唄。”孫大娘在一邊幫腔,“你還沒去看過燈會呢吧,很好看的。”“要在外麵住,不方便。”陳慶搖頭,又轉頭看向李欣,“你看了回頭告訴我就行啦。”李欣看他確實是不想去,隻是做罷:“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陳慶點頭,孫大娘還是覺得遺憾,對陳慶說:“ 你該去看看的,縣城裏的元宵燈會很好看的,我很多年前去看過一次,尤其是花燈,做得很好。”陳慶笑了笑:“以後總有機會去的嘛。”孫大娘歎氣:“也是,人家小夫妻去的,等你以後成親了,再去也是一樣的。”李欣走了之後,陳慶跟孫大娘兩人開始搓起了元宵,今天倒是沒見周遠上門,孫大娘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到了晚上,周遠才回來,手上還提著盞花燈,陳慶從他手上把花燈接過來:“你去燈會了?”周遠點頭:“有點事去了縣城,沒到燈會開始的時間,就隻買了一盞燈回來。”他一路上大搖大擺提回來的,有話多的還問他是不是送給心上人的,周遠隻是笑了笑。他把花燈給陳慶之後,孫大娘讓他在家裏吃元宵,他答應了,轉頭又回了一趟家,帶來的是上次從京城帶回來的那匹紅布。“現在正月十五,到三月底也沒幾天了。”周遠把布放進陳慶懷裏,“你是想要自己做嫁衣,還是找人做?”陳慶抬眼看他:“我自己做吧。”孫大娘把元宵端出來,也看到了這匹紅布,她用手背碰了碰,感受到了這匹布像絲一樣的觸感:“這布真好啊,用來做嫁衣穿在阿慶身上,一定很好看。”陳慶難得地沒有臉紅,他把布抱在懷裏,很認真地說:“我會好好做的。”吃一碗元宵用不了多少時間,十五的月亮正圓,院子裏月光落下,像是鋪了滿地的霜。孫大娘看了看坐在院子裏的周遠和陳慶:“你們出去走走吧,別辜負這麽好的月光。”走出院子,周遠還記得陳慶說想看月亮,於是牽著他的手往後山去,陳慶縮了縮脖子:“帶我去哪?”“去看月亮。”周遠回答。今天的月光太好,山路也並不難走,很快就到了後山,周遠看到一棵有二人合抱大小的樹,一邊的樹枝向側麵延伸。周遠問:“會爬樹嗎?”陳慶搖頭,他的故鄉沒有這麽大能夠爬上去的樹。於是周遠把他像抱小孩兒一樣用單手抱起來,用另一隻手去爬樹,陳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但最後周遠穩穩地把他放在了樹上坐下。陳慶從來沒在這個角度看過洛河村,月光像是一層紗帳 ,蒙在了整個村子的上頭。“原來在這裏看村子是這樣的。”陳慶看著村子,周遠看著他。他沒聽見周遠回話,於是側過頭去看他,察覺到周遠一直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你看著我幹什麽?”“好看。”周遠捋了一下他的頭發。陳慶轉過頭,隻當周遠在說月色。月亮高高一輪掛在天上,像是伸手就能碰到。周遠坐在他身邊,沒什麽看月亮的心情,陳慶看月亮,他看陳慶。以前在軍營裏,也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慢過,到三月還有兩個月,卻是度日如年。“村長家的那件事……”周遠聽他的話,挑了挑眉:“什麽?”“不像你們說的那麽簡單對嗎?”陳慶隻是看起來笨拙,但他私下想事情的時間很多,隻是不說出來而已。既然他已經猜到了,周遠也就沒有再想著瞞他,他把那天的事情細化了一下告訴他:“如果不是他們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會做這些。”陳慶看了他一會兒,又移開目光,隻是在他移開目光的時候,周遠聽見了他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周遠沒讓他頭轉過去,一雙大手直接扣住陳慶的下巴,讓他跟自己對上視線。陳慶掙脫不開,一雙眼睛有些無辜地看著他:“怎麽了?”“你歎什麽氣?”周遠問。陳慶沒想到自己那麽小的動靜都被他發現了:“我沒歎氣。”“有什麽話要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周遠說,陳慶就是這點不好,有什麽都自己憋在心裏,這不是個好習慣。“我真沒想什麽。”陳慶撇嘴,“有點冷,回去了?”周遠隻是沉沉地看著他,陳慶被他看得心裏有些發毛,說話的聲音都抖了起來:“我……”周遠朝他湊近了一些。陳慶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他忘了自己坐在樹幹上,差點掉下去,被周遠一把抓住,兩人就離得更近了一些。陳慶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靠得這麽近過,上次在夜裏親了周遠下巴一下已經是他做過的最出格的事情了,這會兒周遠靠他這麽近,他的手搭在周遠的手腕上,有些止不住地顫抖。或許從前周遠還會問一句陳慶是不是怕他,現在是知道陳慶就是害羞。“回,回去了吧。”陳慶鬆開抓著周遠的手,不敢看他,但手沒能收回來,而是被周遠握住。“好。”他嘴上應了,但一點動作都沒有,隻是抓著陳慶的手一直打量。陳慶知道自己的手不好看,手上很很多大大小小的淤痕,手指也不纖細修長,反而有些短胖,而且在來洛河村之後,他第一年有些不太適應這裏的氣候,手上生了凍瘡,第一年生了之後,後麵每年都會長,不過這會兒好了一些,但還是有些痕跡,不太好看。於是他就想著把手收回來,但周遠攔著不讓。“這裏是怎麽傷到的?”周遠把他的手拿到眼前,指著手背上的一條淤痕問。陳慶搖頭:“不記得了。”