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的清晨,伴隨著太陽的緩緩升起,船即將靠岸。tom讓人都留在屋子裏,自己獨自出去查看情況, 門一開,tom看著柳行之舉著的手,疑惑道:‘柳先生,你這是?’


    柳行之笑笑:“我們到站了,這就準備下船了,過來和你們告個別。”tom了然:“行,那你們進來坐,我去外麵轉轉。你們記得時間,可別錯過下船。”說完,tom大步走了出去。柳行之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拉著女友,和眾人打著招呼。


    方南雪見徐立帆並不太想說話,笑眯眯道:“你們這就要下船了嗎?先前雖然也知道你們到日本,但是你們真要下船了,我還有些舍不得。”陳謹言回道:“嗯,我們這就到了。此次一別,還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再見。不過我們在日本待一兩年就回中國,你們應該也是要回去的,說不定大家以後還有機會碰頭。”


    方南雪點頭,從自己的小包裏摸出一枚小巧的鑲了一粒珍珠的發卡,說道:“那你們多多保重。陳小姐,這個發卡送給你,算我賀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陳謹言臉紅的推辭:“不可,不可。你自己也在上學,怎可讓你破費。”方南雪就笑:“二位郎才女貌,又勇於反對舊婚姻,這點我是很佩服的。若是在中國遇到,無論如何我也要去討一杯喜酒喝,但是現在諸事不便,我也就隻能送這點東西表示下心意了。陳小姐不要推辭,我其實也是有事相求的。”


    陳謹言看了眼柳行之,見對方沒有反對,遂接過那枚發卡,見其小巧精致,添了幾分歡喜,便問:“方小姐有何事,請說來聽一聽,隻是我二人身處國外,能力有限,又與家族決裂,能做的事情不多。”


    方南雪想了想,確定自己所求不過分:“陳小姐放心,這件事您一定能做到。我想,如果您將來回國,如果剛好經過上海周邊的嘉源縣城,又恰好遇到一個叫池淨月的女孩子,請你把我們遇到的經過告訴她。”


    陳謹言好奇的問:“這位池小姐是你的?”方南雪笑了一下:“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想讓她知道外麵是什麽樣子 。我還不確定什麽時候能給她寫信,也不確定什麽時候能回去,所以托你替我轉達。當然,此事隨緣。”陳謹言明白了,既然隨緣,便是遇不到也不必刻意去尋找,當即應允。隨即跟著柳行之告辭離去。


    聽著船員在樓道間大聲喊著船已停靠日本橫濱港,該下船的準備好下船的聲音。方南雪對幾人說道:“你們說,那個伊藤能順利下船嗎?”朱召沉吟了一下:“我覺得他應該能下船,但是什麽時候發現東西不見了就不知道了。我估計到現在沒動靜是因為他一直沒開箱子。對了,帆叔,船大概會在橫濱停多久?”


    徐立帆想了一下:“半天,他們要補給淡水和食物。今天早上到,今天午飯後就開船。當然這是不出意外的情況。”其餘二人都知道他說的意外是什麽意外,但是都沒有對這個話題繼續深入,而是有些慶幸還好該毀的都毀了,沒毀的也都被人帶走了。隻是方南雪還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我就怕那人萬一再回來敲門把箱子放我們門口…”朱召聽到這句話,也有些無語,看向徐立帆。對方冷然一笑:“他若真的這樣不識好歹,我無論如何也要留下他。”


    朱召站在門口,看著旅客們匆忙著往外走的。要等下去過後,才會放新的旅客上來,感慨道:“也不知道這批人下去後,再上來的會有些什麽人。”徐立帆坐著看書,不動如山:“你先別想會上來些什麽人,隻說那個人到底會不會下去都不一定。還有那個死掉的山本,日本警方是否會調查也不好說。”


    tom是在新的旅客上船時回來的,一屁股坐在充當椅子的行李箱上,捶著自己的肩膀:“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我在中國待了這麽幾年都沒這麽累過。徐,你說這船能順利開嗎?”徐立帆一臉你猜的表情:“誰說的準呢。要是那個伊藤沒發現,或者發現的晚,肯定能走,要是發現的早嘛,那就難說。不過我得提醒你,如果那個殺手再來,不能再放進來了,我就怕萬一情況不對,他又把東西放我們這兒來。”tom也有些無語:“他要再來,我就得拿棍子打出去了。我可不管他是誰。”


