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了?”岑非魚從不客氣,一屁股擠在白馬身邊坐下,道:“辦正事去了,不好多說,你見諒。”他說著,湊到白馬麵前,用鼻尖碰對方雪白的鼻尖,“在看什麽?莫要被美人勾去了魂魄,嫌棄家中的糟糠之妻。”  白馬自覺地挪了挪,給岑非魚騰出個地方,天氣太熱,稍微動了兩下,兩人都泛起了一腦門的薄汗。  或許是破罐破摔,或許是習慣成自然,白馬對於岑非魚,已經沒有最初那樣抗拒與害怕——岑非魚無疑是個好人,他跟白馬見過的所有人,都不相同。同是大俠,周望舒若是為了道義,什麽樣的殺手都能下,然而,岑非魚不會,白馬知道。  白馬斜靠在躺椅上,想著想著,忽然忍俊不禁,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有三不殺。”  岑非魚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笑道:“讓你見笑了。”  那是三年前,一個風雪夜,岑非魚醉眼朦朧地騎馬上山,馬屁股上馱著被點了穴的白馬。馬兒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轉眼已是三年後的炎夏,兩個人坐在一起,說是朋友,卻也算不上朋友。  因緣際會,如花開落。  白馬動了動腿,碰了岑非魚一下,問他:“哪三不殺?”  “什麽三啊四啊的,看見喜歡的,自然舍不得殺了。”岑非魚低頭,摸了摸鼻子,調轉話頭,問:“你方才在看什麽?像在找人。”  阿納希塔帶著一對羯人女兒,嫁給父親的事情,乞羿伽騙了周望舒,他不知道,岑非魚定也不知道。  白馬更不覺得李雪玲會記在心上,又或是大發慈悲地告訴他人,此時他也懶得偽裝,答道:“我有兩個姐姐,俱是羯人,幼時被賣到洛陽,至今怕是有六年了。我一直托人幫忙尋找,沒有任何消息,不提也罷。”  岑非魚眉毛一揚,思索道:“你有兩……”  白馬怕他多問,連忙出聲打斷,問:“你真的是岑非魚?”  他半晌不聞回音,微微側頭,看見好不容易衣著光鮮一次的二爺,竟伸長了手,在玩那個被自己撞到後懶得扶起來的大茶碗,兩根手指捏著茶碗轉來轉去,喃喃著:“你個懶骨頭,就不讓你起來。”  白馬:“……”  他腹誹之餘自然知道,岑非魚如此兒戲,定是不願對自己言明個中原委,自己若再追問,不過是自討沒趣。  白馬假笑,道:“是我失言了。”  岑非魚終於放過那個茶碗,他將茶碗側立在窗台上,以食指輕輕一彈。隻聽“叮”的一聲脆響,茶碗沿一條直線向前滾動,撞在窗欞上,而後反向飛出,“咄”的一聲,整個碗端端正正地立在桌麵上的托盤內。  岑非魚下巴一揚,看向白馬,忽然問了一句:“此名好聽?”  白馬不曉得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隻當他是有意東拉西扯,心道,我方才已經說過自己失言,是掌了自己的嘴,你既不願與我說,為何還要來討嫌?  他也是有脾氣的,當下心中不愉,撇撇嘴,道:“你若不想說,不說就是了,何必東拉西扯,尋我開心?”  岑非魚是個人精,察言觀色的功夫不在白馬之下。  他知道自己的話惹得對方不開心,雖然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委屈,可見白馬生氣了,他便立即收起玩笑,答道:“我是。前日夜裏,我已對你說過,我不會拿這事開玩笑。”  白馬:“什麽事?”他本不知岑非魚所說的“這事”是什麽事,好奇使然,準備繼續探究。  然而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白馬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前日夜裏的場景:夜黑如墨,四麵楚歌,岑非魚絲毫不懼,告訴他“我是岑非魚,愛……”  “愛你的,岑非魚呀。”岑非魚此話一出,白馬被嚇得一愣,他便趁白馬發愣的一瞬間,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在白馬的唇珠上落下一吻,“我怎會讓他人占了你的便宜?”  “你可惡!”白馬抬手,作勢要打人。  岑非魚連忙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上頭寫著“花容鋪”。他將紙包打開一個小口,撲鼻而來是酥甜香氣,原來其中裝著數十個尚有餘溫的牡丹餅。  他把東西拿到白馬麵前,一陣晃悠,可憐巴巴地說道:“我錯啦。”  白馬咬緊牙關,瞪大雙眼,像條被踩了尾巴的波斯貓。  岑非魚見獻媚無用,便隻能誘敵。他伸出兩指,拈起一個餅子,邊吃邊吧唧嘴,一麵說話:“那個名兒,是我行走江湖時,隨意起的名號。真好吃!你不要?賞臉嚐嚐吧,好難才買到。”  花容鋪的牡丹餅,聞名洛京,那鋪子所賣的吃食倒並不貴,但鋪子開在宮城內,每年隻有七、八月能吃到。  據說,此物是某位官員的夫人所製,於此寄賣,從不因錢財多少而挑客,買不買得到,全看福緣。第49章 我往  白馬也不曉得為何臨江仙總能買到,沾著她的光,每年都能嚐到幾回,一聞到這味兒,便饞得不行。他吸吸鼻子,唯獨抵不住食物誘惑,臉上神色鬆動,“為何不早說?”  岑非魚一舔嘴唇,道:“清早就去排隊了。”  白馬嘴上忙得很,不得空生氣,隨口道:“我是說,岑大俠,你明明是個英雄人物,何必藏頭露尾?我從……我有個朋友,從小就很欽佩你,每次中原行商來烏珠流的營地賣貨,他總會纏著別人,給他說一些江湖故事。”  岑非魚:“劉玉?”  白馬:“劉曜。”  岑非魚哈哈大笑,自己隻吃了一個餅,便將整個油紙包塞在白馬懷裏,道:“那黑孩兒忒有趣,我都不知,他竟然欽佩我?”  白馬險些把嘴裏的餅子掉在地上,問:“你與他們有聯絡?”  岑非魚撓撓後腦勺,無奈道:“周溪雲曾囑咐我,不可與你說太多,當時,我隻道他怕我說多了,你會情不自禁愛上我,還以為他心裏泛酸。”  白馬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下來,含含糊糊地“哦”了一聲,有些難過。  岑非魚接著說:“原來他還有別的考量,是怕我說漏了他的秘密。你聰明,我一說劉曜,你便知道我與他有聯絡,如何猜的?”  白馬無語,使勁咽下一口,肚子十足的滿意,他的脾氣也沒了,道:“我隻是想,若是個尋常人,岑大俠必然不會放在心上,劉玉、劉曜,於你而言,都沒什麽區別。然而,三年前見過一次,你卻還記得劉曜長得黑。而且你答得飛快,顯然是用心記過,或者近來見過。”  岑非魚來了興致,道:“你二爺又沒健忘!三年前找過他,許是我剛好喜歡長得黑的,故而對他念念不忘。”  白馬失笑,道:“他在你心中,若還是三年前的模樣,以你那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性子,定然會叫他作‘小黑孩兒’,而不是‘黑孩兒’。而且,你說他‘竟然’欽佩你,可見你二人即使不熟,隻怕也有過幾次交往。”  岑非魚點點頭,“不錯不錯,知我者,白馬也!”  白馬因為埋頭苦吃,兩手都抓著餅子,未來得及插話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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