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喚著丈夫的名字:“平克爾頓——”  他發出絕望的哀嚎:“平克爾頓,你的蝴蝶,不再等你了——”  那隻小小的,懷著對愛情天真的懵懂和憧憬的蝴蝶,在對方冷酷無情的背叛之中,被碾成了碎末,她也曾經懷有美好夢想,曾經以為對方是她的良人,她為他背叛了她民族信奉的神,改信他們的上帝。她堅定不移的相信,他能保護她,愛著她,守護他們的家。  他會對她很好很好的,隻要有她對他的千分之一好就夠了。  顧陽的嘴角漫上了一絲冷笑,那是時佩璞在笑,他嘲弄著這個敵國女子的天真和愚蠢,卻忘了自己為何獨獨鍾愛這劇目,他扮演著至死不渝的蝴蝶夫人,暴露了自己對愛情的渴求和卑微。  我,是男人。  我,是女人。  我心愛的人希望我是女人,我就會成為她,我熱愛的國家需要我是男人,我就能變回他,我是沒有選擇的,我也不需要選擇。  他唱著歌,唱到高潮處,淚水無知無覺地流下,他依然高聲而唱,如穿著紅舞鞋的小女孩,不停跳著舞,跳到雙腿化骨,倒地而亡,那雙鞋才會停止。  他望著台下的布爾西科,那雙碧綠的眼眸裏的震驚,理解,和愛意,讓他有那麽一瞬間,以為自己不再孤單,兩顆寂寞的心,靠在了一起。  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布爾西科。  時佩璞走下舞台,對那個人投去了深深一眼,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是誰。  “cut——!”許安喊,他凝重地看了顧陽好一會兒,然後說:“這一場過了。”  工作人員都鬆了一口氣,盡管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鬆氣,剛剛片場的氣氛,似乎古怪到了極點,空氣都是凝固的。  布特恩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他看著顧陽,想要和他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似乎,一離開舞台,他們之間那種張揚的吸引力就蕩然無存,顧陽坐在那裏,像步入了另一個世界。  接下來,要拍的,是布爾西科為了時佩璞,刻意來到首都劇團,正好趕上他上台,唱那一首《梁祝》  梁祝一出,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布爾西科如癡如醉,越發篤信時佩璞就是他要找的東方女子,他對他展開了熱烈的追求,這一點,讓整個劇團都十分驚訝。  組織聯係了時佩璞,告訴他,布爾西科的身份關鍵,相當重要,他能從他那裏獲得重要的情報,這也是他學的東西派上用場的時候了,不惜一切代價穩住他,時佩璞……沒有異議。  然而,在漫長的相處之中,時佩璞逐漸發現,他對這個外國男人萌生了好感,對方是懂他的,懂他的藝術和悲傷,他的心情不自禁地軟下來,化成了水。  而這對一個間諜來說,是致命的。  那一天,在演出結束之後,布爾西科抑鬱地走進了後台,時佩璞正在卸妝。  他發現了對方的不對,他問:“你怎麽了?”  “他們說你……”布爾西科猶豫了一會兒,注視著他的眼睛,輕輕問:“你是個男人嗎?”  時佩璞的身影僵住了,他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注視著對方,這給了布爾西科莫大的勇氣,他說:“我不相信。”  “你是我夢想中的那種女人,是完美的蝴蝶夫人,你怎麽會是男人呢?不,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他的聲音帶著哀求,這個外國男人的東方幻想,顯然正在破滅的邊緣。  時佩璞看了他一會兒,靜靜移開了眼睛。  “我是女人。”  “你聽過我唱的《梁祝》嗎,我就如祝英台一般,她是女扮男裝,我是男扮女裝,我出生在一個封建的家庭,上麵有兩個姐姐,我的媽媽需要一個兒子來支撐她的地位,她把我當男人養,其實,我是女人。”  他轉過臉,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說:“你應當喚我時小姐。”  布爾西科被這巨大的驚喜給砸中了,他連連道歉,說自己不該這樣唐突,他沉浸在驚喜中,忽略了時佩璞悲傷的眼睛。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愛上了這個西方男人,可是對方愛的是她,不是他,他偽造出了時小姐的身份,隱藏了最真實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不失去他。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注定生活在荒謬的謊言之中,因為他,是男兒郎,不是女嬌娥。  顧陽的額頭上泌出了細小的汗珠,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睛,頭發散落在臉旁,他走進換衣間,在白色簾幕的遮掩下,他的身體根本就不能為外界所知。  他盯著自己的身體看了一會,忽然發出低低的笑聲,他轉身掀起簾幕的一角,朝外露出了小半張臉,對布爾西科說:“為我點煙。”  在昏黃的光線之中,他冷漠的臉,美麗的五官,獨特的氣質,混合在了一切,形成了一種勢不可擋的壓迫感,布爾西科為那種獨一無二的美麗所震撼,他半跪下來,為他點燃了一隻煙。  時佩璞拿起煙,深深吸了一口,他被嗆了一下,眼淚幾乎要流了出來。  “cut——!”許安喊了一聲,他快步走向顧陽,說:“等等,在剛剛的地方,多停留一會,還有,不要哭,不要哭得……那麽明顯。”  “我知道了。”顧陽說,這是他今天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又很快就平靜下來。  “a——!”  隨著一聲開拍,許安仔細地調整著鏡頭,他望著顯示器裏展現出來的畫麵,那是個青年,他長發如織,雌雄莫辨,他掀起一部分簾幕,露出了臉與脖頸。  那張小巧的臉,在顯示器裏被不斷的放大,許安看著那雙眼睛,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那雙眼睛的幽深和冷漠,在鏡頭裏被完美地呈現了出來。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  顧陽以幽深的目光望著布爾西科,他眼裏表達的東西,是那個男人不能理解的,就好像他明明有著喉結,卻能裝成大家都一致認可的女人,這是不是很可笑,很荒謬呢。  “做個紳士。”他輕聲說:“為我點煙。”  布特恩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雙手捧著打火機,為他點燃一隻香煙,顧陽拿著煙,深深吸了一口,呼出了白氣,煙霧繚繞間,他的眼睛越來越紅,眼神越來越深,誰知道是為什麽呢,那種悲傷,從屏幕裏直白地衝撞從來,狠狠撞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時佩璞呼出了一口煙霧,他昂著頭,凝視著劇團的上空,隔壁的房間裏,還有人唱著他剛剛演唱的《梁祝》,本是女兒身,何為男兒郎,本是男兒郎,何為女嬌娥。  也許我,應該是個女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楚先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絕星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絕星落並收藏楚先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