    事情果然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在船預備起航的前一刻,他們收到了船被暫時扣押,全船檢查的通知。tom聽的有些火大,怒氣衝衝的去了船長室找他的朋友mark打探情況。回來時直接癱倒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說:“是那個伊藤發現了不對勁,說箱子被人掉包了,所以來接他的人找了警察上船搜查。不過好在已經下船的那一批有些走遠了,他們不能確定被掉包的行李箱到底是在船上還是已經被帶下了船。船上的人已經被通知回自己的房間了,馬上就有人來查船票和整個房間檢查。”


    方南雪問:“tom,那你看到那個人下船了嗎?”tom當然知道說的是誰,他搖頭:“沒注意,他們改變裝扮也是有可能的。殺手這個行業,喬裝打扮是很容易的。”


    方南雪說道:“你們說,那個伊藤還能順利下船嗎?那麽重要的東西,丟了隻怕懲罰不會小。至於那個殺手,又真的隻有這一個任務嗎?”tom搖頭:“誰知道呢?就算他和我們說沒有別的任務了,我們也不敢相信。就算他沒有任務,也不代表他不會再殺其他人。”


    船員又開始在過道裏大聲通知“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有旅客反應在船上丟失了貴重物品,所以稍後會有日本警官登船進行檢查,請各位留在自己的房間,看管好自己的行李,請大家不要驚慌,請大家不要驚慌。”


    此時,tom隔壁的房間門打開,一個留著短胡須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也不說話,就看著騷亂的旅客討論紛紛,過了半晌,那中年男人對著裏麵的人說:“沒事,說是有人丟了東西,要檢查一下。你不要怕。等會兒檢查的人來了,讓他們進屋看看就行。”那人說完一扭頭看到tom,對著tom點點頭。


    tom回了禮,看了眼徐立帆。徐立帆心念一動,示意方南雪從她麻袋裏找點東西送過去打個招呼。方南雪看了看徐立帆又看了看tom,認命的從麻袋裏往外掏。曬幹的蒜香花生、紅薯幹、薄荷糖、梅幹菜小燒餅……,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書,攤開來,每樣勻了一點,湊了一小堆,端著書走出去,笑眯眯的喊道:‘這位大叔,給,這個給你們吃吧。我看你們也不怎麽出來,今天難得碰上,這點零嘴你們留著打發時間。您找個東西騰出來,書我得拿回去。’


    那中年人回頭看到方南雪,笑了:“這怎麽好意思?你給我們了,你自己還有嗎?”方南雪也笑:“還有一些,夠我吃到美國了。您別客氣,大家同坐一艘船也是緣分。”


    那人接過去,說了句:“你稍等一下。”就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兒,那中年人走了出來,兩隻手都沒有空著,隻見他左手拿了一本書,右手也拿了一本書。他將兩本書都遞給方南雪,說道:“小姑娘,我也不好白吃你的零嘴,這本書借給你看吧。大家都是到美國的,你下船的時候給我就行。”方南雪沒有客氣:“那我就不推辭了,這本書我看到下船的時候再還給您。請問怎麽稱呼您呢?”


    那人:“我姓周。”方南雪禮貌回應:“好的,周先生,謝謝您的書。我姓方,您叫我小方就可以。”方南雪低頭看了眼封麵,好家夥,這位周先生給了她一本資治通鑒,她看著書就笑了:“周先生一看就是讀書人,出海都帶了資治通鑒,我不行,我隻帶了兩三本介紹歐洲風物的書,和您這本一比,難易程度連弟弟都比不上。我若是看到不懂的地方,可以過來向您請教嗎?”


    周先生笑了笑:“不要緊,你若是看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過來問我。不過我是和我的妻子一起住的,你要來的話得每天早飯後和晚飯前過來,其餘時間我妻子要休息。”方南雪自然同意:“好的周先生。”說話間,上船搜查的警官已經走到了這一層的另一頭,那位周先生見狀,對幾人說道:“檢查的人來了,我要進去收拾一下,就不和你們說話了。”方南雪回:“好的周先生,您自便。”


    這次搜查是從最底層的艙房開始的,到方南雪他們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當搜查的隊伍在方南雪他們的房間裏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時,基本就已經確定這場搜查不會有任何結果。當結果如方南雪所期待的發生時,方南雪也看見了搜查隊伍裏那個丟失東西的伊藤,看見對方慘白的臉色,心裏知道這個日本人隻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了,隻是對於試圖盜竊我國礦產資源的人,她實在是同情不起來。


    搜查結束後,tom再次去了船長室尋找mark,這次是過了許久才回來,tom帶回的消息是:伊藤咬死了東西還在船上,並且強烈要求警方追查山本的死因。但是拿不出憑證,也沒有找到任何山本死亡和箱子被盜的線索。日本警方很想把船扣住仔細調查,但是這個美國的船長非常強勢,拒絕配合,並且放話如果不放行,就要涉及兩國外交問題了。雙方誰也不肯讓步,目前處於僵持狀態。


