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我這樣好,是不是喜歡我?”檀青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繼而自問自答道,“不過也沒什麽,你長得好看,我就把你當個女的。你看,雖然我喜歡的是周先生,但他多半是不會跟我好的。二爺那麽生猛,睡個覺把你兩個都折騰得見紅了,我看你跟他在一起肯定得吃虧,不如咱倆處處得了。” “你腦袋是紙糊的麽?”什麽“生猛”?什麽“見紅”?誰要和你個傻子“處處”?白馬無語凝噎,忍住沒有爆炸,“岑非魚呢?” 檀青欲言又止。 白馬心裏咯噔一跳,再問:“他人呢?” 檀青吞吞吐吐道:“你、你倆,鬧脾氣了麽?他……不太好。” 白馬把被子一掀,鞋也不穿,急急忙忙衝了出去。 岑非魚躺在門外,喝得稀糊爛醉,腰間一片烏紅。第70章 休養 酒壇子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岑非魚雙眼微微眯著,眼眶通紅,一副落拓狼狽模樣。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似個空酒壇,心中苦酒流了一地。此人表麵看似不羈,其心卻總是一片赤誠,愛亦真、恨亦深,極易熱血衝頭,做出非常舉動。十七年前,他激憤難平,怒上魚山削發為僧;十七年後,他義憤填膺,狂奔一夜火燒王府。想必,縱使再過二十年,他的心亦當如赤子一般。 但岑非魚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他同白馬置氣,揮刀自傷,並非為了發泄被欺瞞的憤懣,為的是讓白馬易位而思。 思什麽?思見愛人受傷的切身之痛。 以自傷而傷人,是因為岑非魚相信,白馬愛自己一如自己愛他。 岑非魚的這份信任令白馬震驚。 白馬心道,岑非魚甚至不介意我騙他,令他生氣的,是我沒有珍惜自己。他不負岑非魚所望,在看見岑非魚腰間的血汙,既驚又怒,但驚怒過後,留下來的隻有鈍痛。在這痛苦的反複折磨中,他明白過來,自己不敢將傷情以實相告,原是出於不自信,但這在岑非魚看來,何嚐不是自己對他的不信任?正是他的不信賴,令岑非魚失落,正是他的自我輕賤,令岑非魚痛苦憤怒。 白馬痛過以後,忽然明白過來,情愛裏沒有誰低賤、誰卑微,隻有誰膽小、誰優柔。畏懼與猜疑經年積累,會凝成一把無形的尖刀,割傷彼此。若不及時醒悟,今日的傷不過是個開始,這猜疑終將在兩人間,劃出一道天塹。 愛是平等和尊重。愛一個人,不能卑微地將自己雕刻成對方期望的模樣,而是珍視對方,更要為了對方善待自己。 白馬就這樣開了竅,恍悟了什麽叫“必先自愛,而後愛人”。 他心頭湧起一股酸楚,半跪在岑非魚身前,伸手摸他的臉頰,覺得有些紮手,心道:這才幾日?他已生出了一片青胡茬。 白馬有些哽咽,怕被背後站著的檀青發現,隻是小聲咕噥了一句:“我錯了。” “你說什麽?”岑非魚醉眼朦朧,像是聽不真切,用小指掏掏耳朵,繼而揚手推開白馬,“你走開!不用你管!”他一雙手胡亂揮動,不讓白馬靠近,扶著梁柱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 然而,沒走幾步,岑非魚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扒住遊廊的欄杆,哇地一下吐了起來。 檀青欲言又止:白馬醒來前,二爺不過是坐在外頭熬藥看爐子罷了,怎一推開門,他卻是一副醉酒的模樣?吐得那麽驚天動地,不過是嘔了幾口水,白馬瞎了? 白馬確實瞎了。他難受至極,光顧著扯衣袖抹眼睛,哪還有心思留意恁多? 岑非魚吐完了,兩眼一閉倒在地上。 白馬因此止住嗚咽。