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二、三、四……六。”


    見得沼澤民帶走蟲母,路夢不急著追上前去,而是暗中清點了一番還留在屋中的血蜘蛛幼崽。


    ‘老七在蟲母身邊。’他輕哼一聲。


    越年輕的幼崽,確實更容易親近母體一些。


    這樣也好,不用太擔心蟲母的安全問題,它自己懂得如何使喚。


    ……剩下要擔心的,就該是村裏所有人的安全問題。


    路夢不愁找不著蟲母,就好像幼崽會釋放信息素召喚同伴一樣,它們同樣能夠反過來循著軌跡找到蟲母的位置,如同定位一般。


    隻要不脫離黃水村的範圍太遠,就還都在掌控之內。


    他轉向屋中剩餘的兩人。


    阿倫已經從地上掙紮著爬起,渾身疼痛,阿梨也在一邊趁機扶起了他。


    隻是在對上路夢的視線時,兩人的心不禁都提了起來。


    阿全剛才幹得確實漂亮。


    但是此刻屋裏就剩下自己兩人,麵對這個恐怖的對手,卻是再沒有希望逃脫了。


    好在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有了覺悟。


    “唉。”


    不料,殘酷的殺招沒有來到,等來的卻是一聲歎息。


    那石鼠團頭目站在那裏的模樣,已沒有了半點殺氣,反而還顯得有些疲憊。


    阿倫和阿梨麵麵相覷,又拿不定對方的路數,不知為何如此。


    “你叫……阿倫是吧?”那人突然開口,“傷勢好些了麽。”


    年輕的沼澤民大驚,他下意識摸向臉上的蒙麵,確實完好無損。


    隻是低頭一看,原來在剛剛的搏鬥撕扯中,自己的前襟已經裂開,袒露出健壯的胸膛,疤痕累累。


    對方認得這傷……阿倫的心猛地抽動一下。


    “剛才聽我的試探,你遲緩了片刻,所以才被奪去手弩。”那人轉向少女,“那麽,你是阿梨。”


    沼澤少女聽到這話,身軀無法克製地顫抖起來。


    一個可能性在兩人的心中同時炸開。


    認得阿倫身上的傷,因為這就是他治好的。


    知道阿梨的過去,因為他就在現場救下他們。


    能夠叫出他們的名字,因為他是……


    “路先生!”


    他們脫口而出,聲線顫抖,帶著難以置信。


    接著,他們看見那人緩緩點頭。


    ……


    路夢在心中舒了一口氣。


    他提前用心準備過。


    為了避免再發生,如見到阿勝那樣“對方認得自己,自己卻叫不出對方名字的窘境”,路夢已經提前打探過一遍信息,複習加深了印象。


    那叫阿勝的年輕人,隻當是路先生關心他們,不疑有他。


    再次會麵時,如果能搶先叫出對方的名字,無疑能增加好感,顯得更有誠意。


    見兩人都停在原地,這一小技巧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隻是……看他們那呆滯的樣子,效果是不是好過頭了?


    路夢不好確認。


    “等等!”阿倫猛然驚醒,不由倒退好幾步,“伱怎麽可能是路先生!”


    卻見路夢點亮油燈,又緩緩摘下頭盔,露出一頭白發和嘴角帶著的微笑。


    雖然麵頰幹癟,血肉枯瘦……但這眉眼間的感覺,一旦點通,親眼見過路先生的他們,腦海中的人像皆是不由自主地和眼前的這人重疊起來。


    “需要我講講你們的故事麽?”他笑著,“事先說好,我知道得可不多。”


    “難怪……”阿梨喃喃道。


    難怪她會感到熟悉和親切。


    因為一直以來,這個石鼠團的頭目,就是他們一直心心念念、津津樂道,時常掛在嘴邊的路先生……


    路先生是石鼠團的頭目?


    阿倫的腦海一片亂麻。


    欺壓村民、綁架少女、販賣器官……都是路先生做的?


    這怎麽可能!


    以路先生的為人……等等。


    阿倫突然抓住了一線靈光。


    既然路先生不可能做這些事,那原本的推理一定有問題,其中存在著天大的誤會……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


    “路先生……您怎麽會變成這副樣貌?”


