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蒼翠摸了摸牆壁,觸手處一片沁涼,也似鋼鐵製成。


    “若是在外界,就是用魚叉炮也轟不開。”


    他試著做了一個比較。


    “同樣的,在裏麵也一樣,”路夢卻說,“如果有人在這裏發難,我們想跑也跑不出去——”


    幾人聞言皆是一滯。


    雖說這話很不吉利,但還真是現實。


    索拉平靜發聲:“跳舞骨人最初是一個庇護所,之後才不斷擴建改造成現在的模樣,在帝國崩潰……在莽荒的年代,也隻有這樣的地方,才能帶給人安全。”


    黑暗中亮起三個小圓點。


    是骨人頭上的攝像鏡片。


    “副頭領,跟我來。”


    路夢向前去,幾人則緊步跟上。


    腳步聲響起,沿途輕輕回蕩,似乎是一段不短的通道。


    “哢。”


    正走著,瀨戶腳下卻踢到了什麽東西。


    她‘鏗’的一下拔刀,青光乍現,指了過去。


    蒼翠也架起了射弩。


    在別人家裏上弦是不禮貌的行為,所以他在外麵的時候就已經上好了。


    “沒事。”路夢上前蹲下。


    他雙手一摸,挪動了一下,讓眾人看得更清楚。


    卻又是一個骨人。


    隻是這台骨人躺倒在地,頭顱破碎,其中隱約還有一枚箭支。


    而木質箭杆早已朽爛。


    路夢看向索拉。


    “當然,以前還是有人打進來過。”骨人的聲線沒有特殊的變化,“畢竟不是鯊魚村的中心、現在的‘鐵穹頂’,那才是主庇護所。”


    他走到骨人殘骸的不遠處,拿起一根白骨。


    這次,是人類的。


    那具人骨被包在老舊的衣物中,衣服除了破爛,也沒有明顯的傷痕。


    “餓死的。”索拉說道。


    這間庇護所,是骨人的自留地,沒有準備任何的食物。


    隻要把阻斷門一開,把敵人分隔開來,哪怕無法馬上消滅他們,也可以把結局交給時間。


    而骨人自然是不用擔心進食……節能模式一開,消耗少得可憐。


    路夢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一路上,還能見到各種類似的痕跡與殘骸,其餘幾人差點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許久未曾開啟的遺跡。


    但是,這裏明顯是有主人的。


    那個骨人老板。


    這麽長的時間一直不打掃清理,隻能說他的邏輯電路也相當隨性。


    而衛生問題,顯然不會滋生電子病菌,影響不到骨人的生活。


    七轉八拐後,當索拉推開最後一道門,他們的眼前終於顯出了光線。


    那是橙紅的火光,隱約還有人影在其中搖曳。


    “科特,”索拉頓了頓,上前一步,“好久不見。”


    目之所及,是一張寬大的鋼鐵長桌,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製式工具,以及工業原料、半成品……不過從落灰的程度上看,已是許久沒有動過了。


    一個黑鐵的人形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頭頂一盞煤油燈高高懸掛。


    聽到聲音,他站了起來:“索拉,沒想到你會來。”


    語調中似乎帶著驚喜。


    “別扯,你早就知道了。”索拉上前去,隻是靜靜站在那人麵前,無需擁抱這樣人類社會的禮節,久別重逢的寒暄就已經完成,“裝給我看是沒用的。”


    不是說對方能預知他們的到來,而是當眾人進入庇護所後,這裏的主人當然有辦法知曉。


    “嗬。”新的骨人不冷不淡。


    “你知道,我現在是剝皮人。”索拉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的副頭領。”


    索拉又轉向眾人:“科特,跳舞骨人的現任老板……”


    “也是沼澤地僅剩的,最後一個骨人工匠。”


    “不再是了。”科特淡淡道,“在外麵玩得開心就行。”


    “幸會。”路夢說。


    他想起了黃水村的禁地,那裏同樣埋葬著一個骨人工匠。


    這些骨人一度在沼澤地‘開枝散葉’,四處修建村落據點,也想要留下文明的種子……但最終,還是隻有鯊魚村的這間庇護所保留了下來。居住其中的零星骨人才幸免於難。


    “‘副頭領’?”科特卻是看向路夢,“這麽說,那老小子還沒死。”


    “大格雷的身體還很健康。”路夢答道。


    “你這麽和別人說還行,卻是騙不了我。”骨人工匠說,“當初他的手術,就是在這裏做的,他的情況,我清楚得很。”


    大格雷被血蜘蛛掏腸挖肚後,那種重傷可不是一般外麵的醫生能夠治好的。


    而他那身體改造一般的手術風格,顯然也不是當代的技術。


    “人類,說說吧,這一次你受的是什麽傷?”


