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阿全在奔跑著。


    年輕的沼澤民逃出小屋後,卻也不敢直接找上村中的巡邏隊,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們對於自己一行人的態度——得罪了石鼠團,可不是誰都會把他們當成英雄。


    為了不發出巨大的聲響,阿全避開了木板路,踏在濕滑泥濘的地麵,一深一淺,又抱著懷中少女,行動不便,腳下不時就踉蹌一下。


    那頭目的重擊雖不致命,卻也下手狠辣,似乎存心要給他一點教訓,阿全此刻渾身脹痛,狀態實在算不得多好。


    營救成功的喜悅早已退去,剩下的隻是一定要堅持的毅力。


    自從華叔被幾位村老排擠後,他便借口檢收這一季的水稻,帶著幾個熟悉的年輕人,一同住在了村外的水田附近,要想找到這位值得信任的領隊還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好在阿全作為村中守備班子的一員,比一般村民更了解黃水村的布局防衛。


    暴雨剛過,一處窪地蓄滿了水,一條廢棄的小木舟漂浮其上;一邊的圍牆又在軟泥中沉陷,矮了不少,阿全衝上木舟,縱身一躍,竟就是這麽攀住了頂上圍欄,翻身而出。


    看他輕車熟路的樣子,平日裏肯定沒少來。


    ‘小心!’驀然,一道光柱掃過,阿全心裏一驚,抱著被褥伏低了身子。


    這像是探照燈一般的光柱剛好掠過他的頭頂。


    ‘怎麽回事?’年輕人摸不著頭腦。


    村裏雖然也有一些廢棄的照明燈,卻沒有足夠的電池電力,平日裏巡邏守衛,照明用的還是最原始的油燈火把。


    怎麽村外還有人用探照燈?


    阿全懷裏的被褥扭動了一下,像是要出聲,他連忙輕拍安撫,示意小心安靜。


    事情有點麻煩。


    有村外人靠近了黃水,恰好被他撞上,剛才的光柱明顯是檢視周圍的動靜。


    他原本是打算一出村就解開少女的束縛,讓她自行離開——現在卻是不能如此,容易暴露了行蹤。


    隻能再委屈一下這少女。


    到時候找到華叔,連同石鼠團頭目以及這些外人的事情一同報告。


    阿全趁著燈柱掠過的間隙,伏低身子在黑暗中慢慢挪動。


    他卻沒有發現,就在被褥扭動的那一刹那,一隻渾身帶著血色近似透明的爬蟲從被褥中爬出,嘴上還殘留著麻繩的纖維碎屑,一口吐掉。


    作為甲殼還沒完全硬化的老七,它沒有能力直接割斷捆縛蟲母的繩索,隻能用牙咬這一笨辦法。


    當然,若要以蟲母的意見,還是直接寄生在這不知死活的沼澤民身上為好。


    ——不要說人家救了它脫離魔爪。


    自從見識過那個白毛男人後,蟲母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形生物。


    可惜,老七雖說年幼,也是被路夢熏陶過的,在小屋中它們就得到過命令,不許攻擊這些沼澤民。


    在老大哥和親生母蟲之間,老七左右為難,隻能采取一個折中的法子,親自上口。


    可謂是忠孝兩不誤。


    好在,它並不用把所有的繩索都給啃掉,隻需要釋放出蟲母的手腳,這隻強壯的成年血蜘蛛自然能夠脫身。


    眼下,老七正在被褥中不懈努力。


    突然,被褥縮緊,嚇得血蜘蛛幼崽連忙伏在蟲母的甲殼下,這才沒被當場擠碎。


    卻是外麵的阿全,他無意識間抱緊了被褥。


    此刻的他,來不及思考為何懷裏的手感不是溫香軟玉反而還有種甲胄般的堅毅……阿全看到了熟悉的人,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林叔……還有呂村老?’年輕人驚疑不定。


    當光柱晃回,照亮了來人的身影時,阿全看到了一夥身穿黑色夾克的幫派成員,正圍著兩個黃水村民。


    其中一人正是前些日子剛從石鼠村回來的林實。


    但與其說他是被圍著,不如說這個中年人是被打手們架了起來,滿身傷痕,血跡浸透麻衣,耷拉著腦袋,不知是死是活。


    另一人,阿全要更加熟悉。


    正是他們村最德高望重的幾位長輩之一,黃水村的實際話事人,呂家的村老。


    隻是現在,他迎向幫派打手,滿臉的皺紋擠在一起,堆出諂媚的笑。


    等到認出他的樣貌,阿全這才發現,其實呂村老的懷中還有一個人,隻是年紀不大又太過瘦小,乍一眼並看不出來。


    卻是小盈兒。


    林實的女兒林盈。


    不過五六歲大的小女孩,此刻躺在呂村老的懷裏,雙目緊閉,麵色恬靜,像是沉沉地睡去。


    ……


    “鍾醫生,怎麽樣?”五大三粗的頭目關切地問:“能用不?”


