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對於弱小的人族而言,死亡如風,常伴其身,誰也不知道自己、家人乃至整個部落的滅亡,何時就突如其來地降臨了。


    對於獸族來說,則要看族群,太古凶獸橫行世間,除寥寥幾位大神外,誰都不懼,次一級的荒獸亦是上天入地,肆意妄為,唯有弱小的走獸淪為口糧,遭到人族的捕殺。


    唯獨神族,高高在上,自誕生起就無一位隕落。


    但現在,三皇之一的地皇神農,竟然死去了。


    天地同悲,眾神震動,齊齊下界。


    在烈山腳下,神農靠在一麵山壁上,神態平和,身側放著五穀百草,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有這五穀,獸族不用再同類相食,有這百草,眾生受創亦有法可醫。


    但這都不比神農身前的漩渦來得震撼。


    那裏通向一個全新的世界。


    不比天庭之高緲,不比大地之厚重,看似汙穢渾濁,死氣森森,又與陽世形成對立統一。


    正在這時,伏羲現身。


    “神上!”


    日神羲和和月神望舒行禮後,趕忙垂下頭。


    因為剛剛他們從伏羲的眼中,也看到了一抹恐懼。


    同為盤古所化,神農死去,是不是意味著伏羲也有死去的可能?


    “閻羅!”


    眾神驚懼,氣氛壓抑至極,直到伏羲開口。


    “在!”


    夜神閻羅出列,與日神月神同為第二批降生的存在,是神族中最為強大的幾位,周身籠罩在一片陰影中,恍若深邃的黑暗。


    伏羲下令:“去那個世界,建立地府,成為萬靈輪回之地。”


    “是!”


    閻羅領命,飛身投入漩渦中。


    此舉讓眾神議論紛紛,難道神農是因為開辟地府所在的世界,而犧牲了自己?


    伏羲知道不是。


    如他這般盤古本源所化,最接近天道的存在,早已預見到,當世間的生靈死亡達到一定程度,就會有輪回之所的開辟。


    這是天道所控,神農隻是發現入口,絕不會導致死亡。


    神農死亡的真正原因,是體內的本源消失了。


    這個世上,難道還有能奪走三皇本源的存在?


    不!


    絕不可能!


    那麽神農的本源,去了哪裏?


    正因為不解,伏羲才會恐懼。


    “我們會死麽?”


    神樹之上,夕瑤也環住顧承手臂。


    顧承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夕瑤舒了一口氣,又疑惑道:“那為什麽神農大神……會死?”


    “人族舍不得死,但對於先天生靈來說,永生得來的太過輕易,反倒對死亡生出興趣!”


    顧承看著神農的屍體,拉著夕瑤,向之鄭重行禮:“恭送地皇!”


    ……


    ……


    神農的死因終於被查明。


    一個麵如牛首,背生雙翅的幼獸落入眾神眼中,身上帶著神農的血脈氣息。


    神族想將它帶上天庭,仔細研究。


    然而那幼獸直接反抗,浴血奮戰,最終逃出。


    它不僅天賦異稟,還具備著獸族罕有的智慧,一路逃亡中,變得越來越強大,降服了許多凶獸,甘為它驅策。


    漸漸的,它開始挺直腰杆,直立行走,就像是天庭上的神族,傲視凡塵。


    它的脖子上,也掛著越來越多的獸牙,每一根的背後都是一頭太古凶獸的臣服或支持。


    最終,它向著漫天神明,張口怒吼出自己的姓名:“蚩尤!”


    “抓住他!”


    伏羲親自下令。


    他明白了神農的死因。


    神農是與**配,誕下了子嗣,將自己的力量傳給了蚩尤。


    三皇是盤古精氣神所化,相當於盤古的子嗣,而當三皇孕育了後代,他們的本源之力也會轉移到子嗣體內。


    這或許是三皇的最大“弱點”。


    不止是三皇,神族亦是如此。


    他們更慘,交合繁衍後會失去靈力,逐漸死亡,而且不能誕生子嗣。


    因此伏羲下達天規,神族不準相愛,更不可交合繁衍,稍有苗頭,就將打入東海地牢,永世不得釋放。


    且不說外界風起雲湧,人族依舊是小心翼翼地生存著。


    有熊氏族內,新一輪的成年禮正在舉行。


    火燃起來了,歌聲齊齊唱響,六名祭司圍著火堆,或持竹冊,或捧祭器,為首的老祭司高舉一根木杖,引領數名祭司唱誦著祭文。


    祭文的涵義似是而非,音節含混不清,像在極力模仿神族劃過天穹的英姿,那高不可攀的地位。


    數百少年跪在前方,驕傲地挺起胸膛,身側擺放著不同走獸的屍體。


    這是他們的獵物,同樣也是成人禮的證明。


    不過相比起來,最先一人的獵物,尤為出眾,讓所有人都為之心服口服。


    夔牛。


    形如龍,聲如雷,平日裏橫行無忌的凶獸,人族避之不及,竟被斬殺。


    所有少年看著那挺拔的背影,都目露火熱。


    那是少典與附寶之子,軒轅!


    有這樣的少族長,日後的氏族必能壯大!


    但軒轅對於這種代代相傳的古老儀式,雙目深處卻有種厭惡,當最後的大祭司令眾人叩首時,腰杆更是不肯彎下。


    直到身側兩位少年拉了拉他。


    左側一位身高丈許,最是魁梧,名叫力牧,右側一位麵容清秀,智慧蘊藏,名叫倉頡,皆是軒轅從小到大一起成長的玩伴。


    在他們的示意下,血氣方剛的軒轅不甘不願地俯首,完成了儀式。


    “可惡!”


    成人禮後,三個少年來到山丘上的秘密地點,軒轅憤恨,一掌拍出,頓時山石崩飛,大地開裂。


    力牧撓了撓頭道:“大祭司能跟天神溝通,我們打不過的!”


    倉頡則相勸道:“沒有勝利的把握,就要暫時忍耐!”


    軒轅呼出一口氣,冷靜下來:“我明白,但想要走出這片大山,這些祭司肯定會借天神之口,加以阻擾,我需要一種新的‘信仰’,帶領族人,打破陳舊的傳統!”


    眼見軒轅望過來,倉頡露出笑容,取來一杆樹枝,在地上寫出一行文字。


    力牧看得一頭霧水,軒轅大喜過望:“你真的創造出來了,屬於我人族的文字?”


    倉頡道:“我觀察鳥獸的足跡,歸納總結出了這些,最大的啟發,還是少族長教我的那種神文!”


    “先生說過,神文悟天道,也能明自身!”


    軒轅想到夢中那道身影的指導,緩緩地道:“形骸有盡而精神不滅,知識的積累,薪火的傳承,才能令我族真正強大!我族走出大山的日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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