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淩燕口中得知沈硯還活著的消息,她立即去安慰抽泣不止的沈沁:“沁兒,你爹還活著!他辦完了事,就會來接我們回家了!”


    沈沁顯然不信:“真的麽?”


    沈眉南笑著點頭:“姑姑何時騙過你了?”


    夜裏紮營歇息時,王淩燕見沈眉南三言兩語便將沈沁哄得睡下了,便喚她出了營帳,開門見山地提議道:“眼下四處混亂,又有天一閣的人在找你們,你們還是隨我們的軍隊一路去邊關。沈大哥身陷天一閣,想必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祁興會去與萬閣主交涉,你們安心待在軍營裏。”


    沈眉南再不願與王淩燕一路,但如今的處境,她別無選擇。


    沈沁還小,是沈家唯一的血脈,她得為她找個依靠。


    “你還當硯兒是你沈大哥?”沈眉南冷冷地譏諷著,“他被你傷了心,卻依舊處處為你,有時候,他對你的關懷,甚至超過了對我這個親姐姐!”


    王淩燕微微一笑:“我那時氣盛,說了氣話。有許多事,並非我想得那樣簡單,老爺子也好,金鉤門也好,遠比我所認識的要複雜。他如此為我,也不過是想掩蓋老爺子曾犯下的錯,想讓自己良心上過得去罷了。以他的立場,他所做的一切無可厚非,可他為了掩蓋老爺子的那些罪孽,便想置祁興於死地,這樣自私自利罔顧江湖道義的他,真的不是我所認識的沈大哥!”


    許是這一路經歷了太多苦難,沈眉南此刻竟也能心平氣和地聽進去王淩燕的這一席話。她微微一笑,幽幽地道:“硯兒他其實是喜歡過你的,你知道麽?沁兒她娘……眼睛和你很像。硯兒便是因為那一雙眼睛,才慢慢愛上了她。你以為他當年為何要離開金鉤門?”


    王淩燕愕然地看著沈眉南,心海久久不能平靜,竟似忘了言語。


    沈眉南並不看王淩燕此刻的臉色,依舊自顧自地說著:“他花費多年心血暗中組織人馬重建了金鉤門,也不過是想在你無家可歸時,記得回來,可你似乎越走越遠了。他與小生薑之間有個約定,你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知道的約定。”


    王淩燕聽到此處,腦中神經一緊,忙問:“什麽約定?”


    沈眉南道:“我不能說。”


    王淩燕蹙眉追問:“何時定下的約定也不能說?”


    “這個倒是無妨。”沈眉南笑道,“正是你與小生薑分開的半年後,小生薑不顧眾人勸說,毅然前往皇城救你之前。”


    王淩燕竟不知沈薑心中竟還藏著這等事!


    男兒之間的約定,她本不想去深究,可是沈眉南如今當著她的麵提出來,不管出於何種心思,她也猜得到沈薑與沈硯之間的約定,與自己有關。


    自金鉤門被滅後,她隻覺從前的自己太過無知單純。


    江湖,不是她眼中的江湖。


    人心,遠比她想像得複雜。


    但是,她始終相信,沈薑不會害她。


    沈硯,他的心思,她猜不透。


    有了花和奚引路,祁興順利地見到了天一閣的萬閣主。


    這個曾令江湖之人望風喪膽的“鬼閻羅”,祁興初見他的真麵目,想到他如修羅的殺伐手段,依舊有些心有餘悸。


    此時,站在他麵前的萬閣主,濃眉短須,麵正目圓,雙目隱隱泛著些許笑意,卻總讓人覺得涼入骨髓。


    祁興前來,主要為交涉,若交涉不成,才會動用武力。


    所以,隨他而來的祁門中人,皆被他安排在了暗處,聽他信號行事。


    他與萬閣主簡單客氣地說明了來意,高座上的人撫著下顎,輕輕笑道:“祁堂主的朋友好得很。萬某盼了祁堂主許久,不會讓祁堂主失望而回的。”


    祁興聽得糊塗:“萬閣主此話是何意?”


    萬閣主也不與他廢話,隻是扯了扯嘴角,道:“有人一直想見你。”起身之際,又對漠然立於一旁的花和奚說道:“和奚,你也來。”


    花和奚本能地有些牴觸,正待回絕,萬閣主又道:“你會想知道你的生身父親究竟是誰。”


    “不是你?”花和奚震驚不已,脫口而出。


    萬閣主搖頭笑道:“我不是你父親,你父親另有其人。想知道,便跟著一塊兒來。”頓了頓,他似想起了什麽,又道:“看你與秦雨那個女使者關係挺親密的,你體內的功法有了變化,看來是與她好上了……事關你的身世,你若將她當做自己人了,便帶上她。”


    被人當麵戳破他與秦雨那晚做下的事,花和奚隻覺難堪又惱怒,細細想來又有些古怪,立時警惕地問道:“你如何知曉我們……有了……”


    萬閣主道:“別忘了你這一身功夫是怎麽來的?”


    天一閣坐落於西蜀之地的綿延青山中,重樓高閣,飛簷走獸,處處彰顯巍峨氣派。


    祁興、花和奚與秦雨三人跟隨著萬閣主穿過幾座雕欄畫棟的樓閣,登上數百級石階,在一片蒼翠之中,見到了一間低矮的茅糙屋。


    屋旁的糙亭內,一人葛布粗衫,坐在木桌前煮著茶;一人錦衣華服,卻恭敬地垂首立於一旁。


    花和奚進了糙亭,才知那背對著他而立的人,竟是他最不願見的人——花景生。


    他此時腦中一片混亂,想不明白到底哪裏出了錯。在他看來,花景生與閣主本該是水火不容的兩人,不說是生死仇敵,卻也不會站在一處言笑自若地交談。


    而那淡然煮茶的半百老人,他隻有些許模糊的印象,卻怎麽也想不起此人是誰。


    反倒是祁興見了老人,才邁進糙亭的步子如同灌了鉛一般,怎麽也邁不出下一步。


    老人麵龐染了歲月的風霜,少了幾分盛氣淩人,多了幾分淡然寧靜。


    依舊是記憶中慈祥的麵目,依舊是疼他嗬護他的親人。


    他卻不敢認。


    老人的目光越過眾人,淡然的雙眼裏倏地亮起兩道歡喜而溫暖的光,嘴邊牽起了笑容。


    “老七,還認得我麽?”


    萬閣主笑著瞅了瞅呆然不語的祁興一眼,從善如流地坐在了老人右手邊的凳幾上,垂著眼眸飲茶。


    “十二年了,你認不出來也不奇怪。”老人緩緩嘆息一聲,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幾,笑道,“孩子,過來坐,讓我好好看看你!”


    祁興慢慢地移動著雙腳,在老人身前站定,顫抖著雙唇,哆哆嗦嗦地喚道:“父……父皇?”


    老人臉上的笑意加深了許多,眼角堆起厚厚的幾層皺紋,伸出雙手去拉他的手,不住地拍打著:“十二年了,你長大了……來了,就留下來吧!他人從父皇手裏奪走的江山,是你的,父皇替你奪回來!留下來,我們將失去的一切奪回來!”


    祁興連忙道:“我不要什麽江山!父皇,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白青杉道:“你不懂的,父皇都會告訴你。你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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