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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會大廳內,燭光搖曳,金碧輝煌。


    格裏安與黑德維希穿梭於人群中,一邊品嚐著精美的佳肴,一邊提防著周圍人。


    他們與“牧羊人”短暫告別,約定明晚在宴會廳門口見麵。


    這次的宴會將會舉辦七天,時間還很充裕。


    “黑德維希。”


    輕聲喊了下同伴的名字,格裏安許久都沒再說話,專心致誌喝酒。


    喝到雙頰泛紅,他雙手插兜,先是說了自己對獨立戰爭的推測,隨後歪頭與黑德維希碰杯,開始講述他接下來的計劃。


    “首先,你需要一直扮演下格裏安·佐默,就像曾經那樣。”


    格裏安湊到黑德維希跟前,能聞到他嘴裏的一股奶油蛋糕味兒。


    再次幹杯,豪爽的笑容掩飾算計。


    “而後,我將會對亞曆山德琳娜坦白錯誤——我的意思是,我要告訴她,你、我與梅菲斯特構成的三人組當中,你才是身份地位最為尊貴的那個。我與梅菲斯特才是你的跟班。


    “接著,我會告訴亞曆山德琳娜裏夏德·佐默的死因,還會告訴她格裏安·佐默對皇帝克萊芒三世有著濃厚恨意。


    “總之,我將說出一切能讓亞曆山德琳娜感受到我們誠意的事實。


    “讓她相信,我們確實有充分理由加入邁克西姆·馮·溫特接下來的行動當中。


    “同時,我還會去說服梅菲斯特也加入獨立戰爭當中。


    “讓他竭力支持獨立戰爭勝利。


    “而你,黑德維希,你是計劃中最關鍵的,一定要扮演好格裏安·佐默的身份。”


    黑德維希品味著葡萄酒,擔憂道:


    “格裏安……你確定要摻和進新大陸的紛爭當中嗎?沒必要吧?”


    “當然,要不然我們來新大陸做什麽?難不成真去幫助咱們那個便宜爹找格雷琴的靈魂?”


    “我確實以為——”


    “嗬,我要是有這精力……早就當皇帝了。”


    格裏安將葡萄酒一飲而盡——他許久沒喝到沒摻蓖麻油的酒了。擲出酒杯,笑聲隱藏在激昂的管弦樂中,怒目圓睜,猛拍桌子,壓低聲音說道:


    “你難道不知道我非常討厭被人使喚嗎?


    “我要是聽了他的,因為他那跟性病似的威脅順從了,那我算什麽?


    “連狗都不如!”


    格裏安鬱悶地甩了甩頭,走出了黑德維希的視線範圍。


    過了沒多久,他回來了,頭發上帶著縷縷清水,看上去冷靜了許多。


    “我的前半生就像個足球,被位高權重者踢來踢去。哪怕我盡力挺直腰杆,但為了生存我依舊隻能是那個毫無尊嚴的賤人。


    “我明明心中的怒火燃燒到了極致,卻被冰冷的現實死死束縛,無法掙脫。


    “現在我到了全新的環境,終於有機會擺脫他人的擺布了,我不可能再走回囚籠。


    “對,格雷琴的靈魂,我會找到她。


    “然後當著他的麵——”


    格裏安惡狠狠說道:“讓她魂飛魄散!”


    黑德維希有些沒搞懂格裏安的腦回路,問道:


    “那……為什麽要打獨立戰爭呢?”


    “我說是為了解放殖民地,為了自由表達,為了公平審判,為了他媽的正義,你信嗎?”


    格裏安刮掉兩片麵包中的果醬,咬了幾口。


    “你在第一次認識亞曆山德琳娜時,就推測出了他們想要打獨立戰爭,而後才選擇跟亞曆山德琳娜套近乎的嗎?”


    黑德維希並未正麵回答問題,而是又詢問起其他。


    他有些害怕實則怒火衝天表麵卻又心平氣和的格裏安。


    這太像人渣爹裏夏德·佐默要開槍殺人前的模樣了。


    “是啊。”格裏安撒謊了。


    事實上,他讓梅菲斯特向裏夏德傳達自己要支持皇室時,他的想法很簡單——


    進入曼德利莊園後,攛掇邁克西姆·馮·溫特產生讓新大陸獨立的想法,進而打響獨立戰爭。


    這樣既可以讓帝國皇室頭疼,又能讓裏夏德·佐默感到惡心。


    誰曾想,獨立戰爭中出現了裏夏德·佐默的身影。(若是獨立戰爭勝利,新政權極大可能成為裏夏德的傀儡)


    因此,若是他百分百支持獨立戰爭,定會讓裏夏德·佐默爽到對著聖子衝。


    但若不支持獨立戰爭,格裏安也想不出其他對抗裏夏德的方法,他恨所有用高傲姿態對他下命令的人。


    於是,他打算用百分之二百的力氣支持獨立戰爭。


    讓裏夏德·佐默以為自己在此前加爾文宗的抓捕中變得順從,看清了新大陸上誰才是老大。


    最後,在裏夏德以為能操控新政權對神聖意誌帝國發動戰爭時,竊取獨立戰爭的果實——


    拿到跟裏夏德談判的資格。


    當個摧毀裏夏德計劃的恐怖分子。


    “但是……我覺得沒必要發動這種戰爭,這本就是不必要的吧?”黑德維希囁嚅道,也想不出別的話。“戰爭,會死很多人,就像科隆那樣。”


    “獨立戰爭是為了解放殖民地。”格裏安繼續撒謊。他不想對黑德維希解釋太多。


    黑德維希有些迷茫,抿了口酒,說道:


    “但就像你說的,商人們支持獨立戰爭絕不是因為什麽人權,而是為了利益。


    “對於百姓來說,無論是否獨立,他們的生活都遠不及曼德利莊園指縫間流出的糖漿。


    “戰爭受傷的隻有民眾啊!


