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非辭仰頭與他對視半晌,終於還是敗下陣來。悶悶地扭過了頭,側身靠著牆角抱起了膝蓋,不再多言。沈不歸看他這般近乎孩子氣的舉動,簡直要被逗樂了,聲音也緩和了一點:“怎麽,給你個機會還不好?當真不想活了?”陸非辭輕聲道:“我隻是害怕……你們如果現在給了我機會,日後反被我害。”“這你不用擔心。”沈不歸的聲音重新沉了下來,麵無表情道:“如果你真有墮魔的那一天,我會親手了結了你。”陸非辭耳朵一動,轉頭看他。見對方神情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心裏反而鬆了一口氣。這樣就好。沈不歸繼續道:“至於拿什麽壓製魔魂,你就更不必擔心了——我這次回來,就是教你怎麽控製它的。”陸非辭呆了呆,繼而眼中蹭地亮起了一道微光:“真的?我是說……魔魂真的可以壓製嗎?”“當然,你三百年前不一直好好的?除了八歲那一次,後來直到死也沒再遇到過它吧?”陸非辭想,這倒不假。他最初不信洛先知的預言,就是因為過去二十年間對此一無所查,他前世經曆過許多危險,可哪怕在九死一生的危急時刻,體內魔氣也沒有出來“救場”過。直到這一世,不知是封印鬆動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魔氣才開始頻繁發作。“既然三百年前可以,三百年後就一樣有辦法。不過有個前提——你也一樣要變強。魔魂之事,光靠外力封印還不夠,同樣要靠你自己去克服。”沈不歸說。“這就是我們討論下來的最終結果——從今往後,你跟隨我修行。我監督你,教導你,告訴你怎麽去壓製體內的魔力。如果發現苗頭不對,我有隨時將你誅殺的權利。”沈不歸話雖如此,星眸中卻帶出了一點柔光。陸非辭一怔,萬沒想到自己迎來的判決這麽仁慈。他原本以為,公會就算不做和當年通靈署一樣的選擇,也至少會將自己終生囚禁起來,以防萬一。結果他們居然做出了這種決定。非但沒有軟禁自己,還同意自己去修行,放任自己越變越強?為什麽對自己這麽放心?還是說對眼前這位首座天師太過信任了?陸非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疑惑地問:“這真的是公會的決定?”沈不歸沒有直接問答他,而是道:“反正事情就這麽定下了。你這幾日先好好休養,之後就隨我動身吧。東方決也已經答應解除封印你靈根的禁術,你今後的修行之路會更加順利,至於屆時能走到哪一步,還要靠你自己了。”陸非辭沉默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卻還是呆呆道:“這麽說來,我也不用回a市了吧?那我能跟我的朋友們交代一下嗎?當初和他們一起來的首度,如今就這麽不告而別,我怕他們擔心。”沈不歸好笑地看著他:“讓你隨我修行,又不是變相軟禁你。隻是現在這地方沒有信號,過幾日出山了,還要再回一趟公會總部,到時候無論是你的行李還是你的弓箭都會還你,你可以重新跟你的朋友們聯絡。”這裏是四方靈脈的交匯處,未經開發,靈氣匯聚。而封印魔魂的消耗巨大,需要借方圓百裏之靈,因此選在了此地。“謝謝。”陸非辭點了點頭。沉默半晌,忽然又問:“那麽九歸……我是說那隻狐狸呢?”沈不歸聞言,深深地看了陸非辭一眼,回答道:“它那日發瘋傷了那麽多人,現在被公會鎮壓在長岐山下了。”陸非辭心中一緊,良久,沉沉地歎了口氣。雖然現在回想起來,他仍對九歸的所作所為無法釋懷,更不能接受它與魔人勾結胡作非為。但說到底,那終究是他的小年糕啊。它與魔人交易,大概也是為了自己。它當初說“我想他回來”時,未必沒有懷著一顆真心。隻是這真心用錯了地方,用錯了方法,可以被理解,卻無法被原諒。“那它……”陸非辭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最終卻隻問了句:“傷得重嗎?”他隱約記得狐狸渾身浴血的模樣,大約是受了傷。沈不歸:“……”他以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陸非辭,居然有那麽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與其擔心它,倒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沈不歸搖了搖頭。不過看陸非辭那副表情,也知道他確實在擔心,因此還是繼續回答道:“那狐狸不會有事的。它的傷不能說不嚴重,但肯定死不了人。如今被困山下,也正好更夠安安心心養傷了。你放心,妖族的壽命很長,三五年眨眼也就過了,公會的人不可能鎖它一輩子。”陸非辭沉默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沈不歸轉頭望了眼洞外的山林月色,和聲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未來的路還很長,不必想得太多,有些問題走一步算一步地探索,也總會找到答案。”說著,隨手揮滅了照明符,畫了一道明火符。符咒如同熊熊燃燒的篝火般燃起,立刻給陰冷的山洞帶來了一陣暖意。“冷了就直說,日後我們相處的日子還長,你如果什麽都藏著掖著,會很辛苦。”明火符的暖光中,沈不歸的劍眉星目變得無比柔和。陸非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了的緣故,居然鬼使神差地對這個初次見麵的天師回了個“好”。他在溫暖的火光中側身躺下,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沉沉睡去了。沈不歸聽他呼吸聲漸漸變得綿長,這才轉身走出了山洞。他剛剛隻說了狐狸被鎮壓在長岐山下,卻沒有告訴陸非辭,他們如今所處的正是長岐山。九尾就在這裏。走過蜿蜒陡峭的山路,沈不歸來到了位於山底的一處隱秘洞穴。洞外設有三重禁製,洞內的石壁上則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封印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