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上午,沈蓉發現隔壁那家一直緊閉的大門開了,那家人從縣裏回來了。


    沈蓉家兩家一左一右兩家鄰居,一家是劉金鳳家,另外一邊鄰居家的大門從沈蓉嫁給長生時,便一直都關著。


    沈蓉知道這家的情況,這家人在幾年前就去了縣裏上生活,沒想到這家人竟突然回來了。


    沈蓉洗完衣裳回來,還沒進家門便看到長生在隔壁忙進忙出的,挑水,劈柴,她的眉毛下意識抬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長生什麽時候對人這麽熱情了?


    這時,隔壁院子裏傳來了一道溫柔似水的聲音。


    “長生哥,你都忙了那麽久了,趕緊歇歇吧!”


    沈蓉沒聽到長生的聲音,但知道長生正在隔壁忙進忙出呢!


    她跟隔壁的人家不熟,沈蓉也沒湊過去,隻將衣裳一一晾起來。


    等她晾完衣裳,長生捧著一包點心從隔壁出來,臉上那喜滋滋的表情沈蓉隻覺得沒眼看。


    沈蓉原本還沒在意長生的異樣,可誰知轉個背,長生一溜煙跑進屋裏,拿出他最寶貴的木匣子,直奔隔壁那家。


    沈蓉恰好一回頭,看見了長生的動作。


    他拿那匣子大棗幹什麽?


    平時問他要大棗吃,長生每次都是一兩顆的給,至於那裝大棗的匣子,他可寶貴了,輕易不給她碰,沈蓉有些好奇長生怎麽突然把那匣子大棗拿出去,便悄悄地跟了過去。


    她剛靠近隔壁家的院子,便聽到裏頭長生的聲音。


    “給……這是我攢的……都在這兒啦!”


    “長生,謝謝你還記得我愛吃大棗,不過,不用啦!”


    “說好的……我給你攢著。”


    那道溫柔的聲音有些急了,“你這呆子,怎麽這麽不開竅呢?那是小時候約好的,可咱們現在長大了,都不作數了。”


    沈蓉在院子外聽了長生的話後,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王八蛋!


    她以前還當長生是小氣,把那幾顆大棗護得那麽緊,是因為他自己愛吃舍不得給她,可沒想到,他這竟是為別人攢的,誰說長生是傻子的?


    那傻子還能曉得討好別的姑娘?


    隔著有些破敗的籬笆,沈蓉看著院子裏的兩人,兒時的記憶浮在沈蓉腦子裏浮現。


    村西頭,一群孩子聚集在一顆棗樹下,還是個小蘿卜頭的沈蓉仰著脖子,盼著棗樹上的大哥往下打棗子。


    “哥,我在這邊,往這邊打!這邊兒棗子紅!”沈蓉二哥在樹下仰著脖子嚷嚷著。


    “這邊!這邊的多!”


    “不是!春生哥,你看那一片,全紅了,肯定甜!”


    “多打一點兒!再打一點兒!”


    “這是我哥打的!不許搶!妹妹你快撿呀!”


    小小的沈夏長夾在一群孩子中,跟其他孩子那樣,扯著衣裳,很快就撿了一兜子的大棗。


    他自己撿完還不算,撿小小的沈蓉站在棗樹下,便將兜裏的大棗往沈蓉懷裏一塞,又加入了撿棗大軍。


    沈蓉歪著頭,從兜裏拿出一顆大棗用帕子擦了擦,她剛將大棗放進嘴裏,便看到了呆呆站在一旁的長生,她隨手從自己兜裏挑了顆給長生。


    “給。”


    長生比她高,他低著頭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抬手接過來,在衣裳上蹭了蹭,放進了嘴裏。


    沈蓉又從兜裏抓了一把,上前大方的塞給長生,“我哥打了很多,給你一把。”


    長生默默地接過棗子,小心翼翼地放進兜裏,不知他想到了什麽,愣了愣,從另一個兜裏抓了一把紅彤彤的幹棗遞了過去。


    沈蓉有些吃驚,微微一愣後伸手想要接過來,沈春生在她身後喊了起來,“妹妹走啦!”


