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興依言而坐,望了望周圍或坐或站的人,有些忐忑不安。


    此時此地,突然見到本已駕崩的先帝,他駭然又驚疑,還有一絲欣喜。


    白青杉待沈薑嚴厲苛刻,且有些冷淡;待祁興,儼然是一副慈父的姿態。


    沈薑對他缺少父子親情,但是,於祁興而言,他便是高高在上的父親。


    白青杉為祁興斟過一杯熱茶,自己喝過一口茶後,才帶著些許憤恨的語氣說著:“老七,自你出生後,我便十分喜愛你,可你終究不是嫡長子,做不得東宮之主,無法承我大統。朝中薑氏一族權勢滔天,若再讓太子繼承大統,這江山便是他薑家的江山了。身為帝王,外戚獨大是最不能容忍之事,所以,我才想盡一切辦法來壓製薑氏,壓製太子……就連替太子擇親,也隻是為他選了忠義侯的庶女。”


    言於此,他冷冷一笑,淡然自若的眉宇間似乎再現了帝王之時的淩厲冷酷:“哼!皇後想為太子選聶將軍的女兒,可謂是野心不小!老七,別看白青梓對你如何如何,他與薑家是一路人,虧得我先前那般寵信他,為他與聶將軍的丫頭聶雲笙牽了線,這頭白眼狼轉身便與薑家勾結在一處,一心想要破壞我的計劃。若非我早有準備,提前安排了金鉤門的人暗中將太子帶出了宮,如今這天下便是薑家的天下了!”


    說著,白青杉喚了花景生上前:“侯爺,詔書!”


    花景生恭敬地上前,從袖中掏出一卷黃捲軸,遞到白青杉麵前。


    白青杉又推到祁興麵前,和顏悅色地道:“老七,遺詔失了蹤跡不要緊。好在侯爺替我找回了遺失的玉璽,我重擬了一份詔書,隻要我再出麵昭告天下,帝王之位便是你的了!”


    祁興震驚得起身,惶恐不已地道:“遺詔上麵繼承大統的不該是太子麽?”


    “不是太子!”白青杉道,“我選的人,是你。”


    祁興還來不及出言,便聽到抱臂而立的花和奚發出一聲嗤笑:“原來,沈薑才是那個可憐人啊!替人承受所有的嫉恨與傷害,到頭來,也不過是為他人鋪路。”


    他不顧秦雨使勁攥著他衣袖的小手,上前一步,道:“十二年前的後宮之亂,是你主導的吧?你是想藉機除掉薑家,也除掉太子,是不是?”


    ☆、囚籠之爭誰為其主


    白青杉不知這個年輕俊俏的後生是何人,隻是看花和奚的這一身裝扮,也隻能猜到他在天一閣內地位尊貴,因此,在萬閣主的眼皮子底下,他並不敢言語嗬斥,隻能悶著腦袋不做聲。


    花和奚便當他是默認了。


    “和奚,不得無禮!”萬閣主輕喝一聲,道,“過來坐下!”


    花和奚隻得不情不願地過去坐下了,又向杵在一旁的秦雨招了招手,將她安置在身邊的凳幾上坐下。


    秦雨不願坐,花和奚知曉她是顧忌著天一閣的規矩,冷下臉正要訓話,萬閣主已發了話:“你也坐下!”


    糙亭內的六人雖是隨意而坐,但萬閣主坐在其中,卻獨有一股震懾眾人的氣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喝過一口茶,微微笑了笑,才緩緩地道:“萬某今日是要宣布一件事!一件被世人遺忘甚至誤會的事!”


    “世人皆傳天一閣閣主萬秋全乃當世‘鬼閻羅’,實不相瞞,世人口中的‘鬼閻羅’並不可怕,反而有些窩囊怕事,早在當年與‘毒聖’尹川合謀毀了天音閣後,便扔下偌大的天一閣逃命去了,逃著逃著便沒了命。”


    眾人心中駭然,臉上神色各異,唯有花景生一副不驚不怪的模樣。


    萬閣主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道:“萬某的身份,侯爺想必早已懷疑過了?”