    阿倫遲疑著開口,聲音中帶著顫抖,好似質問,又好似期待。


    路夢摸了摸臉頰,骨線鋒利。


    這的確是個好問題。


    相比起剛進村時,路夢飽餐一頓,氣色已經好了不少,但還沒恢複到以前的程度。


    如果不是小家夥們突然闖入,自己是準備過幾天等肉長回來差不多八成,再攤牌身份,到時候就可以刷臉吃飯了。


    現在要解釋的話……


    該直說是喂了血蜘蛛嗎?基本上沒人會這麽幹吧。


    而且用自己的血來喂養那種蟲豸,聽起來就變態得可以——雖說他也不否認這一點。


    “是……”路夢正要開口。


    “是血蜘蛛對嗎!”沒想到,阿倫搶先開口。


    他的表情焦急,迫不及待。


    路夢:“?”


    可以啊,這般敏銳。


    他對這個年輕人的評價又上了一個檔次。


    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必要再隱瞞。


    於是,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是血蜘蛛!阿倫的心頭狂震。


    路先生舍身引蟲群……


    是他救阿烈和阿勝的時候,被蟲群攻擊,被吸走了血!


    饒是路先生身手過人,遇上那種生物,還是不免被追上。


    隻是路先生終歸還是路先生,哪怕是血蜘蛛,也隻能傷了他,卻也殺不死他!


    如果說,之前聽到阿勝的轉述時,路先生舍己救人的故事還隻是猜測,眾人雖然篤信,卻也沒有明確的證據。


    現在路先生就站在他們的麵前,滿身消瘦,正是被血蜘蛛攻擊後留下的後遺症。


    這個猜測被證實了!


    一切的邏輯都打通了!


    路先生真的如同他們想的那樣,明知危險,還是挺身而出,對決蟲群,不惜留下一身傷病,變成如此慘淡的模樣。


    一邊的阿梨同樣明白過來。


    她的呼吸驟然加快,望向路夢的雙眼都蒙上了一層水光。


    原本,任何人看到他現在這副枯瘦如柴的樣貌,肯定是下意識心生恐懼和厭惡,便是一開始的阿梨也是如此。


    但是現在,當她知道了路先生變成這副模樣的緣由……


    他在血蜘蛛口中,得是遭受了何等的折磨啊!


    一想到路先生是為了救他們的村人,才受到的如此重創,少女怎還能生得出厭惡之情?


    感動、愧疚、心疼……諸般感情匯聚起來,湧上心頭,阿梨的喉間哽咽,想說的話也說不出,隻覺得當場就要落下淚來。


    路夢:“……”


    氛圍哪裏不對。


    一人情緒激動,一人瑩然欲淚——像是哭喪,他不確定。


    自己還沒死呢。


    看著兩個年輕人的複雜表情,饒是路夢再擅長察言觀色,也不可能完全想透其中的關節。


    總之效果不錯。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氛圍:“關於我為什麽要偽裝身份,潛入黃水……”


    “不用多說,路先生。”阿倫率先恢複冷靜,麵容堅毅,“我們都明白,不會給您添麻煩。”


    阿勝和阿烈隻是被血蜘蛛襲擊,就被懷疑是有幼蟲寄生,至今還在隔離觀察。


    路先生被蟲群圍攻,所受的傷勢要嚴重得多,若是讓村老們知道,那還不得把膽都嚇沒了?絕對不可能允許他進村。


    這種情況下,無論路先生是想探望受傷的阿烈和阿勝,亦或是來拜訪自己這些人,能做的選擇隻有偽裝身份。


    “放心,我們不會泄露您的消息。”阿梨偷偷擦去眼淚,抽了抽鼻子笑道,“而且路先生的身手比以前更好了!肯定沒有血蜘蛛寄生啦。”


    剛剛,她在被‘石鼠團頭目’打敗時,隻有滿心的不忿。


    不過現在,知道了製住自己幾人的是路先生,她頓時釋然了。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倒是自己這邊,居然有膽和路先生動手……對方一直手下留情,又是給他們上了一課才對。


    對此,路夢隻能保持微笑。


    他大概抓住了兩個小家夥的思路,不得不說還挺有創意。


    自己確實也沒被血蜘蛛寄生……隻是養了頭蟲母。


    想到這,路夢不由皺起了眉:“所以你們來這是想幹什麽?”


