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處的大宴很快撤了下去,群英廳最後隻有三人。


    “許統領,小時候是你告訴我,我家的人死得隻剩下我一個,現在這個叔祖又是從哪裏冒出去的。”


    這小子擅闖守衛處,不認錯就算了,還敢倒打一耙,語氣也不甚恭敬,許家川看到他一生氣就聳立的鼻子,舍不得生氣,於是拉下臉解釋。


    “這是你叔爺爺,你爺爺離京生的弟弟,當年被他送給一個姓宋的故交帶了出去,後來改了名字,回了成都於天,從福徒到淨福衛到隱衛,又回到了生他的地方。”


    離恨天大概也不太滿意離鈺昶這鬼祟做派,還有在長輩麵前放肆的樣子,“我改名是事出有因,若不是這回山門出了變故,許家川未必知道我的真名。”


    原來是叔爺爺,離鈺昶停下筷子,“許統領,既然上章城多了一個離家人,我是不是可以出門走走了?”


    “不行,你這副樣子,我應該早點送消息回來,把你送到外頭,就跟我當年一樣,省得你這麽草包,丟離家的臉。“


    “叔爺爺,你心裏記恨我爺爺當年狠心絕情把你送走,直接去他墳頭算賬就好,何必拿我撒氣,我哪裏草包了,離家名頭都靠我撐著,你倒好,一個人在外頭逍遙快活,若是沒了這回變故,你是不是準備老死山門啊。”


    離恨天沒想到自己的侄孫是這麽個性子,比自己有過之無不及,這回真上臉了。


    冷不丁被人嫌棄到這個份上,離鈺昶也是有脾氣的,“許統領,你把小時候跟我說的事兒,都給這個能幹人說一聲,以後這些都交給他,我就當個廢物點心,從此借著他的威風橫著走。”


    說完,還故意橫著繞了一圈,離恨天抓住酒杯,許家川眼見不妙,抓住離恨天的手。


    又朝作死的小子打了個眼色,離鈺昶立刻溜之大吉,他這才對離恨天講起了離家的事。


    “你怎麽把這些事全告訴他,連我都解決不了,難怪他是這麽個不受教的性子。”


    許家川有點訕訕的,“也不是我,是他爹非要我說,同你一樣望子成龍。小離這孩子挺好的,從五歲起一個人守著老宅,還能招人回來賺積分,還撿了個閑師盟的老閑師,小時候,也不算他的錯。”


    他沒人支持,也是靠自己撐了過來。


    “我明白,但沒有你暗中照拂,他活不到今日,你早上說的那件事,真的打算好了,界境山不是個好去處,有了前幾日厄獸暴亂平息的功績,你這統領還能當幾十年。”


    許家川飲下一杯靈酒,“上章城我守得住一次,未必守得住第二次,從蜂巢山回來,我就想好了,也許真是福聖庇佑,送來你的消息,成全了我的心思,以後你暗中照拂,阿離未必不能成事。”


    他歎口氣繼續道:“我也不是立刻就走,閑師盟的老東西都在旃蒙,強圉更是一片汙濁,上章疲弱,可惜我縱然知道他們那些陰私勾當,也理不出頭緒。”


    離恨天也露出幾絲悵然,“本是離家的事,你卻一直沒放棄,我也怕自己做不到。”


    “怎麽會,你修為高,又是正經福徒出身,自有故舊,繼任城主之後,慢慢滲透進閑師盟,我在界境山努努力,說不定離家的事就能了了。”


    離恨天沒有說話,背後沒有那麽簡單,他這回重新出來,若能摸到汙濁水裏的根係長什麽樣子,已是萬幸。


    “今天把淩厲叫來,就想讓你多同他接觸,我看他以後是塊好材料,拉攏到我們這邊,不愁打不進閑師盟。”


    離恨天指著一道綠胚靈雞道:“這靈雞是不錯,如果不是被送進我們的肚子裏,幾百年之後,沒準也會成為一霸,我應該早點來的。”


    “什麽意思?”許家川見他又打起了啞謎,“你跟淩厲說話就含糊,怎麽隻有我們兩人還這樣,你是信不過我嗎?”