    “沈三娘,傻子的食物你也敢接,你就不怕吃了變傻子嗎?”


    “哈哈哈……”一群孩子嬉笑著跑了。


    沈蓉下意識縮了縮手,很快便被兩個哥哥給拉走了。


    大棗樹下,隻剩長生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傻傻地伸著胳膊,手心裏還捏著幾顆紅彤彤的幹棗。


    長生望著那些離開的夥伴的背影,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不解。


    他看了看手中的大棗,想起了奶奶。


    還算年輕的長生奶奶站在大大的鬥槍旁,扒拉著草藥,小小的長生墊著腳也幫著把草藥扒拉開,好讓鬥槍上的草藥曬得更均勻,


    慈愛的奶奶臉上盡是笑意,她從旁邊的簸箕裏抓了把曬幹了的紅棗,塞到長生兜裏,“長生知道幫奶奶幹活了,這大棗可是好東西,奶奶獎勵給你的,裝好了跟小夥伴兒分著吃吧!”


    長生把奶奶的話記在了心裏,可沒想到……


    長生一個人溜達到老皂莢樹下,他還沒進樹洞,便看到他常呆的樹洞裏有個小姑娘坐在裏頭嚶嚶地哭。


    那姑娘臉上有塊雞蛋大的紅色胎記。


    長生沒理,他擠進去,依舊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背對著樹洞口坐著。


    小姑娘看到長生進來,她趕忙抹了抹眼淚,悄悄地打量著長生。


    長生撿了根樹枝,在地上挖了個坑,然後掏出那半晴半紅的棗子放進去埋了。


    小姑娘歪頭好奇的看著,忍不住問道:“你幹嘛把那麽多棗給埋了?”


    長生跟沒聽見似的,也不搭話,抬腳把那塊土踩結實。


    小姑娘一臉可惜地看著長生腳下的那塊土,可憐兮兮道:“那是他們給你的吧?”


    說著,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長生依舊沒理,將自己兜裏的大紅棗拿了出來,寶貝似的一顆顆地數著。


    小姑娘哭得更大聲了,“嗚嗚……他們都不給我……”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長生一顆一顆地數著,這是奶奶給他的,比那青棗更紅,更甜,奶奶說了是好東西,還是奶奶獎勵給他的,比青棗更寶貴。


    小姑娘見長生不搭理她,一張臉都哭花了,“他們都不和我玩兒,你和我玩吧……好不好……”


    長生跟沒聽見似的,扒拉了會兒大紅棗,挑了顆最大的放進嘴裏。


    “我知道他們都說你是傻子,都不和你玩兒,咱們倆一起玩吧……我不怕被傳染傻氣……好不好……”小姑娘委屈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長生耳中。


    長生吃了一顆,兩顆,第三顆……


    “我家有大紅棗,我給你拿大紅棗吃,比他們在樹上摘的還要好吃……”


    長生依舊不理,一口氣吃到第五四顆,第五顆,第六顆……


    “我家還有糖,還有桂花糕,都是我娘從縣城裏帶來的,特別好吃,我分給你吃……”


    第七顆,第八顆,第九顆……


    “嗚嗚……你想吃什麽,我家裏都有,你跟我玩兒好不好?我不是怪物……嗚嗚……”


    等長生吃到二十顆的時候,小姑娘已經眼淚鼻涕抹了一臉,哭得不可自拔。


    長生好像終於意識到旁邊有人似的,歪頭看了看她,有些不安地往樹洞裏頭躲了躲,然後又往離小姑娘更遠的地方挪了挪。


    長生這一舉動徹底傷到了小姑娘的心,她頓時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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