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畢後,銀影便和眾人告別。


    雖然蜂人王子才是被委托的一方,但能夠得知兩位朋友的消息,對他來說也是收獲良多。


    當下沒有心情在酒吧賭桌釣魚,而是趕回了幫派駐地。


    說實話,若是讓人看見自己和剝皮人的副頭領有來往,還是很容易引起閑言碎語的。


    銀影走後,貴賓隔間一時陷入了沉默。


    路夢則招呼大家,把剩餘的酒水瓜果分一分,休息一下。


    這時,瀨戶湊到他的耳邊,悄聲問:


    “老師……你能找到哈姆特的家人麽?”


    就像飛牛的暴露,以及沙克王國委托他尋找走失的公主一樣,之後被找到的瀨戶自己,也是覺得無名者在這方麵仿佛無所不能。


    蒼翠抱胸,沉默不語。


    背後的可是累累骸骨。


    哈姆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家人還活著,這也許僅僅隻是他猜到真相後對自己的暗示,畢竟如果連這都不相信的話,那還有什麽行動下去的理由,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消弭了……雖然這份希望,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發渺茫。


    ……


    兩個走私者麵麵相覷,但心裏早就做好了準備。


    但突然,他們發現白發青年看向了自己。


    其餘幾人雖未聽清,但配合情境,大概也能猜到他們在討論什麽,視線不由得向這邊看來。


    瀨戶自己卻是想不到法子。


    “找到反蓄奴者。”


    那麽,僅剩的希望就在無名者身上。


    這也意味著,他雖然無法阻止已經發生的事件,卻極有可能改寫故事的最終結局。


    在遊戲的npc庫中,就沒有設計一個類似‘哈姆特妻子’的角色或奴隸。


    但是,遊戲中的一小段文字,進入真實世界後,那就是一個人活生生的悲劇。


    如果他沒有記錯,一個令人遺憾的消息是:哪怕是在遊戲中,哈姆特也沒能找到自己妻女的下落。


    不取決於冰冷的數據,隻取決於他們自己。


    這樣的事情,他也沒少做過了。


    甚至,有玩家解包數據發現。


    遊戲中輕飄飄的文字,會變成活生生的悲劇。


    然而,路夢所在的時間點。


    也就是說,這極有可能隻是一段背景介紹。


    ——他果然知道了。


    美羽和內德還未來得及感慨。


    他見識過這個人類的“情報搜集”能力,自己仇家“獵頭者”的訊息,就是由此而來。


    即便是在遊戲中也無法改變的命運,在這裏卻是有可能做到!


    路夢心想。


    沒錯……這是【真實世界】。


    而非遊戲製作組留下的彩蛋。


    現在,就是希望最大的時候。


    銀影和哈姆特本人,關注努力了這麽多年,都了無音訊……更何況她這個剛剛出一趟遠門的愣頭青。


    遠在開局的數年前。


    對小公主而言,哈姆特一路上照料了自己許多,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幫助到這個人類漂流者,終結他身上的遺憾。


    畢竟他已經創造過那麽多次的奇跡。


    很罕見的,路夢搖了搖頭:


    “不清楚。”


    但顯然,這樣的能力不是沒有極限的。


    因此,工蜂對於路夢的回答也很理解。


    就像知道了仇家的信息,但他們可不會老實地待在某一個地方,等自己來找。


    路夢站起身:“兩位,不介意的話……可以說說你們了解的情況。”


    就好像史書上短短的一句“歲饑,人相食”一樣,讀起來隨意就能略過。


    但是,同樣的。


    從跳舞的骨人出來後。


    “雖然沒有辦法直接找到那些家人的下落,”他說道,“但還有辦法幫我們的朋友,實現另一個願望。”


    銀影脫下夾克,換上一身黑衣。


    轉眼間,他的氣質就從一個普通的酒吧賭徒,變化成了一名黑色轉換者的高層幹部。


    在高架走廊上,行走如風,沿途遇到的蜂人都向他行禮。


    便是有其他幫派的人,認出銀影來時,也或友好或諂媚的示意。


    蜂人王子的心情很愉悅。


    自己在這裏的使命,快要完成了。


    不僅得知兩位朋友平安無恙,也把自己這麽些年收集的情報都傳遞了出去,短時間內得不到更多的東西。


    而哈姆特本就是路過。


    一路東行後,估計就不會再回來。


    銀影不打算離開沼澤地,但也不想在幫派中混了,勞累不說,打打殺殺的還擔驚受怕。


    反正近來大黑眉很依仗那些外人。


    等未來黑色轉換者的業務開拓後,也用不上自己,到時候就請上一個閑職,回泥鎮養老……


    “大頭領。”