    花景生不慌不忙地起身,向前走了兩步,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秋水先生。”


    萬閣主微微詫異:“侯爺是如何得知的?”


    花景生道:“花某與貴閣前任閣主接觸過,他並沒有萬閣主您這樣大的魄力與手段,花某早已存了疑。若非天一閣與江寧府尹明逢禮的交易被有心人透露給花某,亂了您的計劃,一直在暗中輔佐當今皇上的秋水先生也不會趕在這個時候失蹤。秋水先生,您便是萬閣主,或者說,您是萬秋全的孿生兄弟萬秋水。”


    萬秋水慢慢地點著頭,上上下下打量著花景生:“萬某果真沒看錯人,侯爺的眼力與心思,非常人能比。萬某與舍弟的身份,世人已無外人知曉了,侯爺竟能如此斷定——萬某確實不是原天一閣閣主萬秋全,隻是舍弟身亡前,將此重任交付於萬某,萬某不便露麵,隻得以舍弟的身份行事。”


    他這番話說得真切,令一旁的花和奚十分不適應。即便閣主對他多有關懷,可對這個性情不定的人,花和奚始終保持著警惕之心和距離感,從不會回應他的關懷。及至得知自己的身世後,對他人口中的“萬秋全”,他更是排斥。


    哪知,兜兜轉轉了許久,他排斥痛恨的生父,早已不在人世。


    萬秋水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十分陌生。


    “萬閣主,據我所知,天一閣與金鉤門該是無冤無仇,您為何要對沈金鉤的一對兒女趕盡殺絕?”祁興一句冷冰冰的質問,打斷了花和奚的思緒。


    萬秋水目光森然地盯住祁興,嘴角的笑冰冷:“無冤無仇?祁宏春這個人啊,總是太過仁義仁慈了,你們祁門的人若都懂得知恩圖報,就該明白,金鉤門,還有你身旁的這位父皇,都是你們的仇人!祁門的仇人,自然是萬某的仇人!當年,他們殺的是萬某的女人,搶的是萬某的女兒,這仇,萬某從不敢忘!”


    祁興驚得雙目瞪得滾圓,久久說不出話來。


    “您是……您是……”他哆哆嗦嗦地道,“是燕燕的父親?”


    萬秋水嘴角牽出一抹柔和的笑:“是。”


    祁興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許多的真相,因想到他與祁門老門主的淵源,隻能低聲懇求道:“孟巡與芬兒也曾是祁門中人,請您看在老門主的份上,放兩人一條生路。”


    萬秋水毫不容情地道:“叛逃祁門歸附金鉤門的人,不可饒恕!”


    祁興愕然;花和奚插嘴道:“妙手飛燕還曾經是金鉤門的人呢!江湖上如今還盛傳著沈金鉤的兩大得意門徒喜結連理的消息呢!”


    萬秋水凝著冰霜的雙目掃了他一眼,花和奚隻得噤了聲。


    秦雨輕輕扯了扯花和奚的衣袖,低聲道:“尊者,淩燕姐姐是閣主的女兒,是不是也是尊者的姐姐啊?”


    花和奚此時才意識到這其中牽扯而出的關係,心裏十分別扭。他見秦雨一臉的期待和歡喜,冷著臉道:“不許再在我麵前提起此事!我才沒有她這樣的姐姐!”


    秦雨看他自個兒較勁的模樣,暗自覺得好笑,此時隻能依著他的話應了一聲。


    而白青杉的心中早已不平靜。


    當年,他未察覺沈金鉤的心思,將“太子暴斃”一事暗中交給沈金鉤去辦,他自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偏偏疏於對四皇子白玄塵的防範,竟讓其暗中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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