    “打著人權與正義的名號……這其實……其實跟浮士德的做法也沒什麽區別吧?


    “說是為了群體的利益——


    “都是一己私欲罷了!”


    格裏安大笑起來:“難道你認為這兒的居民能選擇自己的死法嗎?”


    “可是——”


    其實格裏安挺喜歡黑德維希純善的性格的,作為在佐默莊園長大的孩子,保持著憐憫、善良等品質實屬不易。


    “認真聽我說!神聖意誌帝國與俄帝之間的戰火絕對會在近期熊熊燃起!


    “在我服兵役的那漫長的三年歲月之中,我真真切切地親眼目睹了咱們的軍隊變得越來越正規、越來越高效、越來越訓練有素!


    “新澤西的正規軍所展現出的風貌簡直就跟東線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毫無分別!


    “等到兩個國家真的硝煙四起、短兵相接的那一天,你口中那些普普通通的民眾,依舊會被無情地強行征入軍隊,被迫為了那殘酷的帝國主義去衝鋒陷陣、出生入死!


    “若是僥幸活下來——嗬嗬,你見過做夢都在喊著‘媽媽救我’的人嗎?


    “我見過。


    “他們嚎叫、爬行、恐怖地喘息、哭泣,而且往往蹲在一個角落裏沉默無語,盡可能把身子縮成一團,臉緊貼著牆壁……”


    說這些時,格裏安目光真誠,仿佛他真是個為民眾著想的善人。


    他一向是個有驚人扯謊天才的人,遇到需要說服他人的時刻,就會特別淋漓盡致地表露這種天賦。


    “所以你要做那個,殺了他們的人嗎?”黑德維希遲疑了。


    格裏安點點頭,他想抽煙,但該死的宴會大廳居然禁煙。


    這裏明明沒有孕婦跟小孩。


    “你若是士兵,你更想為了人權與自由而戰,還是為了那遠在大洋彼岸的皇帝而戰?


    “獨立戰爭,是塊比殖民統治高貴了不知道多少檔次的墓碑。


    “饒是上帝也會為了名為‘獨立戰爭’的大理石留下吻痕。”


    黑德維希苦笑道:“真是很好的詭辯呢。”


    他不再言語,酸楚翻湧。


    他明明記得格裏安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提服兵役前的格裏安,就半年前,半年前自己與格裏安還有那個代號“金毛”的人在工業區上空躲避“妖魔”時,他還能看見格裏安因民眾死亡產生的憤怒。


    那現在呢?


    隻是過了半年……


    他感到惡心,暈眩得厲害,喉嚨也刺痛得厲害。


    他試著閉上眼睛,但閉上之後人更難受了。


    “好了,我該回客房睡覺了,”格裏安擦擦嘴,朝宴會廳位於二層的出口走,“我吃飽了。”


    黑德維希停下揉太陽穴的動作,跟了上去,越往上走,那股眩暈感越強。


    “那……等會兒的會議……你之前不是說,今晚很有可能有一場針對獨立戰爭的會議嗎?”


    “沒必要參加。”


    格裏安停在二樓平台的欄杆處,望著宴會廳中的人。他忽然感覺從這站在高處、仿若淩駕於一切之上的俯視角度,那些在廳中穿梭、歡笑、交談的人類,是如此的矮小,如此的不堪一擊,如此的脆弱如塵埃。


    “這種造反性質的會議,但凡其中出現了文件,參與者就得蓋手印,將所有人變成一條麻繩的螞蚱。你也不希望格裏安·佐默的姓名出現在造反文件上吧?”


    黑德維希心跳加劇,張開嘴,滿嘴都是肚子裏的酸水的味道。“你怎麽確定這場會議上一定會有這種文件?”


    “直覺。”


    格裏安輕輕一笑,手指間夾一截香煙,往唇間送,轉身離去。


    剛走出宴會廳沒幾步,一個性感紅發大波浪女人站在門口,光滑的綢緞麵料仿佛是第二層肌膚,貼合她曼妙的曲線。領口恰到好處地開成一個優雅弧度,露出她白皙如雪的鎖骨。


    女人挽住格裏安的手臂,順勢靠上格裏安胸口,輕聲細語道:


    “再陪我去(通路)一次吧,人家有些急不可耐了呢。”


    周圍的賓客紛紛羨慕。


    在新大陸,一口柏霖口音的正點女人可不多見。


    格裏安有點兒爽到,但一想到梅菲斯特最喜歡的皮囊是那個大胸毛肌肉男,又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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