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將相……”劉曜哈哈大笑,調轉馬頭,對著馬臀劈劈啪啪一陣亂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駕!” 匈奴騎兵迅速集結,然而汗血寶馬豈是凡品?片刻便已跑至天邊。 “劉彰的兒子跑了!”烏達氣得麵如豬肝,扯過侍衛的鐵胎弓帶兵策馬狂飆,吼:“死活不論!給我追——!” 眾人在大慶時喝酒吃肉,渾身精力無處使,興奮地將追擊當成狩獵,抬箭對著遠處一通猛射。 箭矢如潮水瘋狂噴出,陰影緊緊追在馬蹄後,將白雪染成烏黑。 “小瘸……公子!你坐前麵去!”雪奴見箭雨暴烈,心想,若是小瘸子死了,我跟劉曜決被抓後計活不下去。即刻反身將雙手搭在劉玉肩頭,使勁一抬一推,與他調換位置。 劉曜當先策馬、雪奴在後掩護,劉玉被夾在兩人中間。 然而劉玉三年前墮馬摔瘸了腿,而後便再沒有騎行過,此刻被顛得五髒六腑全都絞在一處,再聞見自己身下汙穢的臭氣,竟“哇哇”狂嘔起來。 “咻——!” 鐵箭淩空破風,直擊雪奴,正正紮在他後心上。 “雪奴!”劉玉將苦膽汁都吐了出來,卻聽得一聲爆響,箭矢裂帛,雪奴背後發出“叮”的一聲。他大叫著回頭查看,“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原來那箭矢好巧不巧,正卡在雪奴頸間佩戴的項鏈上。 “你們趴下趴下!找死嗎?!”劉曜被驚出一聲冷汗,大吼:“莫要回頭!抓緊我!” 說罷,抽出一根鐵箭向後猛擲,狠狠插入馬臀。 “噅——!” 馬兒吃痛,猛然停頓,一對前蹄高高抬起,淒厲的嚎叫響徹整個平原。鐵蹄落地,砸出兩個巨坑,碎土飛石四處迸濺。 汗血寶馬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速度猛跑起來,馬蹄爆響,震得山河搖晃冰雪破碎。 劉玉頭暈目眩,被這突如其來的停頓抖得一個踉蹌,竟一腦袋栽下馬去! 劉曜見狀顧不得其他,放開馬韁伸出雙手,反身緊緊抱住劉玉。 雪奴連忙挪到前方,一手控馬,一手捉住劉曜手腕,帶著兩人懸在左側馬腹邊。 三人如此跑了片刻,將一眾匈奴追兵甩得老遠。 “我的手要斷了!”然而雪奴的手臂也被拽到了極限,他的雙腕間還鎖著那條銅鏈子,必須一手緊抓馬韁,另一手牽住劉曜,承受著來自兩個方向的巨大拉力,“千萬抓緊!我拉你們上來!” 劉曜根本找不到著力點,但馬兒隻要停下,便一定會被匈奴人趕上。成敗生死,在此一舉,他牙關緊咬嘴角冒血,喊:“一!” 雪奴雙腿夾緊馬腹,咬牙:“二!” “三!” “起——!” 雪奴催動丹田,運足內勁,硬生生將另兩人同時拉至半空。 “咚!” 劉曜腳踩馬鐙準備發力,忽聽得一聲悶響。 雪奴定睛一看,卻是積雪過深,將一塊凸起的巨石埋了起來。劉玉懸在馬腹旁,腦袋正正撞在那石頭上。 雪奴雙瞳劇烈收縮,“劉玉!” “走!別停下!”劉玉被撞得頭破血流,電光火石間,一把抓住馬臀上插著的箭矢。先用力將之捅入,刺得馬兒狂嘶,再猛地拽下,帶出一注鮮血,“你們走!放手!” “劉曜?!”雪奴從未想過,劉玉這樣的小公子,竟會犧牲自己成全一個奴隸。 身後蹄聲震天,追兵頃刻便至,他的心中瞬間生出一股猶疑。心想,若是勒馬停下,我們三人必定要被抓;若是催馬奔走,就是我不講兄弟情義拋下了他們,即使逃出生天又怎能安心?可他想活,想吃一口飽飯!他等了三年,隻有這一個機會,他必須跑,一刻不停地跑! “就說你劫持公子,我們還有機會。”劉曜見狀當機立斷,放開抓著雪奴的那隻手,改用雙手抱住劉玉,將他緊緊摟在懷中,一起滾到地下,“你若留下必死無疑!走!” 馬上不再擁擠,冷風呼呼灌了進來。 雪奴渾身佩環叮當作響,駕一匹發狂的汗血寶馬向前衝鋒,隨即消失在茫茫雪原。 匈奴騎兵烏央央一片,從四麵八方湧上來,將劉玉劉曜兩人團團圍住。烏達衝入重圍迅速掃視,卻不見雪奴蹤影,立即帶領一隊人馬向前追擊:“一幫廢物!追!”第5章 劍俠 月在中天,暴雪不止,雪奴已狂奔整整一個時辰。 匈奴營地徹底被甩在身後,再看不見,久違的自由與巨大的無助糾纏在一起,混在漫天暴風雪中劈頭蓋臉向他澆了下來。 大部分匈奴人在抓到劉玉時便已停下,隻有烏達像條毒蛇般,對他一個毫無用處的奴隸緊追不放。 雪奴邊跑邊想,這汗血寶馬中了數箭,此刻鮮血狂飆,身後的匈奴馬個個都是耐力極佳,隻要我出了一點差錯,決計會被他們追上,須得想個辦法脫困才是。 “籲——!” 雪奴勒馬駐足,深吸兩口寒氣,麵前是一個分岔口,一條向東北,一條朝東南。 身後的馬蹄越來越響,他的心跳也隨之越來越快。這要麽是他此生第一個選擇,要麽是最後一個,生死隻在一念間。 雪奴眼神一定,俯身貼在汗血馬耳邊低語:“馬兒馬兒,你且選一條安全的去路,莫再讓人捉住馴養,回家去罷!” 馬兒雙目濡濕,倒映出近在眼前的、雪奴那雙純淨如鹿的灰綠眼眸,仿佛真能聽懂他的話。長嘶一聲,不知是為著身上的傷痛悲鳴,抑或是為自由高歌,前蹄在地上剮蹭,急速向東南方跑去。 雪奴見了馬兒離去的方向,一把從脖間扯下項鏈,朝落東北向的路口扔去。繼而瞄準一座覆滿積雪的巨大樹墩翻身躍出,於空中雙手抱頭縮成一團,以狐裘將自己緊緊裹住。 他重重摔下,於沒過膝彎的積雪中滾了一路,直至狐狸毛上沾滿雪渣,將自己變成一顆碩大的雪球,才到那樹樁旁邊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