    而朱召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他問:“帆叔,為何要讓阿雪去和隔壁的人打招呼?是他們有什麽不對嗎?”徐立帆解釋:‘隔壁的那對夫妻,很少見到他們出來,尤其女眷,我們在船上待了這麽些天,你們可見過長什麽樣子嗎?’幾人各自回憶了一下,紛紛表示沒有見過。徐立帆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這次的旅程很長,可是一個人居然能夠忍著十來天一直不出來,或者說她也出來過了,但是我們沒有見過。這本身就是很容易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


    房間有些悶,朱召打開門透氣,他好像有些悟到了,他說:“所以,您讓阿雪過去接觸接觸,是為了打探一下情況。但是我們好像也沒什麽發現。”徐立帆不置可否,看向方南雪:“阿雪,可發現了什麽?”


    方南雪說道:“這位周先生,是個讀書讀的很好的人,他給我的書,上麵有很多批注,全是讀者的心得,字跡工整,墨跡有新有舊,書頁有些殘破,是被多次翻閱的樣子。批注內容言之有物,絕不是附庸風雅。這就證明這是個正經讀書人。而書上有一些淡淡的脂粉香氣,雖然極其清淡,但是味道能從上船這麽些天持續到現在,說明這書是和帶有香氣的東西放在一處的,這證明同行的應該是女子。而且這味道聞起來比較符合老式的香料的感覺,說明應該是上年紀的女士用的。從周先生的年紀來看,如果是他的原配夫人,應該年紀跟他差不多。這個年紀的女人,大多還是比較傳統的,但是不至於傳統到連門都不出。所以很大概率上,這位女士應該是不方便出門。”


    朱召疑惑:“不方便出門?比如身上有傷?比如腿腳不好?”徐立帆鼓勵的看向方南雪,對方微微一笑:“應該是腿腳不好,但是不是受傷。如果受傷,那位周先生表現的不至於那麽平靜,而且從周先生的氣色來看,應該睡得還是不錯的,這不是一個照顧病人的人會有的氣色。如果腿腳不好的原因不是受傷,那就剩下纏足這一類的舊習俗帶來的不便或者是已經持續多年的或先天或後天的殘疾而導致的行動不便。”


    jenny有些吃驚於他們的發現,拉了拉tom的衣角,小聲說道:“我的天,這推理。”tom安慰的握住了jenny的手,說道:“他們推理厲害,但是你的拳頭也很厲害,我們不是一定要和他們比的。”


    朱召也有些目瞪口呆,抬頭望著房頂,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這麽一說,我感覺我是個瞎子,啥也沒看到。”方南雪安慰道:“這有什麽,我是女孩子,對於身邊的事情觀察的仔細一些。你要是留意,你也會察覺的。”


    正當此時,門口卻傳來幾聲鼓掌。幾人聊得投機,沒注意到什麽時候周先生已經出來了。方南雪見對方把他們的討論聽的清清楚楚,多少有些尷尬。但是對方卻是沒有提起此事,而是說道:“小方小姐分析的很仔細,也很善於觀察。不過這些都沒事,對於身邊事物觀察的仔細不是什麽壞事。我來是想讓你幫我翻一下那本書,看看是不是有一封信,我拿書的時候忘了拿出來了。”方南雪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一封已經比較陳舊的信了,連忙上前雙手遞過去。對方接了書信過後,對她點點頭,沒有多話的回了自己房間。


    當夜,又是提心吊膽的過。不過方南雪有了新的樂趣,那本資治通鑒顯然是經常被人翻閱的,原文雖然晦澀了些,但是有許多批注,其字體工整,偶爾還有單獨紙張寫下的心得夾在其中,方南雪如獲至寶,直看到半夜三更才在jenny的催促下睡去。


    到了第二天快到中午,tom再次從船長室打探情況回來時,終於帶來了好消息,船將於午飯後重新啟航,這個結果當然是船長強勢的堅持了意見後才得到的。所以日本警方隻得放棄持續調查的想法。而那個伊藤,聽說最後和警察離開的時候,麵如死灰。


    方南雪聽到這個消息時,正拿著筆記本查看昨夜看書的心得,聽及此,在昨夜的筆記後添上一句:“民國八年八月二十四,橫濱港,微風伴隨小雨。日本警方欲追查伊藤行李丟失和山本死亡之事件,奈何無線索,最終無功而返,船於扣押一日後即將再次起航。前路危險未知,一切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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