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問:“你在看誰?” 二爺聽見聲音,如遭雷擊,連忙將雪奴甩開,有氣無力地答道:“不行,你得跟我去……嘿!你這小兔崽子!” 雪奴可不懂什麽深情,覷到機會立即抽出雙刀。 他本可用那招鋒霜影雪一擊突襲,想到這人身份不明,若讓他發現端倪,說不得會連累周望舒。 故而這一擊,使的是從阿九那裏偷學的拜火教雙刀。 刀路詭譎,鋒刃直劈二爺麵門。 二爺是個內力深厚的練家子,他縱使酒醉、反應仍舊極迅速,僅用雙指拈著塊碎銀,“鐺鐺”兩下便擋去雪奴的速攻,不止借勢化掉對方力道,反將內勁蘊在碎銀中,對準雪奴的兩處要穴猛擲。 雪奴不懂點穴,隻是不願被打。他瞬間催動體內真氣,無師自通地將氣勁渡至刀身,勉強擋住那兩粒碎銀。 隻聽“鐺鐺”兩聲,碎銀帶著火光飛出。 一粒打穿桌麵,直將地上的石板砸出個小洞!另一粒彈在二爺胸前,將他的大佛珠打爛一顆,其餘珠子劈裏啪啦掉了一地。 二爺痛不欲生,雙手抱頭大喊:“拜火教妖人,你賠我珠子!” 二爺的行為令雪奴大為吃驚——如此關鍵時刻,這瘋乞丐竟不顧對手的刀鋒,趴跪在地,去撿他那滾得到處都是的珠子。然而更令他吃驚的是,這瘋乞丐如何就認定自己是拜火教的妖人了? 雪奴滿心疑問,卻知道機不可失,且自己根本不是二爺的對手。想起他曾在白頭鎮上求人救命而不得,便知危急時刻是不能仰仗他人出手相救的。 畢竟這天地間,哪有這麽多周望舒? 他扯起嗓子,大喊一聲:“誰的錢袋掉了?好多的——金子!” 眾人蜂擁而至,小小的餛飩攤瞬間被圍得水泄不通,二爺則遭人踩來踩去,險些被扒了褲子。 雪奴哈哈大笑,抓起包袱撒腿就跑。 漫天煙花開開落落,黑色的天幕上,五光十色的光點被拖成細長的彩帶,絢爛、瑰麗。 雪奴朝著周望舒的方向狂奔,置身風霜雨雪,穿過蒼茫雪原,天地間的蕪雜,仿佛都被他甩在身後。 雪奴憋著一口氣,跑了大半晚,終於回到雲山腳下,又累又困,腹內的餛飩早被消化幹淨。 更莫說這碗還少了一個,他沒頭沒腦地想著,不禁“呸呸”兩聲,直覺那瘋乞丐太也晦氣。 他坐在背風的大樹上,準備休息片刻,從包袱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是兩根木棍串起的拉絲麥芽糖。橙黃晶瑩的軟糖已被凍硬,然而聞到甜味,少年還是口水直流。 這是我給周望舒買的,雪奴想著,心生歡喜,我總算能報答他一次了。 “我這十幾年,一直填不飽肚子。”雪奴對著麥芽糖說笑,偷偷從上麵掰下一根細糖絲,捏在指尖,伸出舌尖輕舔,又笑,“若是去到江南,便不用愁啦。” 然而,他話音未落,後心忽然被一顆石子打中,整個人朝下墜落。 那瞬間,父親的輪椅,劉玉坐在地上不能動的模樣,走馬燈般浮現在他腦中,巨大的恐慌如洪水侵襲。 “啊——!” 雪奴隻覺得天旋地轉,然而當他閉上雙眼,卻未等來落地的痛楚,而是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反應過來時,已被二爺打橫抱著轉了個圈。 瘋乞丐將他壓在樹幹上,臉貼過來,咬牙切齒:“小兔崽子心眼兒忒多,你倒是跑呀!” “滾開!”雪奴衝對方吐了口唾沫,自然被閃避過去。 二爺將他扔到地上踩著,嘲道:“還滿地金子?你二爺的精元都要被人給踩噴出來了!” 雪奴見他渾身上下布滿腳印,形容狼狽至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罵道:“臭流氓,活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是不會……喂!” 二爺腳尖探到雪奴腰窩,輕輕一踢,將他提起抗在肩頭,朝遠處走去,喃喃自語:“小小年紀不學好,信個邪教還要殺要剮,老子能和你個光屁股小孩計較?” “我可是有馬的人!”二爺說著說著,突然沒頭沒腦地喊了一聲,滿眼都是炫耀。喊罷,他倒真從林間喚出匹白馬,將雪奴扔上去,用繩索勒住,反手啪啪打了兩下屁股,笑:“屁股上幾兩肉都沒有,拜火教的夥食也太差了。入我佛門多好?” 雪奴一時間被他弄得亂套,氣悶大喊:“老流氓!你放開我!” 二爺拍馬朝山上走去,笑:“你可別拍壞了我的老馬,否則將你當個小馬駒子騎上山去,看你還敢說這些汙言穢語。” 雪奴氣得就要吐血:“你血口噴人!你!你不想知道周望舒所在?” 二爺在他屁股上揪了把,罵道:“老子是傻的麽?” 雪奴卻欲哭無淚:“是啊。”不僅傻,還瘋! 二爺搖頭晃腦道:“此處上山隻有一條道,順著走,哪有找不著他的?” 雪奴用力踢在馬腹上,可那老馬隻打了個響鼻,根本不叫一聲。 他低頭才發現,馬兒頭戴金鑲玉刻的麵具,嘴裏塞著個黃金嚼子,腹側掛精鋼鎖甲,甚至於馬尾都被編成小辮。馬蹄上也包裹的,是厚厚的絲綢錦繡,踩在雪地中毫無聲息。 這人到底是個什麽怪物?!第15章 誤會 雪奴被瘋瘋癲癲的二爺抓住,滿心擔憂的卻是周望舒的安危。 自己被捉,僅僅是技不如人。可若他將二爺帶往山洞中,從而危及周望舒的性命,則是不仁不義。也許是因為太久沒過上“人”的日子了,雪奴對外物已經沒什麽渴求,隻要活著,他便能苟延殘喘下去。他隻知道,要活,便要作為一個“人”而活下去,因此人心中的道義無論如何也不可丟,與出賣救命恩人相比,自己的生死反倒是其次。 即使我自己逃不走,也須盡全力將這瘋乞丐引開,雪奴心中思慮不停。 奈何那馬兒似有神通,邊走邊搖屁股,竟將他一個世代遊牧的羯人顛得哇哇大吐。三歲能騎馬的柘析白馬生平首次“暈馬”,簡直羞愧到不想活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雪奴忍著強烈的眩暈感,一麵掙紮一麵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