    科特坐回椅子上,機械的身軀和同樣鋼製的座椅發出清脆硌牙的碰撞聲。


    “你這小子,”沒等回答,他看著索拉,“也就隻有這種時候,才會想起我。”


    索拉作為護衛,在‘跳舞骨人’成立後,其實就已經脫離了庇護所,彼此之間各奔前程。


    但說是這麽說。


    作為沼澤地裏僅存不多的同類,他們私下裏還是有友誼的,若是真有什麽需要的,那也是能幫就幫。


    而上一次,索拉來到這個地方,就是為了他的那個大頭領。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科特感歎道,“總是惦記我那維修床,告訴你,現在鯊魚村燃油短缺,可開工不了幾次。”


    這個骨人工匠,專精的並非醫術。


    但是配合上【維修床】的自動化輔助,一般生物的傷勢,他同樣能夠處理。


    對他們來說,哪怕隻有半桶水。


    也能超越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


    “十七年六小時三十五分……不提這個。”索拉說道,“是惦記你那維修床沒錯,但是伱誤會了,要用它的不是我們副頭領。”


    “而是我。”骨人解開了自己製服的下半截。


    露出的機械身軀上,明顯有修修補補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用垃圾拚湊起來的,早該散架,但又以一種神奇的結構在支撐著它的運轉。


    磨損已經相當嚴重。


    機械修理包能保他不死,卻不能阻止他變得越來越脆弱。


    “這……”科特愣住了,“都這副樣子了,你怎麽不早來。”


    “沒時間。”索拉說。


    ——這當然是假話,骨人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原因很複雜,作為剝皮人的他,如果時常來往處在鯊魚村的跳舞骨人,大格雷可以不介意,獵犬幫卻未必。


    嫌疑重了,就可能給這朋友帶來麻煩。


    而跳舞骨人有著【維修床】這樣堪稱救命的神器,知道的人其實也不多。否則沼澤地幫派打打殺殺的,難免有缺胳膊斷腿、傷重不治……這時候你救與不救,都是麻煩,還會引人覬覦。


    所以,減少來這兒的頻率,就是防止暴露最好的辦法。


    十七年的時間,足以讓壽命與記憶同樣短的世人,忘卻很多事情。


    “別說了,快上去,我這就給你開機。”科特搖搖頭,走到一邊,扯下一大塊帆布。


    露出一台外形介於機床與病床之間的大型機械,它圓潤的外殼早已破碎,剩下的都是裸露的線圈、機件。但核心功能還能運轉,就是睡起來肯定不舒服——如果不是骨人的話。


    而機床上麵,懸浮安裝著各式各樣的機械手,看著倒有些詭異,讓人不寒而栗。


    索拉卸下兵甲製服,平靜地躺在了上麵。


    科特一邊調試,一邊想到了什麽,看向路夢。


    “你真的沒受傷?”他狐疑道。


    要知道就像索拉有自知之明,不會過多打擾他一樣;‘跳舞骨人’這邊也不可能無限製地幫助外人……這不是無情,而是被曆史教會的生存法則,也是庇護所出身之人的默契。


    即便像是大格雷,做過一次手術,但還沒完全痊愈。


    此後這麽多年,也是沒來找過他們,而是隻能求助於世俗的醫生。


    索拉目前磨損嚴重,但還沒到危及運轉的時候,對方作為他現在的頂頭上司,完全可以等到自己重傷之時,再以救骨人部下為借口,來求取一道治療,合情合理。


    這可是一次保命的機會,就這麽不要了?


    “真的沒有。”路夢說道,“就是想見見世麵。”


    他仔細想了想。


    上一次受重傷,還是自己用血蜘蛛嗯造的。


    而有了這一門合理自殘、刷【韌性】屬性的‘邪道’後,就沒必要故意給敵人挨打了,能少些風險。


    韌性越高,所受的傷又越輕。


    加上裝備屬性越來越好……


    可謂是良性循環。


    “不用懷疑我們的副頭領,”見科特還要問,維修床上的索拉發聲道,“其實在此之前,我就受過一次重傷,這副身體,已經是維修過的了。”


    “而那份修理包,就是他出的。”


    “要是沒有副頭領,你現在看到的可能就不是我,而是一張剩下的芯片。”


