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熱鬧讓方謙業不由自主地也跟著開懷,之後人們散開了,他回辦公室後拿著最終的總結報告去交給新來的賀總。賀總是個精明能幹的職場女性,保養得體的臉看著差不多隻有三十五歲的樣子,笑起來泛著細紋,既顯得慈眉善目又不乏徐娘風韻。她見敲門進來的是方謙業後,連忙說道,“方經理啊,快請坐。”因為這人可能多少和秦晟有點關係,方謙業對她一直也稍顯冷淡。他進去後隻是將報告放到了賀總的桌子上,就站著說道,“賀總過目一下吧,沒問題的話我就可以走了。”這話他剛一說完,眼角就撇到了賀總桌子上放著的尾牙名單,他實在不想看到,可是還是第一眼就發現了名單第一行赫然印著秦晟的名字。他頓時怔住了,賀總還低頭翻閱著他的報告,沒發現他有什麽不對,一邊看一邊對他說道,“那要不你先回辦公室等吧,等我看完差不多還要一個小時。”“……好。”方謙業有點僵硬地走出了總經理辦公室,心思被這偶然窺見的消息打亂了。尾牙他不能不去,但是秦晟是真的會來嗎?如果真的來了又會不會再次糾纏上他?秦晟已經很久沒來打擾過他了,但願這一切都隻是他的杞人憂天,他現在隻能這麽安撫著自己。第七十六章 年終尾牙會昨天夜裏飄起了雪,今日一早就世界就悄然蒙了白,一夜之間厚厚的積雪堆滿了方謙業家樓下的過道,他打開窗戶透著風,卻是又被冷風吹得瑟縮回了被子裏。手機響了,是錢牧打過來的。他裹著被子去伸手撈起手機放到了耳邊,錢牧興奮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謙業,我學生給我郵寄的一箱海鮮剛到了,我這兒放不下,你什麽時候在家?我把它先拿過去。”“哦,我等會要出門,今晚正好的尾牙會,我早點回來,然後通知你,你今晚就過來吧,我們明天一早再一起去買年貨。”“好的,那就這麽安排吧,今晚見。”“嗯。”掛了電話後,方謙業拾掇拾掇就出門了,今天白天本該可以不上班的,但是公司的老總卻以這年放假太多為由,勒令員工們再補一天班。這讓方謙業不禁想起了高中的時候,學校裏按法定假期給學生放了假,卻又明著暗著分毫不差地補了回來的做法。那時他周末正在一家小餐館打工,學校裏突然的補課讓他缺了工,扣了錢,結果隻能連著幾天喝學校裏食堂免費的白粥。那白粥就是一鍋水加了幾粒米,換作現在的他,是決計喝不下去了,他不禁好笑,自己的確是變得嬌氣了許多。他穿著褐色的大衣,脖子上裹著一條灰色的大圍巾,手裏提著個袋子,踏過積厚的白雪,就往附近的地鐵站走去。袋子裏裝的是他今晚要穿的禮服,他懶得再跑回家一趟了,反正他一個男的也不用梳洗化妝弄頭發之類的,方便得很。路上人跡寥寥,趕地鐵的人也不多,他很快就到了公司。進了公司門一看,到的人甚少,也都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和周邊的人無精打采地搭著話,就是半天不幹活。方謙業無聲地笑了笑,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也沒幹什麽,公司的網有監控,他就偷摸地用手機打發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已經下班了。他躺在椅子蓋著衣服又小憩了會兒,等再睜眼時,尾牙會就快開始了。他換好衣服後搭車去了公司附近的常年合作的酒店,晚會的大廳裏已經聚了一部分人,氣氛暖烘烘的。現在到的還隻有公司的基層和中層員工,他們大多較為活躍,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麵露紅光的交談著,不過等喝高了後,大多數內容以吹牛為主。方謙業站在一個角落裏想靜靜地等著晚會的進程一個個過去,然後就找個時機早點離開,不管他怎麽顯得親群了,骨子裏還是喜歡安靜的,況且這裏還可能出現秦晟那枚定時炸彈。哦,對了,他想起來昨天還答應了一個女生要和她跳幾支舞,於是他又四處望了望,還沒看到那人來。他凝眉想著他是履行諾言的好,還是拒絕的好,如果秦晟不來,他自然是沒問題,但是秦晟若是來了並且看到了他的話,可能又會導致什麽麻煩。事情就是那麽湊巧,當他看到門口那個女生盛裝走過來時,便又驚異地發現秦晟出現在了她身後。