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回複得很慢,周鶴青劃拉著手機時不時退出來看消息,但等了很久都沒有回複。待到屏幕重新亮起的時候,顯示的卻是收款信息。六位數的後麵綴著他那可憐巴巴的全部積蓄,他盯著那串數字出神,很快,新的信息擠進了他的視野。——一夜暴富的感覺如何?——滾你媽——等這個暑假結束吧,我會把他的資料發你郵箱。周鶴青沒有回複,為了避免讓自己心煩,他甚至關掉了手機。他站起來,揉了揉自己因為長久蹲坐而略微發麻的雙腿,直起身來長長的吐出一股濁氣。熱水房裏進進出出,全是排隊熱飯的人,捧著飯盒麵帶倦色。周鶴青抱臂看了一會,想去他媽的,又回身去看幽暗燈光下長長的走廊和查房的醫生護士,他揉了揉因為長久饑餓而抽疼到麻木的腹部,又想去他媽的,連飯盒都不要了,轉身直接走向電梯。醫院旁邊餐館挺多的,周鶴青走進一家店,什麽貴點什麽,等到老板擺了滿滿一桌,他才拿過筷子大快朵頤起來,直到吃脹吃撐放停下筷子。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掉落~十點還有第三章喲~第3章徐鳴遠那個弟弟,周鶴青是見過的,叫徐閃亮,真不知道他爹媽是怎麽給取的名字,明明哥哥的名字聽起來就很正常。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早已記不清那小孩的模樣,依稀記得是個個子小小的,不太愛說話的小男生。看向大人的時候眼裏總是怯生生的,喜歡抱著書站在二樓樓梯拐角處等他,見他來眼睛便會亮一下,平日裏也不見他有什麽同學玩伴來找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也是,徐鳴遠比他弟弟大了十來歲,也就更沒什麽共同語言了。那時候周鶴青也不過是個窮大學生,為了貼補家用,經人介紹給一個富人家的小孩補習。他以為有錢人家的小孩,長到十三四歲怎麽著也得是個渾圓的小胖子,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外加成績稀爛班級倒數。但沒想到,這家夥瘦瘦弱弱,很懂禮貌,非得喊他一聲小周老師,然後坐在那裏兀自臉紅半天。說是禮貌,倒不如說是怕人怕生,用畏畏縮縮來形容也不為過。周鶴青啞然失笑,他這個半吊子算哪門子老師,他也不吃人,有什麽好怕的。隨後他給小孩出了套試題,還好還好,成績差這點他還是看準了的。他記得房間裏麵還有一把擦拭得很幹淨的吉他,偶爾周鶴青上課上得乏了,便想逗他讓他彈幾首。那小孩回頭看了一眼吉他,又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埋首繼續寫題去了。更多的回憶,隻剩下筆尖摩挲在紙張上的沙沙聲響。他不隻一次盯著小孩烏黑發頂的那個旋感歎道:實在是……太不可愛了。再多一點他就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就是那段時間他和徐鳴遠搞上的。乘著家裏沒人,給弟弟隨便扔張試卷就被徐鳴遠拉到房間裏抱在一起胡天胡地,嬉笑玩鬧後再出來給弟弟講習題。因此授課的時間變得無限延長,家長也不多說什麽,錢照給課照上。那段時間,周鶴青心情一直是雀躍著的,就連看弟弟都覺得分外可愛,時不時給他帶顆糖摸摸他的小腦袋,想象自己在摸徐鳴遠的狗頭,一不小心就會笑出聲來。不行,不能想徐鳴遠這個狗|雜|碎。周鶴青歎了口氣,煩躁地揉自己的後腦勺,站起來把新租的出租屋打掃幹淨。也就是等到弟弟快升高三的節骨眼上,徐鳴遠突然提出要分手,沒過幾天自己也被解雇了,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又太過莫名其妙,以至於自己想上門討個說法,都被徐鳴遠拒之門外。這麽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徐鳴遠是有什麽隱情,但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在玩弄自己的感情。