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用毒物去對付野豬,野豬中了毒,肉還能吃麽?若是不能吃,那要來何用? “你杵在那發什麽愣?”何不同剛好找到東西,抬頭一看白馬,還以為他被嚇到發傻,“過來!戴上這副鹿皮手套。” 白馬接過手套,戴上,心中有了推斷。 何不同推了白馬一把,道:“那巨蟒跟個妖怪似的,常在這一帶為非作歹,圍獵也殺不死,反倒傷了我們不少人。我沒讓你去殺他送死,我要找一株毒草,那草就寄生在它尾巴上,你去給我取來。我們有言在先,非是何某逼你過去,而你是自己願意過去摘給我,懂?” 白馬點點頭,道:“自然。”他應了何不同的條件,卻並不立即行動。 何不同瞪著白馬:“怎不往前走,怕了?別是尿褲子了吧?” 白馬:“人還沒到齊,前輩緣何如此心急?” 何不同濃眉一擰,問:“你什麽意思?” 白馬笑道:“前輩多半已經計劃好了,想要用野物作為誘餌,將那巨蟒牽製住、引開或者迷暈,”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去取那毒草。” 何不同別過臉,喃喃道:“還有幾分聰明。” 不過多久,白馬先前救下的那名小童,果然拖著一隻大野豬趕到後山。那野豬已被仔細處理過,獠牙被拔掉,外頭看不出來,但體內想必是藏了什麽“料”的。 白馬把雙刀插在後腰上,將衣袍卷起來捆在腰間,把自己整理得利落幹淨。他雖答應了這個條件,但說實話,那巨蟒長約三丈,估計有三四百斤重,一隻雀兒從它身旁一丈處飛過,亦瞬間被它一口吞下,若自己被它纏上,決計是跑不掉了。 白馬觀察了好一陣,轉身問何不同:“何前輩,你可否從旁協助我?還是必須要我獨自前往?” 何不同拿一根樟木扁擔支在地上,好整以暇,反問:“協助你又如何?你獨自前往又如何?我說,你當真如此堅決?你要知道,那毒草長在它尾巴上,是與它共生的,若被你扯下來,它定會暴怒,而你則是凶多吉少。” 白馬道:“我意已決。不過,若前輩願意從旁協助,我的把握會更大。” “哦?”不待何不同說話,那拖來野豬的小童卻更好奇,搶先問,“小哥哥,你真有辦法對付那蟒蛇?我可幫你的忙!” 白馬指著前方,分析道:“你們看,那榕樹高約莫十丈,長在山脊中,背後是陡峭的崖壁,前方則是開闊的平地。崖壁上高低起伏,人可攀爬其上,是一個發動奇襲的絕佳地點。平地則可自由後撤——巨蟒太大了,行動起來耗費體力,它多半不願意動;加上如今是冬天,它缺乏食物,行動會比天熱時更遲鈍,我們都是練武的人,若想在平地上甩開它並不困難,這平地就是安全的撤離地點。榕樹高大,樹枝粗壯、多且雜,巨蟒雖龐大,但過於龐大,反倒容易受到地形限製,所以……” 何不同張大了眼,視線隨白馬的手指移動而移動,冷不防白馬回過頭來看他,讓他覺得似做賊被發現了一般。他梗著脖子,惡人先告狀,道:“我沒長眼是怎的?我自然看得見。” 白馬心頭緊張稍減,憋著笑,道:“所以,若您能夠協助我,以野豬為誘餌,將巨蟒吸引過去讓它分神。我繞道後方,從崖壁上攀爬下去,掐準時機,迅速把它尾巴上的毒草采下。”他說著,又看了那野豬一眼,“我看這野豬體型雖大,但相比巨蟒而言,卻小上許多。那巨蟒活了許久,想必有些靈性,不會真被藥倒,最多行動上能遲緩些,但隻要能爭取到這點時間,差不多就夠了。巨蟒發現自己中計,必定大怒,它的嘴朝向你,會先攻擊你,但你跑出一定距離後,它必不會舍近求遠,自然會轉過頭來攻擊我。但有你拖延時間,我應當能爬到樹上,攀上山頂。” 何不同尚未開口,那小童又說話了,道:“小哥哥,崖壁那樣陡峭,榕樹那樣高,萬一你爬不上去呢?太危險了!” 白馬笑道:“世上沒有白來的東西,總是要冒一冒險的。” 那小童又問:“你不害怕麽?” 白馬:“我當然害怕,但害怕最是無用。你不用擔心,沒人會主動去送死,我若覺得自己上去必死無疑,自然會知難而退。現在我仔細考量過,認為可以搏一搏。” 那小童拍著手大喊:“你比我爹厲害多啦!” “嘿!你這小白眼狼,給老子過來!”何不同用扁擔把那小童勾了回去,一手提起地上的野豬,鼻孔朝天,“還愣著幹什麽?走啊!” “多謝前輩!”白馬對何不同深鞠一躬。 