    “放心吧,萬榮。”披著粗布褂的中年男人目光一顫,收回探察的手:“能用……身體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被稱為萬榮的頭目滿意點頭,“你鍾醫生說沒問題,那肯定就沒問題,我信得過你。”


    可不是嘛,若不是這個雙刃團的醫生,自己現在早掛了,別說還能這麽生龍活虎。


    也是在遇到了這個醫生,他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斷臂重接和換髒器這種好事。


    如果能一直換下去,豈不是人就不會死了?


    隻可惜代價也是高昂的,以萬榮的身家,原本還付不起,隻能受雇來給雙刃團做事——想來像他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雙刃團背地裏的勢力還要遠超過擺在明麵上的。


    就是不知道他們要這麽多髒器幹嘛。


    據說還不是隨便挖來一個人的就能用,得精挑細選匹配過……這沼澤地裏,能用得起的人可不多。


    “是嘛,各位大人,我都說過了。”呂村老輕撫著小盈兒的頭,麵帶微笑,“別看這女娃長得瘦,其實平日裏可活歡了,一般娃子還趕不上她!”


    說完,老人托起懷中的女孩。


    不像是抱著孩子,倒像是獻寶。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也是慶幸。


    ——還好趕上了。


    其實,雙刃團原本看上的人是林實。


    據說這個沼澤民,是雙刃團領袖大尖牙到石鼠村遊曆過一遍後,親自點中的。


    呂村老也納悶,為啥他這麽個普通的外駐專人會被選中……但總歸是好事。


    能用一個無關緊要的村民,就各賣石鼠團和雙刃團兩大派係一個麵子,這太劃算了!


    可惜,待到幾個醫生檢查過林實的身體後,又說他用不了。


    大概是太過勞累,已經早衰了。


    這一切,林實自然是不知曉的,還以為是石鼠團關心他的身體,派福利。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林實一家,雖然死了個大兒子,但還剩下個小女兒。


    這才是當石鼠團的材狗頭目,聽說林實還有女兒時,喜出望外的原因。


    他帶著十幾個石鼠團打手來黃水村,更吩咐叮囑林實帶上女兒,就是準備當場劫走他們,而沒有進村的打算。


    ——雙刃團這次給出的報酬實所未見,相比起來,黃水村上繳的租稅隻能算是零花錢。


    呂村老早得知了材大人的吩咐。


    所以才在村中說動其他村老,安撫林實,說動他安心前去迎接,理由都合情合理。


    是,林實長期派駐石鼠村,有功勞有苦勞。


    但……這比起此次交易能帶給村中的利益,那又算得了什麽呢?


    何況林實一家,大兒子在外出貿易時,早就為了保護村中商隊身亡,林實長期外派,就算回來,在村裏又沒有根基……就是少了他們一家,也沒人幫忙說話,不會掀起太大風浪。


    呂村老可是深思熟慮過的。


    隻是,有一件事讓他沒有想到。


    說好的材大人沒有到,來的卻是什麽‘北遊大人’?


    把他的計劃全盤都打亂了!


    這人他聽都沒有聽說過,又不敢冒犯,隻當是石鼠團中途變卦,為此還痛心了許久。


    好就好在,雙刃團居然派人親自過來了!


    呂村老這才連夜配合他們,把林實父女一塊綁來,恭恭敬敬地獻出去。


    ——至於為何要留著林實?


    也是他想著,雖說雙刃團拒絕過一次,但想來再怎麽說還是有用的吧,能多開點價也好。


    賣肉還要論斤呢,林實一個老爹,身上的髒器怎麽也比女娃多出二兩吧?


    可惜這醫生隻盯著小盈兒。


    呂村老不禁暗自搖頭惋惜。


    鍾醫生兩鬢微霜,神色漠然。


    他正要伸手接回注射過麻醉劑的小盈兒,一邊的一個幫派成員已是搶先一步,提起了還在昏睡中的女孩,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戒備。


    ——不是保護孩子的戒備,而是擔心財產被搶走的戒備。


    麵對幫派成員的不信任,鍾醫生並未動怒。


    他冷冷看了眾人一眼,又瞥向身邊的白發男子:“你告訴過他們我的事?”


    “哪有?”白發男子低聲笑道:“我隻是提點了幾句……為了不讓我們取走活體器官,就自己先殺死病患——這樣的事伱可沒少幹過,說起來可真不像是個醫生該做的事啊?”


    “哼,什麽才算是醫生呢。”


    “聽話的便是好醫生。”白發男子靠近鍾醫生,語氣平淡也帶著警告:


    “好不容易得來的配型,那位大人已經等不及了,這一次可由不得你胡來——”


    鍾醫生的手捏緊了又放,終於是沒再說話。


    他明白,這次叫他過來,雙刃團期待他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除此以外,半點多餘的信任都不會再給。