周鶴青心裏咽不下這口氣,擦拭家具的力度越來越大,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一把將抹布扔到瓷盆裏,點了根煙坐在了地上。屋頂綠色漆皮吊扇吱呀吱呀晃起圈來。已經是七月中旬了,鶴青躺下枕在手臂上看著孜孜不倦的吊扇出神,當中貼著的標牌旋轉著由遠及近,略一眨眼就又回到高不可攀的簷頂。他夾著煙的那隻手朝空中點了點,細碎的煙灰飄下來滾進塵埃裏。就像徐鳴遠一樣。他站在原地,看著那個猶如神祇一般的人朝他走過來,他以為自己能夠伸手握住他的手,可到頭來不過是霧裏看花真真假假罷了。現在他知道,你若伸出手去,他必揮動他的扇葉削下你的血肉來。沒想到這年頭,連吊扇都是嗜血的。周鶴青打了個噴嚏,爬起來把煙慢慢抽完,又開始擰抹布擦桌椅了。現在母親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在沒有等到合適的□□以前,隻需要隔幾天就去醫院做次透析即可,一旦發現數值不正常就要住院調節。他擦擦臉上的汗水,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前進不是?更何況,和徐鳴遠那樣的天之驕子談過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也算是給他這樣本該平淡無奇的人生增加了一點彩頭。隻是——他翻出手機看了看,徐鳴遠自打上次給他發過微信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如果不是銀行卡裏躺著的六位數餘額,他簡直要以為這件事就隻是一場夢了。周鶴青歎了口氣,又把手機收了起來。這天實在是太熱了,汗水爭先恐後地從自己的心窩裏湧出來,湧得他頭暈腦脹,快要喘不過氣來,下午一定得去二手市場看看有沒有便宜的空調賣。他不知道這兄弟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一想到徐弟弟那副畏縮怯懦的樣子,難不成是哥哥看出弟弟喜歡男人,所以要找個男人幫他弟□□?而自己因為和徐鳴遠搞過彼此知根知底,又是高知好麵子絕不會輕易說出去,再者正好撞槍口上了,索性拿來用一用。哇,周鶴青感歎,有錢人的世界還真是有夠□□的。九月開學前的最後一天,周鶴青同往常一樣早上在家做好飯菜,陪母親去醫院透析,下午去學校幫導師整理資料,他幾乎以為這平淡的一天就要這樣過去了,但一條新信息打破了他的平靜。周鶴青跨著單車站在路邊,在看見手機界麵彈出“徐鳴遠”名字的那一刻,他說不清楚自己心裏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劃開手機界麵,上麵光禿禿的隻留了一張登記照。小男生長開了些,黑色短發,模樣青澀,麵貌同徐鳴遠有七分像,但更漂亮些。抿著唇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倒更像是高考時拍的登記照。他掐指一算,這家夥如今也有二十歲了,但願他不要記起自己是他曾經的家教老師。照片底下是——今晚十點半,春北路73號星海酒吧。周鶴青順手把手機關了。他把手機重新揣回兜裏,伸了個懶腰,腳一蹬踏板,單車歪歪斜斜滑出去很遠。春北路73號。從地鐵站出來要走十幾分鍾,穿進小胡同又要走十幾分鍾,等到麵前出現青的石板路,兩邊牆麵上繪滿了大片的塗鴉,才能在夜色深處裏聽見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響。霓虹燈將這條小街照得多彩又斑斕,在黑夜裏緩慢旋轉,連帶著感情都變得曖|昧不明。是放縱,是情|欲。僅僅是站在門口,周鶴青都能聽見裏麵此起彼伏的尖叫。平日裏,他是不太願意來這裏的。害怕暴露自己的性向是一回事,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又是另一回事,就像他骨子裏是個基|佬,但是卻是一個很傳統的基|佬。徐鳴遠以前就挺想把他帶到這種地方來,但他從來都不答應,沒想到居然為了徐閃亮破了先例。周鶴青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