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周鶴青站在玻璃窗前出神。海市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好天氣了,天空瓦藍鋥亮,萬裏無雲,獨留一輪紅日明晃晃懸在天邊,映在海上,海麵泛起的粼粼波光照耀在大廈上,照得他不得不垂下眼瞼。四十三層的高度令這座宏大而又不近人情的城市一覽無餘,芸芸眾生如同螻蟻,車水馬龍不過瞬息。他就這麽直愣愣看向窗外,誰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麽,那雙眸子黑暗清幽猶如一口深潭,即便是日光再盛,卻也無論如何照不進底。擺在桌上的茶水一口沒動,不知換了幾杯,盤旋而上的嫋嫋青煙不過片刻就消散了。依窗而站的這個男人英俊得有些過分,刀削般的下顎繃成一條冷峻的弧線,鼻梁高挺眼窩深邃。這樣一幅好皮相,隻要隨意擺出一幅憂愁哀傷的樣子,就能激發出廣大女性的憐愛之心。一如現在的秘書小姐。她抱著胳膊站在門口靜靜欣賞了片刻,才伸手敲了敲門:“周先生,徐總的會開完了,請隨我來。”周鶴青聞言低下頭歎了口氣,“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小聲給自己打氣,抬起頭來就又是一慣冷靜克製的模樣。他進去的時候,徐鳴遠剛放下眼鏡,金絲邊的眼鏡被男人順手摘下放到一旁,連同麵前擺著的合同和鋼筆——不是以前他送的那支。周鶴青坐在他對麵的那張沙發上,腰杆挺直,雙手服帖於雙膝,連著深呼吸好幾下才慢慢抬起頭來,卻見徐鳴遠雙手交疊靠在老板椅上,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說話。周鶴青張了張嘴,才發現喉頭幹啞難耐,幹涸的唾液將上下兩瓣唇牢牢貼合在了一起,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他有些懊惱剛才為何不喝口水潤潤喉?最後還是徐鳴遠開口打破了僵局:“你找我?”他見周鶴青長久不說話,便拿起一旁的文件看了起來。徐鳴遠不戴眼鏡的樣子看起來柔和極了,少了人情世故的圓潤,多了點少年時期的溫順,半點看不出他的冷血無情。“是……”周鶴青放在膝上的雙手猝然握成拳,“我……我需要一筆錢,不多,三十萬,我母親她……”徐鳴遠抬頭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需要錢找我做什麽?”旋即又把目光重新投放在麵前的文件上。周鶴青聽他這樣一說,當下心裏一空,背上憑空出了冷汗,尖銳的痛從心口傳來,令他站起來慌不擇路就想往外走。“誒,別急啊。”徐鳴遠放下手中的文件:“你怎麽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臭脾氣,就不能聽人把話好好說完?”周鶴青轉過去看他,發現徐鳴遠竟是在笑的,他每次這樣笑的時候,就像一個高高坐在雲端的掌權者,睥睨眾生,目空一切。“我可沒說不借你。”就這一句話,令周鶴青停下了腳步。徐鳴遠重新把眼鏡戴上,那雙迷人的鳳眼裏麵寫滿了算計,一如他正說著的話:“三十萬而已,以我們的交情我怎麽不會借你呢?”他說“交情”的時候,故意咬了重音,聽起來別有一番意味,又道:“這筆錢我也不用你還,也不管你要這筆錢來做什麽,但你知道,我是個商人,商人都是重利的。”他還沒說完就被周鶴青打斷了,他冷笑一聲不知是想起了什麽,讚同道:“確實如此。”徐鳴遠倒是沒生氣,“別說三十萬,我給你五十萬。我將這筆錢給你,但你要拿什麽東西來換?”話說到這份上,按照霸道總裁的路數,徐鳴遠就該說就算你的心不在我這裏,但我隻要你的身了吧。但介於兩人已經分手已久,而且還是徐鳴遠單方麵提出的分手,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周鶴青還是覺得心裏一陣陣發緊,連帶著喉嚨都幹澀起來。垂在身側的右手微微握成了一個拳,才能勉強克製住自己不要露怯。周鶴青問道:“你想要什麽?”徐鳴遠原本撐在腮邊的手往他那一指:“我要你……”周鶴青聽見胸腔裏傳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一聲蓋過一聲,振聾發聵的架勢令他整個人都暈眩了起來,說不清是狂喜還是酸楚。他勉強穩住心神,就聽徐鳴遠繼續道:“陪我弟弟一年。”