    對於接下來的事,自己也無能為力。


    見打手們控製好鍾醫生和小盈兒,白發男子打個響指,神情愉悅。


    他一手掏出一個錢袋,一個拋向幫派頭目萬榮,一個拋向了呂村老。


    萬榮接下一掂量,滿意點頭,隨手塞進口袋。


    這次行動本就是還他更換斷臂和療傷的人情,雙刃團願意給報酬已是意外之喜——這些大幫派就是大方。


    呂村老接住錢袋,雙手顫顫巍巍,卻是已經眼冒精光。


    他連忙向著白發男子和萬榮頭目鞠躬道謝。


    白發男子看也不看他,揮手示意快滾。


    老人笑逐顏開當即轉身小跑著回去,那還被架著的林實也不管了,隻想快點告辭回家數清錢幣。


    自己考慮得果然沒錯。


    雙刃團的大人不會虧待他的。


    這一筆的收入,可抵得上全村一季的收成。


    其他那些村老雖然有點小聰明,懂得聽黑色轉換者大人們的要求,但比起自己,這來撈快錢的手法可就差得遠了。


    要不了多時,說不定都能攢夠錢,把自己的子侄送出黃水……


    一想到這,呂村老心癢難耐。


    下一瞬,他心痛欲裂。


    不,不是幻覺……


    老人的胸腔,真的裂開了!


    一把鋼刀摜胸而入,帶血的利刃刺破後背,閃爍著寒芒。


    錢袋自呂村老的手中滑落,他的視線從胸口緩緩抬高,瞪大眼眶,不敢置信。


    但,他對上的那人,雙眼比他更加可怕。


    眼眶欲裂,雙目充滿血絲和憤怒。


    “你是……”呂村老嘴裏溢出血泡,“阿全。”


    “這樣做,就不怕被村子罰嗎……”


    不顧還來不來得及,老人下意識就搬出平日裏的說辭,可是下一刻,憤怒的年輕人已經抽出鋼刀,一個倒持打碎了他的喉嚨。


    阿全雙手持刀,喘著粗氣。


    看著殘破的屍體倒地,他的內心卻無比疲倦,感覺比剛才麵對石鼠團頭目後還要無力。


    這邊的動靜已經吸引到了幫派成員的注意,一道道探照燈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睜不開眼。


    “來吧……”他緩緩開口。


    阿全看向腳邊,被褥卷成卷,就躺在這裏。


    年輕人的視線充滿歉意。


    自己的運氣很好,離他們很近,以至於聽清了對話,認出了他們的臉。


    自己的運氣很差,離他們很近,以至於呂村老撒歡般跑來,正好撞上,頃刻間就會暴露。


    他不得不拔刀。


    他要拔刀。


    隻是很抱歉,連累上了剛剛脫離魔爪的少女。


    阿全明白了。


    他能夠殺得了村老。


    但是救不下林叔、救不下小盈兒、救不了哥哥姐姐、救不下村子……甚至救不了這個被綁架的少女。


    他還能做什麽呢?


    叫萬榮的頭目帶著幫派眾人,向著這個憤怒又無助的年輕人靠近。而那個真正的主使白發男子,隻是斜眼看他一瞥,身形根本未動,仿佛對方連冒犯他的資格都沒有。


    看著他的樣子,阿全突然覺得好笑。


    他想起了路先生。


    同樣的白發,同樣的焦土之子——內裏卻是完全不同的人。


    勇氣灌注進他的全身,年輕人怒吼道:“來吧!”


    他早該知道的。


    自己所能做的,隻有拔刀而已!


    冥冥之中,阿全似乎感覺到路先生就在他的身後,像往常一樣,鼓舞他、指引他……


    他說:“殺了他們。”


    難度太高了點吧?即便是來自路先生的話,阿全還是不禁苦笑。


    但是,他會拚命的。


    正當年輕人拖著鋼刀,一步步走上前時。


    逼近的幫派成員們,卻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步伐。


    阿全錯愕地發現,他們的臉上居然浮現出名為驚恐的神色,像是看到了一樣的東西。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陰影。


    它在阿全的身後緩緩攀起,張牙舞爪。


    世界就像個草台班子,但寫書還是件快樂的事情——昨天對著屏幕,視線突然一陣迷蒙,以為是眼睛出了什麽問題,嚇得戒了所有電子屏幕休息了一天,加上現實生活各種紛擾,也是第一次起了‘要不別寫了吧’的念頭;可是第二天起來,身體狀況好轉,仔細想想,除了繼續寫下去,我好像也沒什麽真的該做的事情,一直放棄並不會讓人得到更多,隻會不斷失去到一無所有。


    以後寫書大概會調整好心態,看得更開一些,也多寫寫自己喜歡的東西,希望陪伴到現在的朋友們海涵。


    題外話:看到有書友說要不要建群,目前作者沒有這個精力搞專門的書友群,如果是想討論《kenshi》遊戲的話,各位評論區大佬如果有類似群聊的話可以分享一下,帶帶有興趣的新人,作者就不牽頭搞了。


    題外話2:目前初步的大綱是,沼澤地完,進入閃建城,然後溝通黑色沙漠與蒙格勒,從南部聯合都市下手,闖蕩東極惡……雖然是很遙遠的未來,但有想法的書友還是可以多提提意見。


    最後感謝妮耶大佬的打賞支持——


    今天發得比較急,我會實時改錯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愛和爆肝,砍翻廢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細胞瓊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細胞瓊脂並收藏愛和爆肝,砍翻廢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