他最愛幹淨,硬著頭皮挽住岑非魚的大臂,試圖把他攙回房裏。 然而,喝醉酒的人身體很沉,白馬自己才從昏迷中轉醒,渾身使不上勁,剛剛把岑非魚扶起來,對方一掙紮,他便被推倒在地上。 岑非魚壓著白馬,手上很是不安分,沿著白馬的膝彎一路摸到大腿根上,與他臉貼著臉,不住地在他脖間嗅來嗅去。 白馬滿臉通紅,但不能和醉鬼計較,好容易才再次把岑非魚扶起來,半拖半抱地弄到床上,讓他躺平。 檀青躬身撿起地上的酒壺,拿在手裏掂了兩下,發現壺是滿的,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巨大的秘密。他打了個激靈,怕被岑非魚殺人滅口,把爐火一熄,便躡手躡腳地逃走了,心裏一直琢磨著:二爺真乃情場高手,這荒郊野外,光是找酒壇子就夠不容易了,回頭得給他買兩壺好酒,討教兩招。 白馬抹了把汗,給岑非魚擦了擦臉,視線落在他腰間那一片殷紅上。他伸手解開岑非魚的外衣,再去解他的裏衣,手剛剛摸到岑非魚的腰帶,便被他一把推開。 岑非魚眯縫著眼睛,偷偷打量白馬,見他愁得跟個小苦瓜似的,心中竊喜,麵上還裝作酒醉傷心,大聲嚷嚷:“你不要管我!”繼而連連發出痛苦的呻吟。 白馬站在床邊,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岑非魚武功高強,不讓他碰,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扒在床頭,忍著刺鼻的酒氣,輕聲說:“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對你隱瞞,不該自輕自賤,往後我會好好照料自己,你莫再生氣。” 岑非魚翻了個身,露出勝利的微笑,喃喃道:“真疼。” 白馬幫岑非魚擦臉,懇求他:“你讓我幫你看看傷口,先上藥再生氣。” 岑非魚本就臉皮厚,此時假裝酒醉,就更不要臉了,竟然咬著枕頭垂淚,委屈道:“白馬傷了十日都不告訴我!哼!我可不治,我要拖他個二十日,讓他好好體會我的難過!你不許告訴他。” 白馬從沒見岑非魚這樣,被嚇得發蒙,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點頭道:“你別哭了,我不告訴他就是,你、你別哭好麽? 岑非魚扯起白馬的衣袍擦眼淚,雙手捂住腰帶,假裝昏迷過去。 白馬喊了兩聲,不見回應,沒有辦法,隻能先燒熱水,幫岑非魚擦臉擦身。 他摸到岑非魚的胡茬,歎了口氣,抱來一個木盆,再煮了一小鍋皂角水,塗在岑非魚的下巴上,用小刀一點點刮去他的胡茬。 午後天高雲淡,秋日暖陽透過窗格了進來,落在岑非魚的臉上,讓他棱角分明的臉龐看起來格外柔和。鳥兒不時鳴叫,荒野中靜謐安寧,光陰如潺緩的溪水,慢悠悠地流著。 說來奇怪,到這時候,岑非魚一身酒氣已經散盡,倒不像是醉得有多厲害。 隻是白馬心裏慌張,不曾注意到。他跪坐在床上,陪在岑非魚身邊,等了很久也不見岑非魚醒過來。 白馬等著,漸漸來了困意,便側躺下來,湊在岑非魚耳邊說話,向他道歉,叫他快些醒過來,對他說自己的所思所感。 岑非魚聽得滿意,本想就此作罷。但他被伺候得舒服極了,演著演著,漸漸上癮,玩心忽起,似夢囈般,喊著白馬的名字。 “我在!”白馬驚而坐起,湊到岑非魚麵前,緊張地問他,“可有哪裏難受?” 岑非魚一把推開白馬,把臉埋在枕頭裏,悶聲悶氣地說:“你才不是我的白馬!” “別這樣,不透氣。”白馬掰開岑非魚的手,“我是白馬。” 岑非魚扭過頭去:“可你不是我的!”他說著胡話,假裝要翻身下床。 白馬緊張地把他拉回來,無奈道:“我、我就是你的,我就是,你的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