高大冷峻的男人的臂彎裏挽著一隻纖細的纏著素紗的手,他身邊的女人身形婀娜,臉上的笑容明豔動人,方謙業遠遠地看著有些眼熟,沒多會便想起來她是那晚泊車遇到的女人。“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名叫小苓的那個女生走到方謙業麵前,臉色泛紅,從她進門起方謙業就一直盯著她看,她實在是有些害羞。然而,方謙業並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她身後一直跟著的秦晟。秦晟挽著那個女人的手,麵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好似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讓他有種窒息的感覺。那女人一看就是出身矜貴,舉止大方得體,甚為習慣各種聚會,而且像秦晟這種身份的人也不會帶不入流的情人出場,隻怕那女人以後會成為“秦太太”也說不定。方謙業心中苦澀翻湧,他以為自己不會再介意這些,卻又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心,做心理建設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怎麽了?”小苓輕聲問道,她終於看出了方謙業的臉色有點不對勁。方謙業勉強勾出一個苦笑,“沒什麽,待會就要跳舞了,我還有點事,陪你跳完後就得走了。”“好的。”小苓本想說讓他不用顧忌他,有事的話可以先走,但是又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優雅動聽的舞曲響起,方謙業站在舞池裏伸出了邀請的手,眼角卻看到被公司高層們簇擁的秦晟,也和他的女伴緩步走了過來。這真是他以前絕對想不到的事,他和秦晟同時出席一場晚會,卻不是一同到達;他和秦晟同時在舞池裏跳舞,卻不是彼此為伴;他和秦晟偶然目光交匯,卻隻能看到對方冷寂的瞳孔。多麽意外又是多麽真實,前進、後退、旋轉,在這場人生的荒誕劇中,他機械地邁著步伐,隻求舞曲能快點結束,他想回家……之後的領導發言方謙業缺席了,會廳的大門處留下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小苓有些擔憂地注視著,卻在轉頭間看到了秦晟投過來的冰冷的眼神。她看到秦晟身邊總是會出現的領導們,大概能猜出秦晟的身份,正在她疑惑著秦晟的眼神的意思時,秦晟卻撇開身邊的女伴朝她走了過來,用隻有他倆的聲音對她說了一句話,然後就走遠了。吳茜月已經近不了他的身了,有些挫敗和哀怨地看著秦晟,卻又敢怒不敢言。小苓呆愣在原地,還在想著,剛才那句“離他遠點”的意思,是她所認為的那個意思嗎?第七十七章 雪夜(一)方謙業一路有些踉蹌地回家了,大衣還落在公司裏,他沒有去取,這時走在小區的路道間,呼嘯的北風從他裸露的脖頸間灌入,寒意滲骨。雪又在下了,靜靜的,家戶窗口中灑出的微弱燈火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熹微的白光,不刺眼,卻讓他看清了周遭的冷寂,和自己的一串窄窄的腳印。雪漫過他黑色的皮鞋,他的腳早已失去的知覺,抬眼中自己家漆黑的窗口就在眼前,他迷怔之間隻想快點讓它點亮,如同這片小區團聚而溫暖的其他家庭一樣。他還記得三年前過年的時候,他雖是一個人,可心中除了孤獨外,卻還有一直支撐著他的願景,他那時在等待著秦晟的出獄。可現在,他再也沒有要等的人了,他多了一個叫錢牧的朋友,無法讓他內心激起多大的波瀾,但是卻可以在這種時候陪著自己,已經很好了,他也不能太貪心了。方謙業哆嗦著手摸出鑰匙,打開家門,讓帶著暖意的燈光灑遍室內,讓後就打電話讓錢牧過來。他坐在沙發上等著,身上的雪水遇暖後還在滴落,他卻渾然不覺。錢牧的單身公寓離這裏很近,開著車很快就到了,也沒叫方謙業下樓幫忙,自己搬著一箱子海鮮就上樓了,在門外喊著讓他開門。敲門聲讓方謙業驚醒,他迅速起身去開門,門一開,他還沒說話,錢牧就驚訝地問道,“你這是怎麽了?”他自己可能不覺,融化的雪水讓他現在看上去像一隻落湯雞,發尖被水潤濕,聚成一束束的搭在他的頭上,身上的淺灰色西裝也是沾了一團團深色的水印,整副模樣狼狽極了。“啊?沒怎麽,就是淋了點雪。”