    他忽然停住了,低身行禮。


    麵前的一個厚唇蜂人,周身黑衣皮甲、內襯鎖鏈,掌中拄著一根手杖——正是黑色轉換者的大頭領,大黑眉。


    不過短短幾日,這隻蜂人的眼神好似又陰鬱了幾分。


    “銀影。”他點了點頭。


    “在跳舞骨人的調查怎麽樣了?”


    “沒有異樣……沒有找到那些人的蹤跡……”銀影連忙道。


    是,他在酒吧裏,同時還肩負著幫派的任務。


    搜捕行動在鯊魚村四處可見。


    其中最瘋狂的,就是獵犬們。


    其次就是直接損失最大的黑色轉換者,大黑眉下了死命令,不隻是要複仇,也是為了給聯合城的特使一個交待。


    反倒是另一家承諾搜捕刺客的剝皮人,顯得好像有些摸魚,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挨家挨戶地毯式搜索——但沒誰敢指責他們。


    對銀影而言。


    他自己就是奴隸出身,加上好友的關係,對聯合城沒什麽好感,最初就反對雙方的合作。


    但這幾天,他還是主動承接下了一份任務。


    一來,銀影從不忤逆大黑眉;二來,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那些刺客的身份。


    比起讓沼澤地幫派抓到他們。


    不如由自己來接觸,至少還有轉圜的機會。


    這一點,竟是與路夢不謀而合。


    但是,銀影也沒說謊話。


    跳舞骨人中,確實沒有那兩個刺客的蹤跡,論調查的用心,他不輸給任何人。


    不過,他當然隱去了和路夢等人的見麵密談。


    大黑眉瞥了他一眼:“還得抓緊。”


    “是。”銀影沒有抬頭,直接應下。


    不知是不是飲了太多酒的緣故,醉意散去,被半空中的風一吹,他竟是覺得自己背後有些許發涼。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了。


    大黑眉的身後,還有一個人。


    同樣是一個身著黑衣的蜂人王子,但體型更加瘦弱一些,和銀影這樣在沼澤地摸爬滾打過的幫眾,顯得並不相像。


    他的雙目顧盼之間,竟好似有一股隻在貴族身上才能見到的‘書生氣’……不,即便是在貴族中,那也算得上儒雅了。


    但這可隻是個蜂人。


    “這位是……”銀影不由開口問道。


    “哦,忘了介紹,”大黑眉像是剛想起一般,微微側開身子,“這是亞穆杜,以後就是你的同僚了。”


    “銀影前輩是吧?早有耳聞。”那蜂人笑道,如沐春風,“隨時聽候您的差遣,還望多多照顧。”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


    “好說,好說……”銀影有些不適應,握住了亞穆杜的手,一觸即鬆。


    在這個瞬間,他覺得這隻蜂人的手掌,比想象中要硬許多。


    ……


    ……


    臨近傍晚,跳舞骨人依舊熱鬧非凡。


    但是比起往日,這些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老板,怎麽不開燈啊!”


    有賭徒叫嚷道:“都看不清牌麵了!”


    天色明明已經黯淡了。不同於以往常年燈火通明、遍布霓虹的設置,跳舞骨人的室內越發昏暗,隻有幾頂吊扇上的白熾燈還在發出光亮,在地上投出道道暈影。


    這對整個酒吧的照明來說,隻是杯水車薪。


    “有這麽幾盞燈就不錯啦,”路過的侍者隨口答道,“發電也是要錢的!”


    “要不然你去外麵砍幾顆樹,幫我們燒柴?”


    當然,現在有錢也解決不了問題。


    正如大尖牙此前關注到的那樣,現在的跳舞骨人已是沒有多少燃油儲備——之前之所以還能通宵營業,不過是蓄電池裏的電量還充足。


    但終歸是無源之水,沒撐幾天就堅持不下去了。


    賭徒哼唧了幾聲,把紙牌幾乎要湊到眼底,看清了字後興奮喊道:“最後一把!”


    這次一定要翻盤!


