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勢用鋼針的針頭戳破指頭,令自己保持清醒,柔聲問:“桓爺,您要帶我去哪?” 桓鬱聽得白馬低頭,心中高興,答:“去個好……” 不料白馬夾住銀針,對著他的左眼彈去! “叮——” 銀針落地,針頭僅沾著白馬自己的指尖血——他實在癱軟無力,可惜了,這招保命的飛鴻踏雪一擊不中,已不能再用。 “你是月季花麽,還帶刺?”桓鬱低頭笑說,忽然猛抽下一耳光,壓低聲音罵:“賤人!”手打在白馬白皙柔軟的麵頰,瞬息留下紅印。 白馬閉上雙眼,緊咬牙關,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他心想,我身在春樓,不是什麽王宮官邸,往日裏難對付的人還不算多?光明常在,父親、母親、老麻葛,他們都在真神的國度守護我,這次,我能應付。 桓鬱的聲音卻如同跗骨的蛆蟲,在他耳邊不停回響:“白雪奴膚色最白,拿來試藥再好不過。” 白馬先前遇到的人多少都還講理,至不濟自己還有機會下藥。但桓鬱不僅瘋癲,還是個會用藥的江湖客,一時間他完全想不出脫身法子。 桓鬱見他驚懼無語,不知為何又起了興致,笑說:“上回我買了個白雪奴拿來試藥,隻可惜那藥練得不好,他死時渾身血脈都是藍的。若是練好了,當是綠色才對。是了!你這對眼珠子也是綠的,小鹿似的好可憐,和我的藥相配。” 白馬長舒一口氣,強壓心頭怒火,心想,我為報血海深仇苦苦熬到今日,絕不能死在他手上。可我也不能強行運功,此時若暴露武功,即便殺了桓鬱,下場也好不到哪去。隻能先忍忍,待到我倆獨處時再下手。 他反複勸慰自己,最終鼓起勇氣,說:“爺,我陪你,隻求你待我好些,別在眾……” 少年心氣高傲,他的聲音本是清冽至極,然而深陷泥潭不得不低頭屈服,這請求中更透著股屈辱和不甘,將桓鬱那變態的心撓得奇癢難耐。 眼看白馬就要被桓鬱帶出,卻忽見一柄軟劍疾速飛來。 軟劍正是白馬先前所舞的那支,劍身從桓鬱左肋與大臂間的縫隙穿過,釘進銅板打製的牆麵。 “誰?!”桓鬱麵色青白,大吼,“什麽東西敢擋我的去路?你可知道我叔父是誰!” 白馬被扔到地上,撞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我的乖兒子,才來京城幾日,便將你爹給忘了?你可是爹一把屎一把尿給喂大的,不孝,不孝!” 天地都是倒轉的,白馬隻看到一個朱紅的人影,他龍行虎步、身手矯健,幾乎是話音未落便走到了自己跟前。 桓鬱想要故技重施,手剛摸到藥包,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對方一拳打碎了手腕。來人哈哈大笑,叫著“乖兒子”,攥著桓鬱的手,翻轉過來將藥包悶在他自己的臉上! “你得多補補,尤其是這顆狗腦子。” 桓鬱軟塌塌地倒下,那人扯著他的腰帶將他拖到窗邊,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有如此神力,他直接單手將桓鬱提起來晃了兩圈,繼而猛地扔出去,“這年頭連狗也能來逛窯子,生意越來越難做嘍。” 白馬此時已經看不清東西,總覺得聲音熟悉,卻如何也想不起來,更懷疑這人也是個瘋癲的——最後這句如何聽來,都覺得是將他自己一並罵了進去。 男人像白馬走來,他的腳步聲極輕,應當是個內功深厚的高手。 他越走越近,但白馬等了許久也不見下文,忍不住抬頭偷看。 入眼是一隻皮靴,撲麵而來是一股淡淡的酒氣。 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白馬,隨手將軟劍從牆上拔下。他盯著白馬看了好一陣,才彎下腰,伸手將東西送回。 白馬雖根本握不緊,卻還是接過軟劍,強忍著疲憊,道:“多謝,實在是為您添麻煩了。我自己可以。”他說罷,手腳並用地試圖爬起來,奈何實在沒有力氣,每每剛一將自己撐起,便啪地倒在地上。那模樣既狼狽又可憐,深深埋著一股不屈的倔強。 朱衣男人伸手,在白馬臉頰上捏了把,他的指腹粗糲、動作野氣,卻沒有帶著任何情欲的意味,似乎隻是在確認白馬的長相。 “你不必謝我。”果然,他摸完後便收手,將白馬扛在肩頭,邊走邊說:“難道不記得我了?我如此英俊神武的一個人,你如何就會忘了?奇也怪哉。” 男人開口就是一種十分熟稔的語氣,像與白馬是相識多年的舊友。 燈火搖曳,漫天柳絮被風吹入走廊。 春樓中,每個房間都是一個世界。或充斥著淫詞豔曲,或是赤條條的白肉交戰正歡,或是新來的妓子哭哭啼啼,整個天地光怪陸離。 白馬被朱衣男子抱著,穿過燈火曖昧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隻覺得他渾身滾燙,心跳極有力。 男子將白馬放到床上,轉身推門而出,“爺就住在樓裏後院,你若想我,隻管朝天喊一聲,隨叫隨到。” 此人隻怕是有病,這是白馬昏迷前最後一個想法。第19章 溫泉 朱紅的披風帶著淡淡的酒氣,裹著少年雪白的身體。 白馬難得酣眠,他又夢見三年前的元辰節。雲山邊集飛雪漫天,熱鬧的街市上風燈盞盞,街邊人來人往的餛飩攤上,破陶碗冒著白煙。他舀起最後一個餛飩,剛剛張嘴準備趁熱送入口中,卻被醉酒的瘋乞丐半道搶去。 他被點中兩處要穴,鵝毛般的雪花灌進喉嚨。夜空變成了巨大的夢魘,乞丐的麵目融於天幕,唯餘一對清亮的眸子,變成天幕上唯二的璀璨晨星。 “你還我的餛飩!” “嘩啦——!” 白馬掙紮著起身,不料,一盆熱水劈頭蓋臉落下。透過順著睫毛流下的水簾,他看見衣衫整潔的檀青正站在床邊,雙目通紅地望著自己。 “我真是失心瘋了才來照顧你!”檀青原本抱著個銅盆剛走到床邊,準備用熱水為白馬擦身,奈何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叫驚住,手中銅盆帶著熱水脫手而出,將白馬澆了個滿頭滿臉。 銅盆哐啷啷掉在地上,檀青呆愣愣地站在床邊,手裏還拿著條濕棉布,欲哭無淚,“不如直接在你枕頭邊上放碗餛飩,估計早八百年就能把你饞醒了!” “你沒事?”白馬頭昏腦漲,迷迷瞪瞪地捏了捏檀青的臉,又在他屁股上揪了兩把,最後才把他緊緊抱在懷裏,如釋重負,“沒事沒事,摸到你的貞操還在哥就放心了!” 檀青眼眶濕潤,哽咽:“哥沒事,先生他、他買……救了我,你呢?” “我也被人救了,好得很!”白馬一拍胸口,將自己打得咳了起來,繼而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未料那桓鬱的藥粉如此厲害,此時他的頭腦仍有些暈眩,方一站起又立馬栽倒在檀青身上,兩個人便抱在一起滾到門邊。 檀青破口大罵:“你是傻的嗎?!” “是啊!”白馬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