    “呃……”阿倫和阿梨雙雙尬住,血色從脖子一直紅到耳尖。


    他們的動機,可沒人幫忙找補。


    總不能說:路先生,我們以為你是綁架人口販賣器官對少女欲行不軌的王八蛋……


    別說開口了。


    現在就是想一想,都羞得想找塊泥地把自己埋起來。


    “我們……”最終,還是阿倫梗起脖子強答道,“我們以為您是石鼠團裏來的頭目,想給他一點教訓。”


    為了大家的麵子,也是為了自己在偶像心中的形象……年輕人決定撒一個小謊。


    反正大差不差,隻是省去了前因後果。


    “很好,不畏強權,我也見識過你們的勇氣。”沒想到,路先生不以為忤,反而開口讚歎。


    得了表揚的兩人不由站直——這下更不敢說出真相了。


    果然是他們認識的路先生。


    然而,路夢接下來的話再讓兩人一驚。


    “你們也不用擔心原本的那個頭目,”路夢的語氣平淡,像是在訴說一件普通的事實,“他已經被我殺掉了。”


    “什麽!您對石鼠團的人下手了?”饒是阿倫才說過要找頭目的麻煩,此刻還是像是有一瓢冷水潑下,渾身一激靈。


    那可是沼澤地五大派係之一的石鼠團!


    盡管小頭目的個人實力比起路先生來說,可能微不足道,但他代表的也是整個石鼠團在沼澤村中的威望和秩序。


    否則,阿倫等三人在行動之前,也不會經曆如此複雜的心理掙紮。


    結果,路先生竟是如此輕描淡寫地就對石鼠團下手了?


    “路先生,您還是快點離開這裏。”阿倫非但沒有喜悅,反而憂心忡忡,“若是讓幫派的勢力知道了,他們一定會通緝您的。”


    據他所知,路先生還有一支商隊。


    以阿倫對外界一般行商的了解。


    即便路先生個人不畏懼沼澤地的幫派,他也要考慮到手底下的商隊才對,否則可能造成傾家蕩產般的損失。


    路夢麵色不變:“我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


    通緝而已,他又不是沒被通緝過。


    說起來,便是幾大幫派的領袖們,他們自己也是通緝犯。


    有本事來比比賞金,看誰的人頭更值錢。


    “華叔還在村中吧?”見兩個年輕人點頭,路夢說道,“今晚的事暫時不要說出去,明天還請麻煩你們帶我去見他。”


    “等等,阿倫哥!”路先生帶來的驚喜漸漸平息,阿梨才想起來她那倒黴弟弟。


    她戳了戳身邊的年輕人,悄聲道:“既然這裏住的是路先生……那阿全帶走的是?”


    阿倫同樣滿臉茫然。


    對啊,現在所有的推論都已經完整了,但阿梨看見的‘少女’,以及阿全剛剛抱走的那玩意,到底是什麽?


    ——說起來,阿全第三次錯過了和路先生相見的機會。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路夢。


    以路夢的感知,已經聽清了交談,他不動聲色:“養的一隻寵物,不愛吃飯和動彈,好在很聽話……有機會介紹給你們認識。”


    接著,在兩人的驚呼聲中,一隻血色的四足紅蟲躍上路夢的肩膀。


    是長出硬殼初具戰鬥力的老四,之前沼澤民潛入屋中時,其他幾位或穩沉持重,或有心無力,隻有它按捺不住性子,搶先出手。


    它衝著阿梨一齜牙,可見身上還有一個凹陷,正是木弩射中造成的。


    僅僅是這麽一隻血蜘蛛,在出其不意和藏身黑暗的情況下,便能逼得阿梨姐弟措手不及。


    “抓來的……總不能幹賠本買賣。”路夢語焉不詳地隨口解釋,一邊摸摸了它的腦袋:“記得保密,不要嚇著別人。”


    他在模組的作用下,明白崽子們已是找到了蟲母的位置。


    那個沼澤小夥帶走蟲母,最後一定會暴露,在他們麵前隱藏不了什麽——至少無法完全撇清關係。


    隻是……看著這一人一蟲和諧的模樣,兩個年輕人的大腦都宕機了。


    某種意義上,這的確是路先生遭遇了蟲群、又全身而退的證明。


    然而,好像不隻是單純逃脫這麽簡單……對方的語氣輕鬆得就好像是幹掉了攔路劫匪摸屍扒戰利品一般隨性愜意理所當然。


    但這可是血蜘蛛!


    可不是什麽骨犬烏龜!


    那是能隨便馴化的嗎?


    兩人原本以為自己等人對路先生的揣測已經足夠大膽,可惜現在看來,他們的想象力似乎還遠跟不上現實。


    等等,剛剛路先生說阿全抱走的是寵物,又明顯說的不是這一隻血蜘蛛……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路夢已是戴上頭盔麵罩,縱身一躍,翻出小樓。


    他平穩落地,以豐富的獵人經驗,巡著血蜘蛛指引的方向追去。


    感謝河北的特產是彩香大佬的再次打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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