    幹活是不可能幹活的。


    但隨著夜色漸深,光線晦暗,便是再癮大的賭徒都感覺沒了興致,更何況也擔心對方趁機出千作弊。


    當有第一個人離場後,緊接著的就是第二個。


    而沒了人陪玩,逐漸的,人流就這麽散去,冷清下來。


    剩下的除了零星幾桌,就隻有那些爛醉起不了身的酒鬼,換班的侍者們則紛紛出來收拾殘局。


    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他們要抓緊時間。


    這時,隔間門打開。


    路夢一行人從中走出,有打掃衛生的侍者看了他們一眼,並不在意。


    路夢卻走到了他的身邊:


    “打擾一下,你們的老板在嗎?”


    侍者沒抬頭,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要找領班的話,在那。”


    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


    或是喝懵了覺得酒裏摻水的酒鬼,或是賭輸了錢想要賴賬的賭棍……都喜歡嚷嚷著要找你老板。


    但是他們哪顧得上這麽多人。


    更何況,這裏的老板身份特殊,可不是一般人想見就能見的——即便是那些幫派裏的大佬來也一樣。


    “不是你們的領班,是跳舞骨人的老板。”


    那聲音糾正道。


    見對方死纏打爛,侍者心中歎口氣,放下掃具,正打算推諉,一道冷硬的聲音傳來:


    “阿林,還記得我嗎?”


    人形從路夢的身後站出,他一身製服,但露在外麵的地方是明晃晃的機械,特征還是很明顯。


    “骨人……”林姓侍者一愣。


    怎麽除了自己的雇主,還有其他的骨人……


    “忘記了嗎?”骨人做出一個懷抱的動作,“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伱是……”侍者回憶起了什麽。


    “然後你就在我手上拉屎……”


    “等等等等!”阿林連忙上前,想要捂嘴,但是骨人的發聲器捂住根本沒用,“索拉叔叔,你怎麽來了?”


    “回來看看。”索拉的聲音裏帶上笑意。


    周圍幾人麵麵相覷。


    這侍者看起來也老大不小了,不過在骨人麵前還是絲毫談不上資曆……可能這就是從小帶到大吧。


    “那這位先生是……”


    阿林深吸一口氣,臉色由通紅轉白,從黑曆史被揭的泥沼中掙脫出來,轉向路夢。


    “我現在的上司。”索拉開口道,“帶我們去見老板,我也想他了。”


    “明白。”阿林點頭,又向路夢道歉,“剛剛失禮了。”


    侍者知道。


    索拉作為積極接觸外界勢力的骨人,雖然會以服從命令為主,但絕不會輕易把外人帶到這裏來,更別說求見過去的隱世好友。


    能讓他這麽做的,一定是得到認可的人。


    比如曾經的大格雷,以及麵前這一位。


    這一點,他們老板也是囑托過的。


    路夢示意無事,帶人跟著侍者走向跳舞骨人的後堂鐵門。


    阿林招呼過來其他幾人,這些後半夜的侍者多是這裏收養的孤兒,從小在這裏長大,和白天雇傭的打工人不同,算是核心成員。


    他們有人認出索拉,也欣喜地打招呼。


    阿林則拿過他們的鑰匙,逐一插進門鎖裏,一齊轉動。


    路夢在一旁,暗自觀看。


    以自己的【開鎖】技藝判斷,這鐵門的防護不亞於一所重鎮監獄,而鎖孔設計則不似當代造物。


    即便對方隻是閉門不出,要想強行攻打恐怕都不容易。


    厚重的鐵門激活,應聲而開,緩緩漏出一道縫隙。


    一股濁氣撲麵而來,像是陰鬱了上千年。


    瀨戶皺了皺鼻子。


    哪怕沼澤地的瘴氣已經很重,聞到這氣息還是讓人一時有些不適。


    這地方,可能就不是為一般的生物而準備的。


    “索拉叔叔,你們進去吧。”阿林拉住鐵門,做出請的手勢。


    再往前,以他的權限其實無故也不得入內。


    他們這些員工有另外的生活、工作區。


    索拉率先走了進去,不久前……大概十幾年前他才來過一次,如今也是相當懷念。


    其餘人陸續進入。


    路夢落在最後,當他邁步而入後,外堂的阿林鬆開了手,鐵門在彈力作用下緩緩關閉,發出沉重的響聲。


    “哢”的一下,複雜的機括自鎖。


    外麵的光線與聲音徹底隔絕,裏麵一片漆黑,無比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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