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這一點點的傷好像沒什麽值得在意的。“凍瘡像是好了一些。”周遠輕輕碰了一下他手上的紅腫的地方。陳慶點頭:“你帶回來的凍瘡膏很有用,而且天氣也暖和起來了。”周遠握著他的手親了親:“下次有機會的話我會多帶點回來,可是我聽說熱起來手會更癢的。”陳慶結結巴巴:“不,不會,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了。”陳慶隻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而且原先凍瘡的地方都開始發癢,不僅是手上,他的脊背上也像是有蟲子在爬,心口更像是被貓抓過一樣。周遠靠他更近了一些,陳慶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沒有再往後退。周遠的吻落下來的時候,陳慶抓緊了他的手臂,隔著衣裳,周遠都能感覺到他掐在自己手上的力度。不再像是上一次輕輕落在下巴上的吻,這一次他們離得很近,唇貼在一起的時候陳慶甚至都忘了閉上眼睛。他就那麽睜著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周遠。四周太安靜了,他隻能聽見周遠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唇舌交纏時的一點水聲。陳慶的腦海裏閃過了很多畫麵,花燈,紅布,月亮,玉米,小麥,很多很多。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周遠的手握著他的肩膀,又是一個吻落在陳慶的眼睛上。月亮似乎就掛在樹梢邊,亂人心神。陳慶的眼睛比月亮還亮,周遠想。第43章 正月十五過後, 時間就像是飛一樣地過去了。二月二,陳慶給自己修了頭發,把發尾那些開叉的, 毛躁都剪掉, 晚上周遠過來,陳慶又幫他也修了修頭發。二月初五, 李欣和戚書寧啟程去府城, 院試在二月初九開始,周遠同行, 是因為接了一樁差事。二月十五, 陳慶和孫大娘開始了春耕,首先是整理自己家門口的菜地, 豌豆已經成熟,陳慶把豆莢全部收了,又把菜地鬆了土, 重新種上新的菜。麥地也需要除草,還需要施肥。他跟孫大娘一起,順帶著把周遠的地裏的雜草也都清理幹淨,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要準備施肥。每到這個時候, 村裏總是縈繞著農家肥的味道,哪一處都不例外,等終於結束施肥的這段時間, 陳慶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個幹幹淨淨。周遠的地太多,陳慶跟孫大娘實在沒辦法幫他把肥施了, 還是他走之前吩咐孟柱子, 讓孟柱子在村裏找的人幫他施的。轉眼就三月初一,李欣和戚書寧從府城回來, 李欣沒有說戚書寧考得怎麽樣,隻說府城風光很好,邀請陳慶什麽時候也去走一遭,他們本來應該早就回來,不過李欣帶著戚書寧去了一趟他外祖家,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出門一趟太久,李欣打算回家住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換季的原因,張茵這些日子身子又有些不好了,請了大夫來看大夫支支吾吾,隻說可能是因為換季,沒什麽大問題,但李欣一點也沒放下心來,戚書寧也依他,兩人又住回李家。張茵似乎有些著急,她問李欣,周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成親。李欣狐疑,但見她又隻是關心,就說去問問。周遠比他們要晚回來幾天,回來的第一時間是去陳慶家報平安,聽說了張茵身子不適又轉頭去了李家。李鐵匠最近忙著找修房子的匠人,他已經跟新村長定好了給李欣的宅基地,過些日子就要動工,等周遠回來,再讓他幫忙去找了先前幫他修房子的匠人,周遠自然是說好。隨後又去問候張茵,張茵拉著周遠說了好一會兒話,又問他打算什麽時候成親,周遠便說盡快。陳慶的孝期馬上就要過去,又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要趕在夏收夏種之前就把親成了,不然到時候很多事情夾在一起,這會兒陳慶家裏已經開始種玉米了,他也幫著挑了好多次水。於是在三月十五的時候,周遠換了一身新衣裳,提著幾份禮,去了李鐵匠家。聽他說明了來意,張茵止不住麵上的笑,隻是周遠看她,覺得她的麵色又蒼白了些。“您身體還沒好嗎?”周遠問。“老毛病了,過幾天就好了。”張茵不太在意,她是久病成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所以要趁著這段時間,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張茵想了想:“後日是個不錯的日子,我請花媒婆上門提親去。”她又問:“東西你都準備齊了嗎?”周遠搖頭,他是第一次成親,什麽都不懂。“那我說,你記下,明日還有一天的時間,來得及準備。”周遠聽得很認真。“大概也就是些點心,幹果,糖塊,雞蛋,一塊肉,一包茶,咱們村裏人也不講究別的,這些都用紅紙包了就行。”張茵耐心地說,她雖然有些急,但還是耐心。“隻是這些就行嗎?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