    本來,他遺言都想好了,可惜硬生生吞了下去。


    科特一愣,看向眾人。


    蒼翠和瀨戶,當時都在場,此刻點了點頭。


    “隻是巧合。”路夢卻說。


    這不算謙虛,嚴格來說是阿全自作主張——當然,他很滿意。能夠準確判斷形勢,作出決定,就不叫自作主張,而是有主見。


    若當時那個年輕人像守財奴一樣袖手旁觀。


    路夢事後倒要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用人不淑,看走了眼。


    機械修理包留著自己用,目前的價值還不如一副傷藥。


    但是現在卻換來了一位骨人守衛的認可。


    可謂是穩賺不賠。


    “有意思。”科特的眼睛一閃。


    他與索拉是完全不同的型號,頭顱更大,沒有那麽多的攝像頭,視覺傳感器卻如顯微鏡一樣,更適合微距觀察細節。發聲器則安裝在下巴上,長條有如鶴喙。


    這是名為p4型號的工匠專精型骨人。


    他啟動了維修床,任其自動工作。


    整個人卻是站起了身,看向人類青年:“你叫什麽名字?”


    “路北遊。”


    “好,人類,我記住了。”骨人工匠發聲道,“你願意救我的朋友,那也算我科特的二分之一個朋友。”


    “這一次你讓出了機會,但我也不會讓你吃虧。”


    在得知索拉帶人進入庇護所後,他雖然沒有不滿,但也不覺特別樂意,隻當是例行公事,了結走人。


    但是現在,對方竟不是為了他自己而來。


    而若真是索拉有事,科特本就不會袖手旁觀——現在如果沒有什麽表示,豈不是顯得自己比人類還要‘不近人情’?


    “這樣,我看你也是個整天打打殺殺的,對武器一定很感興趣,”他思考道,“你可以提個要求,我為你專門打造一把兵刃。”


    說著,骨人活動了一下手指,機械轉軸發出吱呀聲:“好久沒練了,不知道程序老化了沒有……但你放心,起碼不會比那些開頓城沽名釣譽的小家夥差!”


    這一點他有絕對的信心。


    作為骨人工匠,他真正擅長的不是醫療,而是鍛造!


    經營酒吧這麽多年,他也了解外界,知道最近有一夥聲名鵲起的匠師集團,來自骸骨荒原,自稱什麽開頓城大師……但等科特出於好奇,真的搞到一把他們的樣品後,才嗤之以噴氣孔。


    什麽破爛玩意兒。


    這在第二帝國時期,真的就如廢品垃圾一般。


    他還是對這個時代抱有了錯誤的、太高的期待。


    一想到世人把這種破爛奉為珍品,科特甚至一度有了再次出山的衝動——隻是很快又按捺住了。


    懷璧其罪。


    擁有高超的技藝也是同理。


    與那些在黑色沙漠的同伴不同,這位骨人工匠哪怕窩居庇護所,還是入世太久,容易惹禍上身。


    科特的技藝當然比不上舊帝國的刃行者。


    更別提傳說中的“十字”。


    也很久未曾開爐鍛造了,相關數據都快自我刪除、失真了。


    但是現在,不用暴露全部實力,隨便弄點東西出來,當做回報送給這位‘二分之一朋友’,還是綽綽有餘的。


    骨人工匠自信又期待地等著對方開口、提要求。


    以他對外界科技水平的了解來看,這應當是個很有分量的承諾了。


    然而,意外的是。


    房間裏一時陷入了沉默。


    “……科特老板,”路夢開口道,“要不然還是不用了吧?”


    “不行。”科特堅定道,“骨人從來不會失約……起碼我不會。”


    這時他看見路夢挎著的寬厚兵刃,發聲道:“這樣,給我看看。”


    骨人工匠以為對方礙於顏麵,當下覺得有些幽默,但又很理解……畢竟要維持不求回報的領袖人設。


    那麽他也‘善解人意’一回。


    主動了解對方的需要,不拆穿。


    “……”路夢隻得解下月刃刀,遞了過去。


    見狀,一邊的蒼翠和瀨戶無奈對視,小公主聳聳肩。


    “月亮劈刀?”科特接過後,機械臂一沉,隻得連忙用雙手托起。


    他有些驚訝,這把刀比表麵上看著要厚重許多。


    拿穩後,骨人工匠借著燭火打量起來:


    “你是用劈刀的,這個我也在行……呃?”


    科特的發聲器戛然而止。


    材質堅實、刀筋奇正、開刃鋒銳、形製重心恰到好處……他的眼光自不必多說。


    但這個品質……


    mk1改進型……


    這是哪個同行,捷足先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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