那一瞬間,周鶴青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麵露驚訝的樣子顯然是取悅了徐鳴遠,對方笑道:“別那麽驚訝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弟弟你也認識的,算起來他也有……嗯……二十出頭了。你不是吧,你不懂?那我換個說法,陪玩陪|睡陪上床呢?”男人惡劣地笑了起來,“我倒不知道周大博士在象牙塔裏呆久了,竟然純潔到這個地步。”大抵是瞧見周鶴青臉色不太好,他語氣緩和了些,竟有些打商量的味道:“好,我們不說包養,我們就說談戀愛。我說,你不是學數學的嗎?這麽簡單都算不清楚?五十萬買你一年時間,即使是你畢業都拿不到這個數,也不需要你現在就開始。既不限製你的人生自由,也不毀你清譽,你就假模假樣跟我弟弟談個戀愛,吃吃飯,滾滾床單,順便把他的動態告訴我,這很困難嗎?我弟弟,你又不是不認識。”“還是說……”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你對我餘情未了?”周鶴青的瞳孔猛然放大了,他就像是光天化日裏被人一刀剖開了柔軟的腹部,內裏藏著點的心事全部被人扒出來一覽無餘,可他偏偏沒有辦法說不是——他確實對徐鳴遠餘情未了。分開這麽久了,他還是忘不掉這個人,每當他傷心難過覺得日子熬不下去的時候,開心快樂想要跟人分享的時候,甚至是路邊的一株小花,天上的一朵雲,他都會第一個想到徐鳴遠。這個男人給他帶來了太多太多的回憶,以至於分隔了許久,他還不能完全把徐鳴遠從他腦子裏剝離出去。“我|操|你大爺。”周鶴青拉開辦公室的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離開衡遠大廈不過四點半,還不到下班時間,街上行人二三,多是些沒有課或者逃課了的學生黨,三三兩兩抱在一起,嘻嘻哈哈從他身邊經過。周鶴青靠在路邊一家成衣店旁抽煙,與其說是抽煙,倒不如說是等待煙絲燃盡更為貼切。他並無旁的動作,隻是雙眼直愣愣地盯著麵前電線杆上的牛皮癬,上麵寫著——小額貸款無抵押,請撥打以下電話131xxxxxxxx。他看了很久,目光來來去去,風把未貼合嚴密的紙張一角吹得嘩嘩響,他便也跟著將目光起起伏伏。終於那猩紅的煙蒂快要燃盡了,積累得冗長的一段煙灰掉在他手上,燙得他渾身一個機靈,忙不迭把煙頭換到左手上拿著,右手甩了甩,裝作要扔煙頭的樣子往那小廣告邊上走去。而事實上,他也隻來得及扔煙頭而已。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就在他指尖撫到小廣告上的那一刻,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位環衛阿姨眼明手快地左手拿濕刷子往小廣告上一刷,右手持鏟刀飛快一鏟,那厚厚一遝不知道貼了幾摞複了幾層的紙就落了一塊下來。周鶴青尷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好,撫著紙的手往後一揚順勢落在自己後腦勺上抓了抓,一邊歎氣一邊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活像一個藏滿了心事的憂愁青年。隻有揣在衣兜裏的手顫抖著,指尖上下翻飛,薄薄的小紙條時不時被他揉成團又輕輕展開。他過了馬路,小跑幾步,進了一家小飯館打包一份清蒸魚和皮蛋瘦肉粥,才往醫院走去。等走到醫院住院部已經臨近七點了,大廳裏行色匆匆,來來往往的都是給病人送飯的家屬,提著拎著保溫飯盒在電梯門口井然有序站老長一條隊,隻不過大家的麵色都不太好,等前麵一小波人進了電梯,才沉默著如同搖擺的企鵝徐徐向前推進。雙數樓層的走這邊,單數樓層的往這邊,快快快,這還有幾個空位還能上。每到這時,周鶴青都想笑。短短幾天,他所經曆的一切都像一場夢,荒誕、戲劇,哪哪都不真實,卻又殺他一個措手不及逼得他不得不麵對。前麵偶然因為插隊問題兩撥人起了爭持,排在後麵的人探頭探腦,似乎終於在這死氣沉沉的人生裏找到了一丁點的樂趣與盼頭,個個翹首著期盼著,似乎也同樣要把自己的傷心難過宣泄出去。一直到保安請兩隊人出了隊伍,後麵的人才窸窸窣窣地趕上了。周鶴青護著飯盒,小心的在擁擠的電梯裏撐出一小塊地,他整個人都猶如失了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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