    “怎麽會,你可是我大哥的徒弟,”離恨天將整雞拿起來,掰下一隻腿,“淩厲這人很有主意,他縱然站在我們這邊,也未必會按照你的路子走,而且我感覺在暴亂之前閑師盟內部肯定有事,這些事促成他選擇了扛下暴亂。”


    他手一揮,空中現出一副靈甲,和淩厲那天穿的一模一樣,“這東西,你認得吧?”


    “靈甲,我當然認得。”


    “那不就得了。”離恨天想,他還是不認得,或許隻認得一層皮,“不過,你說的滲透閑師盟這事,未必做不成。”


    那把吞狼被淩厲壓在腿上,他的手裏拿著一塊小手帕,上頭繡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小鹿。


    石逆運這家夥,心裏頭的花花腸子實在太多,背後的小辮子也翹起不少。


    今夜之後,上章城的閑師盟將要改天換地,最強的新秀凋零,爭權奪利的人最終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將手帕收在懷裏,淩厲對著牆上神似他的一張畫像跪下磕頭,“大哥,保佑我一切順利。”


    畫像突然顫動,而跪下的淩厲卻淚流滿麵。


    他捂住臉,沒有情心的人,也會流淚嗎?


    想到離恨天的暗示之言,從石床邊掏出了石頭人,試著搖動了額頭上的那根針。


    下一息,淩厲整個人抱頭在地上打滾,他好像斷頭了。


    疼痛抽搐漸漸消失,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掌觸碰下巴、嘴、鼻子到眼睛,試圖感受臉頰的溫熱,又極緩慢地扭動脖子,左右旋動,欣然激動起來。


    “還好,都還在。”


    做完這些還不夠,他又將衣服全堆到頭上,想要讓它們盡快熱起來,明明頭還立在脖子上,怎麽感受不到。


    石偶人靜靜地立著,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地上的淩厲,好像在無聲地嘲笑,他的蠢。


    戒律堂裏,李皇圖眼神不善,石逆運遣走石逆道,讓他到外頭盯著,兩人開始暗中較勁。


    大好的局麵弄成現在這樣,李皇圖有種找錯了人的荒謬感,他當初怎麽就信了這人的話。


    閑師盟二傑已成曆史,如今厄獸暴亂平息後,將要成就閑師盟一霸獨大,他們都將見證自己如何在以後的日子成為陪襯。


    “淩厲成功擊退了厄獸暴亂,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當初你若不走,一股作氣將淩厲除掉,今晚得意的是你,結果你一意孤行非要走,留下你那個廢物弟弟辦事,折損我的財路不說,還讓二堂主提前盯上了我。”


    石逆運在上章城外待著,無一處合他的心願,處處要做捧著、哄著別人的人,早有歸返之意。


    接到了師父的口信,好不容易回來,閑師盟一切都變了。


    他所見所聞,全都是“淩厲立功了”,還沒來得及打聽清楚,又被找去戒律堂,晾了兩個時辰,終於被接見了。


    “李堂主,淩厲的修為我最清楚,與我相差無幾,單憑他能殺掉六品厄獸,我就懷疑有問題。”


    李皇圖似笑非笑,“對,是有問題,你準備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隔著淩空的一條命,他與淩厲一定是不死不休的結局,剜了石逆運一眼,“當初是你出主意讓我朝淩空下手,你滅淩厲,我做到了,你卻坐視他壯大,我想知道你何時兌現承諾?”


    “李堂主,今晚慶功宴之後,你覺得怎麽樣?”在他誌得意滿之際,石逆運掰著指頭,“淩厲一定借助了秘術,才能笑在我們前麵,他在救治處躺了三天,現在虛得很。”


    這個主意不行,李皇圖當即駁道:“你是真蠢還是假蠢?他如今風頭正勁,你在這個節骨眼上下手,怕不是嫌棄自己活太長。”


    元門人才凋零,全賴淩厲自作主張,若是他,一定會從師徒關係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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