白馬把頭發上紮著的銅鈴解下,讓那小童代為保管。過不多久,他爬上了榕樹後方的山崖,隱蔽在一塊大石頭後麵。 白馬揮了揮手,示意何不同可以行動。 何不同得了信號,並不馬虎,提著野豬甩上前去,朝那巨蟒吼道:“老妖怪,爺爺給你送肉來了,你敢吃麽?” 巨蟒雙眼一睜,目露凶光,盯了何不同好一陣。就在何不同以為陷阱已被識破時,巨蟒終於開始緩緩挪動,朝野豬所在處行了過去。 白馬屏息著等待時機,在巨蟒張嘴的時候,開始偷偷往下爬。他抓著崖壁上錯落凹凸的石頭,向下爬了一段距離,算好自己與榕樹的間隔,伸出修長筆直的腿,用腳尖勾住榕樹的枝杈,順著樹上伴生的藤蔓一路溜到地上。他不敢有絲毫多餘的動作,每一步都迅捷利落,充分顯露出羯人骨子裏帶著的捕獵天賦。 巨蟒一口咬住野豬的腦袋。 何不同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裏揣著根扁擔,笑道:“老妖……老蛇兄啊,從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今兒呢,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往後咱給您老人家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您就少找咱們的麻煩。” 何不同極放鬆地坐著,沒有動作,態度溫和,未顯露出絲毫攻擊性,巨蟒便沒有費力去攻擊他,看著著實有些靈性,不好對付。 白馬趴在地上,極緩慢地爬行,精確地找到了巨蟒的尾巴。他舉起一把彎刀,示意何不同自己就要動手,準備逃跑。 何不同暗中蓄力,慢慢起身,道:“你這吃得也差不離了,天色不早,我還有的忙,便不陪你了。老妖……老蛇兄,回見啊!” 何不同剛剛轉身,那巨蟒眸光一閃,突然“噗”地一下,把已經包進嘴裏的野豬吐了出去。它嘴裏長了數百顆鋒利的尖牙,野豬被含了進去,即使尚未被吞食,也已經是麵目全非、骨肉分離。最可怕的是,野豬掉在地上的瞬間,便被摔得七零八落,肚子裏的那點兒“料”,自然而然地露了出來。 巨蟒知道自己被騙,瞬間暴怒,朝何不同張開血盆大口。 何不同轉身就跑,巨蟒緊隨其後。 但追逐並沒有持續多久,巨蟒的動作猛然一滯,繼而仰頭吐出紫紅色的杏子——白馬動手了,一刀割下毒草,但他萬萬沒有料到,他的雲上天太過鋒利,竟然將巨蟒的尾巴尖削掉了一小截。 尾巴是蛇類最不能被碰觸的地方! 白馬暗道糟糕,把毒草往腰間藥囊中一塞,躍步竄上榕樹,順著藤蔓,三兩下爬了兩丈高。可當他想往上再爬的時候,卻不料那藤蔓冬日幹枯,被他猛一拉扯,竟從中斷開。白馬險些摔在地上,幸而他渾身筋骨柔軟,動作靈敏,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曲起雙腿,靈活地勾住了一根樹枝。 巨蟒的身體盤在榕樹附近,此時全都動了起來,黑色的鱗片帶著黏膩惡臭的液體,蠕動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液摩擦聲。 白馬用盡全力向上攀爬,一把抓住四五根藤蔓,借力蕩了起來,覷準時機,一下攀上崖壁。眼下是危急時刻,他的潛力都被激發了出來,如靈猴般迅捷地向上爬,眼看就要到達崖壁頂端。 可那巨蟒被割了尾巴,如何能不惱怒?它已經瞄準了白馬,勢要咬死這不知死活的冒犯者。巨蟒疾速遊移,引起山石崖壁和榕樹強烈震動,樹上的藤蔓和葉片簌簌掉落,爆響聲如同無形的刀劍,切割著白馬的勇氣。 白馬覺得十分恐懼。 當自己成為巨蟒的獵物,被籠罩在巨蟒的陰影當中,被自它體內散發出的森寒激得顫抖,白馬不禁會想:冥府地獄亦不過如此了。任何人麵對這樣巨大的毒物,都會產生一種人怎可與天爭的無力感,想要跪倒在自然的巨獸麵前。他勇氣被抽空,換做無盡的絕望。 叮! 白馬有一瞬間的失神,但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一聲清脆的銅鈴聲喚了回來。 響聲自上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